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十八层。
空气里没有一丝风,两盏呼吸灯半死不活地闪烁着,水管渗水发出的滴答声在空旷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燕随走出电梯。
这里的温度比上面低了至少十度。他的兔耳朵因为温差而下意识颤抖了一下,本能地想往黑发里钻。
但他忍住了。
前方铁栅栏后面,有一双滚烫的眼睛正盯着他。
刚刚还在大厅里手撕虚空的怪物001号,此刻乖巧得令人发指。
他把自己挂起来了,用安保处送来的特大号合金拘束具。
甚至不需要别人动手,他自己就把手腕和脚踝严丝合缝扣进了沉重的黑铁镣铐里,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完全展露、没有任何防备的大字型,悬吊在半空。
“……”
燕随的脚步停在离刑讯架三米远的地方。
他那一向因为疲惫而半垂着的眼皮,此刻罕见地完全撩了起来,红色的兔瞳里闪过荒谬的神色。
太乖了,乖得像个假货。
要知道,十分钟前这只疯狗还在上面叫嚣着什么“不亲手穿就不配合”的混账话。现在呢?
每一个扣环都扣到了最紧的那一档,大腿上的皮肉甚至被勒得有些发紫。
听到皮鞋踩在积水地面上的声音,001号抬起头。
他凌乱的黑发被打湿,贴在脸颊上。汗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线滴落,滑过锁骨,最后没入被拘束带勒紧的胸肌里。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里亮得像要把燕随生吞活剥。
“转性了?”
燕随拿着保温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杯壁。他微微歪头,耷拉在肩膀上的长耳随之警惕地动了动,“我记得你在上面不是这么说的。”
他抬起下巴,倨傲地点了点被锁死的男人:“怎么?刚才是表演型人格发作,现在回到这破地下室,非要我亲手给你套项圈的骨气就没了?”
“没办法。”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干渴旅人看到绿洲的沙哑笑声,带着还没完全褪去的嗜血兴奋,以及某种更隐晦的渴望,“你晚了两分钟,医生。”
他动了动两只根本无法动弹的手腕,铁链哗啦作响,似乎在展示自己的杰作:“一想到你下来了之后还要在那么多工具里挑挑选选,再慢吞吞地过来抓我的手……太慢了,医生。”
他的眼睛眯起来,危险的黑色瞳仁占据了眼白,甚至还带着变态的骄傲向前挺了挺身子,尽管这让他被勒得更痛:“你看,我自己绑好了。如果你对哪里捆得不满意,或者觉得还要更紧一点……你可以亲自调整。我就在这里,随你怎么摆弄。”
燕随:“……”
他觉得自己额角的血管跳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这只疯狗为什么突然听话了。
这压根不是乖巧,而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流程快进到最后一步的肢体接触。
“有病。”燕随给出了今天的医嘱评价。
他拿着病历本的手指紧了紧,大步走了过去,长长的兔耳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
因为001号把自己吊得有些高,燕随不得不微微仰视他,这让他很不爽。
他抬起手,带着乳胶手套的冰凉指尖不怎么温柔地按在了男人的颈动脉上:“别动。例行查体。”
指尖下的脉搏狂乱得像暴风雨里的鼓点。
如果是个普通人类,这时候心脏早就炸了。
但001号不在乎,他甚至还主动地把脖子往燕随的手指上送了送,喉咙里发出大型猫科动物被挠下巴时的呼噜声。
“心率140。体表温度41度。”燕随的手指顺着一根根黑色的拘束带滑过,检查锁扣的密闭性,“严重的躁狂症并发体温调节中枢失控。”
“我很健康,医生。”001号眼神戏谑,“心率140是因为看见你了,体温41度是因为我想……”
