第4章 精怪是什么样的?

码头号角的呼喝声似远似近,伴随着一阵惊雷的轰鸣,晚霞的最后一缕辉光缓缓落下了山头。

这是1914年的第一场深秋雨。它来得不算早也不太迟,正和千百年来的无数前辈们,以及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一样,平等而淡漠地播洒在同一片山川里。

韦灵菳抓到的——确切说是他自称“他”抓到的——大鱼足够五个人放开肚皮吃上一天也不止。阿琴提着刀比划了半天,实在想不到到底要怎么下手,最后还是昆祢做主,干脆从中间一刀咔嚓了,一半清蒸一半烧烤。

靛青色的火光闪烁摇曳着,小吊炉子上煨着鱼汤,鱼骨起起伏伏地在嫩绿的葱花间跳动着,翻动起奶白色的汤泡。五个人横七竖八地仰躺在院子里,眺望着远处天边一条红霞正渐渐晕起。

小二毛吃得鱼仙鱼死,他躺在凉席上满足地拍着肚皮,看向韦灵菳的眼神迷离,充满着无限的崇拜。

韦灵菳尾巴翘得老高:“好吃吧?我这一手独门秘方别说是外头店里的三流厨子,就是宫里的御厨也自愧弗如。多亏了它,我每回惹了阿祢生气都能被原谅。”

总是被惹的三流厨子昆祢:“……”

“你也就会这一个罢了。”他状似不在意地道。

韦灵菳一听却是得意洋洋地,摇着想象中的羽扇:“一个也好一百个也好,招式不在新,只要切中命脉就行。”

连绵的大雨终于冲垮了村外的堤坝,雨水乘着山势倾泻下来,淹没了好几片梯田,连阿琴的压迫大业也被迫暂停。

村长口水激情四溅:“保家国!促生产!修河堤!为人民!”

激昂的电喇叭激得人热血沸腾,一时间满村里上到六十,下到十二的男女老少全鼓动了起来,放眼望去,四周大片大片光着膀子热火朝天撅土的身影,甚至连张道德两个也不例外,提溜个洋铁桶乐颠颠地跟在大人后面帮忙。

一行人里唯有阿琴被特准留了下来。

诚然,在别人眼里她依旧龙精虎猛,是个极闹腾的小老太太,可时光却不会有任何偏颇。它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自然也不会为了阿琴而稍稍慢下脚步。

她拄着拐杖,眼看着那两大两下叽叽喳喳地远去了,这才锤了锤腰,缓缓向后厨房走去。她的膝盖在早年时受过两次伤,从前还不显,可如今随着年岁越来越大,每到阴天下雨就会一阵一阵的发酸胀痛。

习惯了吵闹的屋子乍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甚至还有些不适应。屋檐下一只布谷鸟歪着头啼叫了几声,随即振翅猛地飞起,带动着院里的大槐树发出沙沙的轻声。廊下的小砂锅还热着,里面煮的是要分给各家的防虫驱蚂蝗药。大雨后常有大疫,还得准备些感冒解毒的草药……她一面打着蒲扇一面计划着,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在山下的抗灾如火如荼地进行的同时,山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沉得住气。满溢的瀑布肆意横扫,狂奔着灌满了各处沟壑,顺手淹没了一路能看到的所有洞窟草木。

敲门的就是住在山背地洞里的鼹鼠精。阿琴看着他搓着手,期期艾艾的样子,马上明白了过来,二话不说起身进了仓库。

可这还只是个开始。

辛苦劳累了一天,刚从堤上回来的四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炭盆,空的!米缸,空的!面缸,空的!油桶,空的!全空的!

在宛如被劫掠一样的末世景象里,唯有那一片刺眼的冷锅冷灶,还有一个一脸淡定的冷血阿琴。

“没办法啊,你看山上这水淹的,都快成泥片汤了。这阵子又正该出花授粉,这么一耽搁还不知道今年能是个什么收成,大伙儿街坊邻居的,能帮点就帮点,别那么小气嘛!”此人理直气壮道。

昆祢面无表情:“我们不担心你送东西。”

韦灵菳接口:“怕的是你送完,用存粮不够做借口压榨我们。”

阿琴望天,没有反驳。

然而很可惜,昆祢两人的担心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以一个八百迈的速度快速成为了现实。

前清时,人们常把在灾年建棚施粥的地主老爷称为“x大善人”,而这些所谓的善人们倘若能看到如今的阿琴,估计会羞愧地把头塞进米缸里。什么叫“大”善人?大善人就是想人之所向,急人之所急,一应所需,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通通来者不拒。

靠着剥削昆祢他们迅速填充起来的小仓库又迅速地空了下去。然而张道德却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他整个人俨然已经进入到了一种空无的状态,只会呆滞地坐在台阶上,看着院里的群魔乱舞。

鼠牛虎兔龙蛇马羊……活生生的二十生肖此刻全在此处集聚!

嘶鸣,吼叫,争吵,劝架……他眼睁睁地看着两只雄鹿顶撞了起来,边吐口水边骂骂咧咧地你推我搡,等到离开时却是同心协力,一人四脚从自己的鞋面踩了过去。

小二毛对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毫不关心,只是咬着手指头蹲在空旷的鸡棚前,神情很是伤心:“他们没有自己的鸡窝吗?为什么老是来拿我们的?”

昆祢只得摸着他滑溜溜的小光头,安慰了一句:“精怪就是这样的。”

精怪是什么样的?

《太平广记》曾有云:有老妇每夜现于灯下,形如枯骨,窃灯油而食。问其故,泣曰:“吾生前贫无葬资,魂魄依灯为生。”

抛弃这句不知真假的自白,单就这种行径而言,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精怪风格。

穷,窘,难。

于是偷,抢,骗。

昆祢以前也不懂,是后来吃了几次亏才渐渐明白过来。回想起当时他像个精品粽子一样被倒吊在房梁上,却还是有心思转头,看向一旁同样造型的韦灵菳。

他那人难得这么一副吃瘪的样子,鼓着腮,奋力挣扎了几下后终于认栽,一脸生无可恋地边在空中转着圈,边下了定义。

“这些小东西,全杀了或许有冤案,但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大量纰漏,真是麻烦死了!”他咬牙切齿地道。

昆祢忍不住笑出声,又在对方瞬间回头的瞪视里当即板起脸,悠悠道:“仔细想想,这也不能全怪人家。都说了财不露白,你非要装大侠行侠仗义,被算计了也是正常。”

韦灵菳缓缓眯起眼:“你是说我活该?”

“我是说你先攒着,等出去了再和我一块骂,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逃出去,”昆祢看了一眼下方的一群尖耳朵,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只是捆人这么简单。”

韦灵菳也叹了口气:“我的狐妖梦破碎了。”

深山老林鬼故事,书生狐妖俏佳人。在满架上一堆武侠,神话,绿林奇谈里,这唯一一种能被韦灵菳接受的情爱故事,至此终于宣告结束。而当跳出了粉丝的滤镜,再回头去看这些“志怪”故事时,一切就变得有迹可循。

永远的漏夜前来,永远的温柔小意,深情款款,矢志不渝,世上或许真有这么完美缠绵的爱情,可书生与狐妖?

人是一种对着双大小不一的脚巴丫子都会产生取向分歧的生物,美丑妍媸各花入各眼,那么又凭什么会以为,精怪没有自己的审美呢?

鸟雀总会更偏爱艳丽的翎毛,虎狮会依照气味选择交际,百样精怪本就该有百样喜好,产生百样姿态,可却偏偏不知为什么,在一生唯一一次变换身形的大事上,他们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成为一个头毛黑,身上光,平嘴短牙四肢长的……女人。

是什么比繁衍的本能更重要,值得他们抛弃自身,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投怀送抱,如此谦卑,哀求,顺婉地委身于一个陌生男人?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只可惜当时无论是韦灵菳还是昆祢都尚未能看透这点。

阿琴的忍耐在又持续了三天后终于也告了罄。

她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两眼看似专注和蔼,可仔细一看那瞳仁儿却是涣散的。面前的人嘴还在一张一合,刚才讲到哪儿了来着?好像是七大姑的表侄女的三外甥家今年也遭了灾。这一连串土豆杂交似的族谱和起自开天辟地,止到绵绵无绝期的对话彻底消磨完了她的最后一丝耐心,因此当听到后院跳墙进来的声音时,几乎是一下跳起来。

韦灵菳很快就体会到了偷懒的代价。他嘴里叼着杏子,悠哉悠哉地刚要一脚踏出台阶,下一秒却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瞬间推了进来!

院门声嘶力竭地摇晃着,却是早已不见了人影,唯有一句“哎哟我忘了昨儿还约了八奶奶去上山跑步先走一步帮我招待着客人人人人……”无限回响在耳边。

嘴里的果子“啪”地掉在地上,他忍不住目瞪口呆,被这一手明显是抓替死鬼的举动震惊了。

而在当晚,小院内传来了一阵几乎暴怒的狂吼声。

“我让你!招待客人!谁让你!谁让你!谁让你!给客人放贷!!!”阿琴咬牙切齿,一根拐杖虎虎生风追在韦灵菳身后,硬生生砍出了插秧的气势,“你放贷!放贷就算了!竟然还他娘的是高利贷!!”