“……建议加大冰敷力度,或者直接扔进冷库。”燕随极其冷淡地拍了一下男人紧绷的腹肌,像是在拍一个不够熟的西瓜,“吸气。”
001号乖乖吸气,胸廓大幅度起伏,勒在肋骨上的拘束带深深陷入皮肉,发出紧绷的咯吱声。
“那你会陪我进去吗?”001号见缝插针,“冷库太黑了,我怕黑。只有抱着医生,我才能降温。”
燕随冷笑一声,垂下来的右耳因为空间狭窄无意间擦过了男人**的小腹。
绒毛的触感像电流。
男人的表情凝固了,视线死死地黏在燕随的右耳耳尖。
那只原本洁白如雪的长耳,一撮被燎焦了的黑乎乎的兔毛像是个丑陋的伤疤,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男人的眼神暗了下去,暴戾的阴郁涌了上来。
“它在响。”001号突然开口。
“什么?”燕随正专心记录病例。
“那只耳朵。”男人被锁在头顶的手用力攥紧,铁链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声音压得很低,“它在发抖,在喊疼,而且好难闻。焦味把医生身上的消毒水味都盖住了。……那个玩火的小鬼,真该把他嚼碎了再吐出来。他弄坏了我的收藏品。”
燕随的手顿了一下:“我也觉得难闻。”
作为听觉和嗅觉双重变异兔种,燕随现在不仅被焦糊味熏得恶心,还要忍受刚才过载使用带来的偏头痛。
真的……很烦。
他有些暴躁地去摸那只受伤的耳朵,指尖刚碰到那一块硬邦邦的焦毛。
“别碰!”被吊着的男人突然吼了一声,吓得地上的水珠都颤了颤。
燕随动作一僵,抬眼冷冷地盯着他:“你对我的触诊有意见?”
“你会弄疼它。”
001号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祈求。他把头尽可能地向前伸,试图更靠近燕随一点。
燕随转身从身后的金属托盘里拿起了一把尖端锋利无比的银色医用小剪刀,用冰冷的金属侧面拍了拍男人的脸颊,“再乱吼乱叫加重我耳朵的负载,我就切断你的声带。不打麻药,但我会用最好的羊肠线给你缝个蝴蝶结。”
“求之不得。”001号喉结剧烈滚动,在燕随的手心里蹭了蹭,“那位置你自己剪看不到。要是手滑了……哪怕划破一点皮,我都会疯的。”
男人动了动那两只被锁得死死的、此时正悬在半空的手,指节费力地弯曲了一下。
“把剪刀给我。”他看着燕随的眼睛,近乎虔诚,“医生,把手松开一只。我保证不跑,也不动手。我就剪那一块焦的。”
燕随挑眉。
在精神病院里,把利器交给一个刚刚私自越狱、此时正处于高度兴奋状态的S级怪物?这违反了至少一百条《员工生存守则》。
“你在做梦?”银色的小剪刀在燕随指尖转了一圈,闪过一道寒光。
“医生。求你了。”男人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腔调。
他把那双充满侵略性的手尽可能摊平,露出苍白的掌心,一副等待恩赐的模样:“我保证手不抖。要是抖一下,你就把这只手剁下来泡酒。”
空气安静了几秒。
“……麻烦。”
燕随低骂了一声。
他逼近了一步,主动走进了那个被吊着的极度危险的男人的怀抱范围里,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凑得近在咫尺,近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别乱动。”
他微微踮起脚尖,伸出一只手,不算温柔地捏住男人的下巴,强迫他把脸转到一边。然后微微偏头,把那只受伤的长耳朵递到了001号的指尖前。
他举起剪刀对着空气“咔嚓”空剪了一下,清脆的金属咬合声让地下室的空气都紧绷了一瞬。
“不是心疼吗?”燕随拿着剪刀柄,把锋利的尖端啪一声拍进了男人的掌心,“那你给我看着点位置,只准剪焦的地方。要是少一根好毛,晚上的放风时间扣光。”
001号屏住呼吸。带着体温的耳朵就在他嘴边。
咔嚓。
极轻的一声。
那撮带着焦味儿的卷曲兔毛被剪了下来,轻飘飘地落下。
手极稳,甚至没有伤到其他娇嫩的绒毛一分一毫。
“嘶——”
被吊着的001号却像是自己被剪了一刀心头肉一样,发出一声抽气声。
那撮毛还没落地,男人突然不管不顾地用肩膀猛地一撞,那团绒毛恰好落在他的锁骨窝里。
燕随伸手去拿。
“医生……”001号低下头,下巴死死地压着那撮绒毛,像只护食的野狗,“别丢掉。我的。”
“这算是医疗废弃物。”
“给我。”男人挣动了一下锁链,整个刑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那是我的。你身上的每一根毛,掉下来的每一片指甲,甚至是刚才你剪发那一秒呼出的二氧化碳……都是我的。”
燕随无语,抬眼看着这个发疯的重症患者,刚想骂两句,视线突然凝固在了男人的手指上。
被镣铐勒得青紫的手指边缘,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指甲豁口。
明明是自愈能力这么强的怪物……还用这种低劣的苦肉计。
燕随的耳朵不自觉地往脑后压了压,把001颈窝处的绒毛塞进了男人胸口那个原本用来放药品的贴身口袋里。
隔着薄薄的布料,就在心脏的位置。
“只有这一点。”燕随冷冷地说,手指隔着布料按了按,“给你了。如果你敢把它吃了,或者拿去做什么奇怪的用途……以后连你也别想碰我的耳朵。”
男人立刻不动了。他小心翼翼地低头,似乎不敢相信暴君居然也有赏下恩赐的一天。
“医生……”他的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闭嘴。”燕随的视线扫过男人的指甲豁口,心头无名的烦躁感达到顶峰,“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舌头打了结塞回去。省点力气长你的指甲。”
话音刚落,燕随那一双沉甸甸、厚实得惊人的长兔耳,像是两块巨大的白色毛绒板砖,借着惯性——
呼——!
极其粗暴、毫不留情地糊在了男人的脸上。
两只大耳朵交叠着,像是一床厚重的棉被,瞬间把001号的那张脸,连同他的鼻子、眼睛、嘴巴,统统给闷了个严严实实。
“呜?!”
001号发出一声被突然袭击的闷哼,但很快就变成了某种享受的咕噜声。
隔着厚厚的绒毛,燕随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廓上的湿气。
他冷着脸,实际上耳根有点发热,语气却凶巴巴的:“看什么看?听什么听?把你还在工作的感官全给我闭上。这是医嘱。”
燕随恶狠狠地压低了脑袋,把那两只耳朵捂得更紧了一些,恨不得真的把这只疯狗给憋晕过去。
“强制关机。这十分钟里,不想憋死就给我睡觉。”
被两只巨大的柔软兔耳彻底封印住的恶犬终于老实了。
他在这一堆满是消毒水的柔软绒毛里艰难地蹭了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这种窒息式的安抚……
真不愧是他的医生啊。
他的。
与此同时,地上世界。
巨大的全息投影天幕遮蔽了原本漆黑的虚空。
霓虹灯的光像是被强酸腐蚀过一样,呈现出让人神经衰弱的紫红色。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流通的货币只有积分和命。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合成酒精、电线烧焦味和未散去的血腥气。
一群刚刚从C级副本里死里逃生、四肢缺斤少两的玩家,正瘫在街边的铁桶旁,一边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油脂烤肉,一边盯着那块巨大的公共悬浮屏。
有人在哭,有人在往静脉里注射名为“快乐水”的违禁兴奋剂,更多的人发出了介于哭和笑之间的怪叫。
一个关于“暴力兔医”的视频,已经在短短十分钟内,从隐秘论坛被顶到了中央广场的最醒目位置,就像一颗扔进沼气池的火星。
【无限空间·玩家中央广场·论坛区】
《主题:【高亮】我死而无憾了!绝望疗养院S级绝密隐藏NPC曝光!这是什么绝世暴力美学大兔子!这特么谁顶得住啊!!有图有真相!》
一楼(楼主):【视频文件:bunny_slap.avi】
我不行了兄弟们。我本来以为那是地狱,结果那是天堂。
真的,你们见过一巴掌把力量系榜十“苍狼”抽进墙里的兔子吗?