谁能想到呢?在这个连谈钱都有些不道德的时代,前**战士,现村医王观琴同志的后院里,竟然悄然滋生出一个高达二十五人的非法讲坛来!

其中“坛友”共有二十三名,皆是毛都没褪齐的非人群众,一伙人搬着小板凳齐刷刷坐在院子里,表情纯真,兴致昂扬。而“坛主”则是坐在他们中间,一身粗布麻衣,臂上系着花套袖,脚上趿拉着老头鞋,他盘腿坐在桌上,一手掐印,拈壶而笑,姿态泰然中又带着股诚恳,谈吐风趣间尽显文雅,举手投足端的是宝相庄严,华贵无比。

但见他启唇轻语:“正所谓鳌足倾倒,天地间只一葫芦,焉知是看得到前路的更不幸些,亦或是看不到的更幸福些?”

一张美到近乎张扬的脸上尽是令人动容的慈悲,满座禁不住随着他的话语掌声雷动,眼中似有泪光闪闪。他又一抬手,微微下压,含笑间口中又不断念念着一些玄妙的词汇。什么“二一添作五”,什么“九出十三归”,什么“本金抵押,七十年回本双倍收益”的佛语,哄得一众小文盲虽然听不懂却也十分动容,纷纷解囊,不光心甘情愿地供奉上了多年积攒的肉干,有几个甚至还正准备签字画押,抵上死后的毛皮作利息。

阿琴眼前阵阵发花,双手哆嗦着刚喊“小祢哥,小祢哥”,结果一回头,正看见二十五人里的最后一个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中间,一脸严肃地分发着画押用的纸笔。

至此,她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破锅配破盖,什么叫屎不独臭,祸不单行!

匪首在经过一轮拐杖的毒打后终于“自愿”归还贼脏。

韦灵菳起先还在嘴硬:“买卖自由天经地义。再说三岁小孩都知道路上怪叔叔给的糖果不能吃,我都已经穿得就快把‘变态’写在脸上了还没有人怀疑,很明显是这里的教化出了问题。”

昆祢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那——么厚一沓卖身契站在一旁,沉默地表达了对他支持。

阿琴沉着脸劈手夺下卖身契,而后回身一竿把韦灵菳哆到了墙上。

满载着粮油豆盐的小推车呲哇乱叫地晃荡上了山。韦灵菳一面推着车,一面抽空往旁边瞄了一眼:“这边这位又是怎么了?”

昆祢回头看了一眼:“如果你问前头流口水的这个,应该只是早饭没吃好,至于后头的,”他上下打量着神游天外的张道德,下了定义,“像是冲击太大,傻了。”

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

张道德拧紧了眉毛,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虽然他听不见那些七嘴八舌的寒暄,也看见那些让阿琴头疼不已的赖皮嘴脸,可除非是小二毛,任何一个人只要见到那天他一推开门,一群动物植物齐刷刷“看”过来的景象,都会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白蛇传,孙悟空,夜猫子,无头鬼……甚至连带着这几天一直感到的奇怪也有了答案。张道德忍不住心脏狂跳,尤其是当回过神后,他只感到害怕像是潮水一般退去,取而代之是满心的好奇。他忍不住从昆祢身后探出去,悄悄地望了望。

阿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她原是不想带着两个孩子来的,奈何韦灵菳一直死皮赖脸地耍无赖,一会儿说东西太多拿不下,一会儿又说路太颠簸需要人帮着推车,气得她差点当场抽出拐杖正要一杆戳死他算了,可就在这时昆祢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带上吧。”他用一贯慢吞吞的口吻说着,“反正也费不了太长时间。”

韦灵菳也笑起来:“就是说啊!人的一辈子这么短,几十年一眨眼,现在这么小的小萝卜头就要变成小老头。等到他们俩躺在床上,连翻身都没力气的时候,再想起今天,发现自己竟然眼睁睁看着这么有意思的事儿错过,那该多可惜啊!”