他不是肌肉猛男。他超白!那个腰细得我单手都能掐断!
但是那对耳朵!啊啊啊那是怎么长出来的?!暴躁!禁欲!冷血!
他用那个毛绒大耳朵抽人的时候,眼神跟看垃圾一样。就是那种不想杀你但是你太吵了所以请你去死的破碎感……
我有罪,我想在他加班的时候去给他送胡萝卜。
兄弟们,我虽然只有三点智商了,但我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我也得病了。相思病算不算急诊?!
二楼(c级玩家):苍狼:我是来这丢人的吗?
另外……这是耳朵?!操,这也太白了,我是说这个毛。我不想通关了,我想去挂号。谁有门路?有人拼单吗?送我进去被抽一巴掌就行,我有医保卡!!
三楼:视频2分13秒,那个黑色怪物是什么来头?出来抱住兔子腰的时候,有人看到医生那个用笔敲手的动作了吗?
家人们,那个黑怪在他面前乖得像条吉娃娃!
三十六楼(绒毛控绝症·重金求购医生内裤):
我看湿了。不是眼泪流的那种湿。
只有我一个人在想白大褂下面的构造吗?
重点是尾巴啊兄弟们!!兔子都是有尾巴的吧?
他那么瘦,裤子那么贴身……那那团毛茸茸的小球球是藏在哪里?是在裤子里闷着?还是……他为了方便行动,专门把裤子后面剪了个洞把尾巴露出来了?
如果不管是哪种……一想到他打架的时候那团尾巴在布料里磨蹭……
草。我把这个月的抑制剂都打空了还是压不住枪。
三十七楼(想听娇/喘):@绒毛控绝症别说了,我不行了。
而且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医生对声音特别敏感!
视频里苍狼开个枪他都要皱眉说“吵死了”。
那如果不是对他喊打喊杀,而是把他按在诊疗床上,在他长耳朵敏感带旁边用气声说话,或者是舔着他的耳廓呢?
他是会一耳朵把人抽飞,还是会因为受不了刺激而浑身发抖,眼尾红得更厉害?
我想赌命去试一次,哪怕被他夹断脖子也值了。
四百二十楼(绝望赌徒):
楼上的别发情了。重点难道不是他开口要赔偿吗?
“不支持医保,只收现金。”
哈哈哈哈哈操!太带感了!在人命比纸贱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这么认真地拿着小本本算窗户玻璃多少钱!
这就是文明!该死的文明秩序!
我不想杀人了,我想去那个疗养院交社保!我有一万积分!买那个医生手里的保温杯够不够?!!
四百二十一楼(深夜解剖学家):
他好白。
长期不见天日的白。
如果把他严严实实的扣子扯开,把那一身白得晃眼的皮肉摁在全是血污的地板上……或者涂满怪物的黑血……
这种高岭之花被狠狠玷污的破碎感……
妈的,那只黑影怪物简直是全服最让人嫉妒的狗东西!它凭什么能抱那个腰?!
六百六十六楼(赏金猎人·匿名):
楼上的都收敛点。
不过……我也在想。
这种肉食性兔子,如果把他一双长耳朵打个结绑在眼睛上,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
那时候,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八百八十七楼(数据帝):分析了一下攻击帧数。
耳朵的摆动速度超过了音速,动能甚至产生了微型音爆。如果被那个毛绒绒扫到脸上,大概率脑袋会像西瓜一样炸开。
但是……
如果能死在这种毛茸茸之下,甚至还能在脑袋开花的前一秒闻到医生身上的消毒水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求组队!求挂号!哪怕进去当肥料,我也想死在干净的医院地板上,而不是臭水沟一样的副本里!!
一千三百二十二楼(嗑药致死量):
看到最后那段黑影怪物的动作没?
那怪物想杀我们,那眼神比我见过的任何BOSS都可怕,但医生一巴掌把他扇老实了。
#暴力兔医驯服深渊恶犬#
别说了,我已经开始写同人了。
在这个高压、变态、每个人精神防线都如履薄冰的世界里,正常的恐惧阈值早就坏掉了。
强大和美丽本身就是最顶级的药。
这群平时杀人不眨眼,同时又把命拴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突然找到了一个新的精神图腾。
“我要去挂号!!”
街角,一个醉醺醺的大汉猛地把手里的酒瓶砸碎,那是他的最后一件S级道具。
他双眼赤红,在绝望中找到乐子的癫狂让他看起来比鬼还像鬼。
“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我有重度狂躁症……快把我也抓进去!我也想被那个兔子耳朵捆起来!!”
他发疯般的嚎叫引起了一片哄笑,紧接着是更多的模仿和狂欢。
人们争先恐后地查询“绝望疗养院”的坐标。
系统界面,红得滴血的字体标注着。
【生还率0%】
【绝望疗养院·B-18病房】
001号正陶醉在那充斥着消毒水和绒毛馨香的窒息感中,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愉悦气音。他贪婪地想要舔舐盖在脸上的长耳,哪怕只是在那层雪白的绒毛上留下一点湿润的印记。
叮铃铃——!!!
叮铃铃——!!!
这铃声极其尖锐、古怪,像是两块风干的人腿骨在互相猛烈敲击,带着一种能穿透耳膜、直刺脑髓的阴冷回音。
声音是从燕随的白大褂口袋里传出来的。
因为距离太近,剧烈的震动甚至透过燕随大腿内侧,震得001号的脸颊有些发麻。
旖旎的、窒息的、变态的温存,被这一通电话暴力扯碎。
“……”燕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收回两只捂人的大耳朵。
耳朵很不满地甩动了两下,显然也是被吵到了。
001号因为缺氧而满脸潮红,但漆黑的眼睛此刻迅速结冰,杀意几乎实质:“是谁?……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被锁着的手指死死扣进拘束带里。如果此刻那个打电话的人在他面前,一定会被他生吞活剥。
燕随没有理会疯狗的低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款式老旧得像是上世纪产物的大红色翻盖手机。手机壳上画着一个黑色的十字架。
跨副本紧急医疗热线,俗称无限流界120。
只有S级副本里即将彻底崩溃的BOSS,才有资格拨打这个号码。
而燕随是全服唯一的接线员。
他叹了口气,感觉这一生都很漫长、并且这漫长的一生都在当牛做马。
燕随按下接听键,两只长长的兔耳本能地为了避开即将到来的高音而卷了起来,盖住了耳孔。
“绝望疗养院。如果你不是还没断气,请挂机并联系殡仪馆。”
“滋滋……燕、燕医生……滋滋……”
电话那头是一阵足以逼疯正常人的电流麦,伴随着指甲疯狂抓挠墙壁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神经质的哭笑声,“救命……我裂开了……我又裂开了……”
声音有点耳熟,是S级恐怖本《无尽楼梯》里的守关大BOSS裂头女。
“冷静点。”燕随皱眉,熟练地开启了心理危机干预模式,“你的脖子又断了?你的楼梯又被玩家卡BUG了?还是那个拿着DV机的人类玩家又对着你的脸开了闪光灯?”
“都不是……是胶水!” 那边的声音凄厉,“我看那个玩家带进来的时尚杂志,我觉得我不够对称……我的脸是裂开的……我不配做鬼……我就想用502把我的下巴粘回去……可是粘歪了!”