阿琴闻言一怔,再看向张道德亮晶晶的眼,不由叹了口气。

受害者补偿工作进行的艰辛无比。而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所以人都不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他们斩钉截铁,言之凿凿,坚信自己马上就要在新恩圣(注:系韦灵菳化名)的带领下发家致富,走向不劳而食,吃一碗撂一碗的美好生活。

堪称苦海无边,我却偏要勉强。

阿琴终于认真思考起韦灵菳的话,开始疑心该不会真的是教育出了什么问题。仔细想想,自己当初之所以疯了一样想要人身,除了因为想要到外面看看这个官方理由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再在山上继续待下去。

试问这附近方圆百里,谁不知道五姑娘山的大名?过碧湖,通丽水,绵延数十里,又在渠口猛然转了个弯返回,山势不高却险,宛如一个椭圆的酒瓮一样,背水抱谷,环绕着一大片极茂密的,人烟罕至的深林。而这五座山峰虽名义上是姐妹山,却是各不相接,分属于五位山主。

大姑娘面甜心苦,手段恶毒,所以做监督。二姑娘睚眦必较,吝啬爱财,所以管买卖。三姑娘下手狠,四姑娘脑子精,到了五姑娘则是真正的铁石心肠,一点情面不让。

五个人虽不相接,却又共商共治,罗刹手段造就桃源景象。本地的精怪从一出生就在他们带领下生长繁殖,不识大字,不通人性,格外得蠢,格外得笨,也格外得天真烂漫,一举一动仿佛好像是做牲畜时一样,懒散悠闲,盲从地过了一生。

修渠工作在举村狂热了几天后,终于日渐展露颓势。仗着外来人口的优势,韦灵菳几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公然翘班,每天叼着草根,以一副盲流的恶行恶相游走在堤外,眺望着远处有一搭没一搭摸鱼的人群。

在又一次大雨后,阿琴生了一场小病。

真的只是一场很小的病,最普通的伤风流感,可看三个大人的表情,却像是很意外似的。

大约是担心打扰到病人休息,张道德和小二毛被挪了出来。昆祢从后院搬来两块长木板搭起来,组成两扇简易的屏风,一左一右把屋里分成了三间,两个小的就被安置在西间里。隔着依旧还在睡客厅里的昆祢和韦灵菳,偶尔张道德起夜,还能隐约能听到她的咳嗽声。

阿琴突然变得忙了起来。

她的脾气像是山城的雨一样变得飞快,在没来由的低落了不到两天后,又没来由的重新振作了起来。她豪气冲天,宣布要趁着(苦力在)机会收拾收拾家里。

而不等她话音落下,韦灵菳就当即叼起馒头,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只留同样想跑但是被绊了一跤的昆祢,被她指使着上蹿下跳。

他把那些陈年的,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木箱子挨个翻找出来,任由她眯着眼一个个仔细回忆辨认。

“这参是前年刘家小子送的,谢我帮他媳妇接生的。”

“这麝香珠子是死了的张员外给的,一共十八颗,挺纯,后来缺麝香的时候我还砸几颗用,这几年不煎药了,都给忘了。”

“这是刘大哥上回去天津给我带的狼毫笔笔,花了得有小三块钱呢!刘大嫂说我写字多,用个好笔不伤手,后来换了自来水笔,我就给收起来了,你看这毛都快用秃了,还有这个……”

她从底下抽出一张泛黄发糟的信纸,灰黑色的墨痕已然剥脱,却依旧能看出苍劲端正的字迹:

“琴妹,

闻君乔迁之喜,不胜欢欣。兄无以为赠,唯有一二薄礼,盼君常怀凌云志。如意,顺心。”

底下另起却又有一行小字:

“听说你这里时疫又起,缺医少药,我抓了个外国大夫送来,可惜半路被阿祢发现放跑。今只余一些药材。请你知晓,好速速来信骂他。怜你。

游龙般的草书灵飞飘逸,颇有大家风范,内容却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哭笑不得。阿琴起先还在揶揄地笑,直到翻开厚厚一沓信纸,露出底下靛青色的料子。

木箱摆在床头的最下面,积压了一层又一层,早已经掉漆老朽。盖垫的老报纸也是同样昏黄不堪,抹开层层浮灰,上面的时间俨然早已停留在1915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老东西,唯有那件衣服依旧那么鲜艳夺目。

草染的青色沉而不暗,边角压着的金线精致而不张扬,粉色的蝴蝶灵动得仿佛马上就要振翅,底下压脚的黑边上却有绣着一圈儿小巧的凤仙。大约只有几十年前最手巧,最耐心的绣娘才能织造出这样好的布料。

可阿琴却在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后,不由屏住呼吸,而后却是极轻,极慢地将它掀开了,正露出在它下面,用油纸层层包裹着,又用玻璃盒子整整齐齐放着的,一条已经有些散架了的白色开司米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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