那边传来了东西被打砸的声音,还有黏糊糊的液体滴落声,“我现在一半脸在三楼,一半脸在四楼……我也拔不下来……我要炸了这个楼!我和他们同归于尽!我不干了!我太丑了呜呜呜!”
滴——滴——
手机屏幕上的红色警报亮起。
【检测到《无尽楼梯》副本核心很不稳定!Boss自杀倾向严重!抑郁值突破99%!即将发生大规模坍缩!预计波及周围三个新手村!】
又一个被职场外貌焦虑逼疯的社畜。
这种长年累月被玩家反复刷本、被当做通关工具、还要24小时保持恐怖状态的工作强度,没几个BOSS能一直心理健康。
燕随当机立断,声音冷硬:“把你手里的刀、绳子、还有那个该死的强力胶放下,如果你的手还长在身上的话。现在立刻坐在第三级台阶上,深呼吸,别动你的脸。越动越歪。”
“给我十分钟,救护车马上到。”燕随看了一眼表,“坚持住,我不管你脸在哪里,你的医保卡最好还在身上。”
啪。挂断电话。
燕随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向还被吊在刑讯架上、满脸写着欲求不满和“想杀人”的001号。
“有出诊任务。”燕随简短地解释道,把听诊器塞回口袋,一边把自己白大褂上的扣子重新扣好。
“带我出去。”
001号立刻在铁链上挣扎起来,眼神疯狂而炽热,“《无尽楼梯》?那个女鬼最喜欢缠人,你需要保镖。医生,我不占地方,我可以把自己压缩成一团影子,塞进你的听诊器里。带我去……谁知道她在那种阴暗的楼道里会对你做什么?”
燕随瞥了他一眼,视线落在男人被勒得紧紧的胸口上,那个放着一撮兔毛的口袋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
“你在想什么?我是去救护,不是去拆迁。”
燕随从旁边的衣架上扯过一件更加厚重的黑色风衣,利落地穿上。
他走到地下室的尽头,那是一面斑驳的铁墙,伸手在一个极其隐蔽的黑色骷髅头按钮上按了一下。
“好好在家里孵那撮毛。”燕随无情地补了一刀。
轰隆隆隆——
巨大的齿轮转动声响起。
B-18的侧面墙壁像怪兽的巨口一样裂开了,露出一条直接通往虚空乱流的黑暗隧道。
在隧道的尽头,停着一辆重型改装救护车。
车头是霸王龙的头骨改装的保险杠,上面挂着还在滴血的金属听诊器作为装饰。车顶的警报灯是一颗足有篮球大小、还在不停转动的充血眼球,正向四周放射出幽幽的绿光。
“哦,对了。”燕随在上车前,转头看了眼那个快气炸了的男人,嘴角勾起一点极淡的弧度,“要是等你指甲长好了……下次夜诊,也不是不能带你。”
说完,燕随跳上驾驶座。
轰——!!!
引擎咆哮。
滴唔——滴唔——
警报拉响,是用次声波录制的厉鬼尖啸,一句简单粗暴的路怒症宣言:
【重症收容中!不想死的给老子滚远点!!】
燕随单手握着脊椎骨做的方向盘,车窗降下一半,狂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的左耳垂下来,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晃动。脸上没有表情,显得有些困倦。
001号被吊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燕随开着那辆他俩以前一起改装的违章怪物车,像一颗黑色的流星,硬生生撞碎了虚空。
消失了。
只剩下个“下次带你”的空头支票在空气中回荡。
“骗子。”
001号低声骂了一句,头却低下,脸颊轻轻蹭了蹭那个装着兔毛的胸口,“希望那个抑郁的女鬼还没有把胶水粘到自己的气管里。”
他舔了舔牙齿,眼里的暴躁慢慢平息,变成一种守株待兔的阴郁笑意。
“要是十分钟不回来……”
“就把这破铁链嚼碎了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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