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冰冷刺骨,乌兰图娅搀扶着墨尘,在齐腰深的河水中艰难前行。每走一步,受伤的左臂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墨尘的状况更糟,他的呼吸粗重而紊乱,全靠图娅支撑才没有倒下。
“必须...找个地方...”墨尘的声音断断续续,失血过多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图娅焦急地环顾四周,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河岸两侧只有模糊的树影。阿赫在她头顶盘旋,时不时发出焦虑的叫声。
“前面...有灯光。”墨尘忽然说,抬手指向河岸右侧。
图娅眯起眼睛,果然在远处隐约看到一点微弱的灯火。希望重新燃起,她搀扶着墨尘向那个方向挪去。
越靠近河岸,水流越急。图娅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墨尘及时拉住了她。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
“抱歉...”图娅内疚地说。
墨尘摇头:“继续走。”
他们终于踏上河岸,浑身湿透,在夜风中瑟瑟发抖。那点灯火来自一座孤零零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个废弃的驿站。围墙倒塌了大半,主屋的窗户破损,唯有后院的一间小屋里透出微弱的光。
“小心些,”墨尘低声道,“可能是陷阱。”
图娅点头,示意阿赫:“去看看。”
鹦鹉悄无声息地飞向那间亮灯的小屋,片刻后返回:“一个人!只有一个老人!”
他们这才稍稍放心,互相搀扶着向小屋走去。墨尘的伤势不容耽搁,无论如何都要冒险一试。
图娅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过路的,有人受伤了,求老人家行个方便。”图娅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无害。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举着油灯,警惕地打量着他们。当他的目光落在墨尘腰间的剑上时,眼神微微一变。
“进来吧。”老人最终说道,让开了门。
小屋内部十分简陋,但干净整洁。老人示意他们将墨尘扶到炕上,然后举灯查看他的伤势。
“刀伤,很深。”老人皱眉,“你们是什么人?”
图娅正要编造说辞,老人却抬手制止:“不必说了,老朽不想知道。这年头,谁没点难处。”
他转身从木箱中取出一个药瓶和一些干净的布条:“这是金疮药,效果不错。你们自己处理,老朽去外面守着。”
老人离开后,图娅连忙为墨尘处理伤口。当解开临时绷带时,她倒吸一口冷气——伤口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几乎见骨。
“你会死吗?”阿赫落在炕沿,歪头看着墨尘苍白的脸。
墨尘居然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暂时...还不会。”
图娅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撒上金疮药,然后用布条重新包扎。整个过程墨尘一声不吭,只有紧握的拳头和额头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苦。
“你经常受伤吗?”图娅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墨尘闭着眼:“杀手...哪有不受伤的。”
“你是杀手?”图娅手上的动作一顿。
“曾经是。”墨尘睁开眼,目光深邃,“天机阁不只是收集情报,也处理...一些麻烦。”
图娅想起银面称他为“隐麟”,想必那是他在天机阁的代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轻声问。
墨尘的眼神有些迷离,也许是失血导致的:“因为你...和你父亲一样,有一双不会背叛的眼睛。”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老人的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图娅和墨尘同时警觉起来。阿赫立刻飞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很多人!拿刀的!”它急促地叫道。
墨尘挣扎着要起身,却因剧痛而跌回炕上。图娅按住他:“别动,伤口会裂开。”
她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纸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站了十余名黑衣人,为首的正是在林中交过手的银面。老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他们在外面。”图娅退回墨尘身边,声音紧绷,“我们被包围了。”
墨尘的眼神变得锐利:“听着,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你带着阿赫从后窗走,或许还能...”
“不。”图娅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不会丢下同伴。”
墨尘怔住了:“同伴?”
“难道不是吗?”图娅反问,同时快速思考着对策。小屋只有一个门,两扇窗户,几乎无路可逃。
门外传来银面冰冷的声音:“墨尘,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别逼我放火烧了这地方。”
图娅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地窖门上。她快步走过去,掀开木板,下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处。
“这里有地窖!”她低呼。
墨尘勉力起身:“扶我下去。”
就在这时,前门突然被撞开,两个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图娅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挥刀迎战。她的刀法得自父亲真传,在狭小空间内更是凌厉,几招之内就逼退了对方。
“走!”她扶起墨尘,率先跳下地窖。
地窖内阴暗潮湿,堆满了杂物。图娅刚接应墨尘下来,就听见上面传来银面的声音:“地窖!别让他们跑了!”
“这边!”墨尘忽然指向一个方向。在昏暗的光线下,图娅看见地窖的墙壁上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暗门。
他们刚钻进暗门,就听见追兵进入地窖的声音。图娅小心地关上暗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狭窄的通道中。
“这是哪里?”她低声问。
墨尘靠墙喘息:“旧驿站的密道,天机阁多年前修建的...没想到还在。”
通道仅容一人通过,他们摸索着前行。阿赫安静地站在图娅肩头,时不时回头张望。
“他们没追来?”图娅疑惑地问。
墨尘皱眉:“银面不会这么容易放弃,除非...”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前方突然出现了亮光。通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墙上点着油灯,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坐在石桌旁,悠闲地品茶。
“好久不见,墨尘。”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冷峻的脸,“或者说,我该叫你‘隐麟’师兄?”
墨尘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云雀?你还活着?”
被称为云雀的女子微微一笑:“托您的福,侥幸逃生。”
图娅警惕地看着这一幕,手按在刀柄上。这个女子显然也是天机阁的人,但她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墨尘将图娅护在身后:“你是银面一伙的?”
云雀放下茶杯,站起身:“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已经死了。”她走到墨尘面前,查看他的伤势,“伤得不轻啊,师兄。这些年你的身手退步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墨尘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云雀叹了口气:“和你一样,在追查真相。不同的是,我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她指向石室另一端的门,“那里通向安全的地方,但我建议你们听完我的话再决定是否离开。”
图娅和墨尘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云雀请他们坐下,又为两人倒了茶:“三年前的那场屠杀,你们都知道是朝廷所为。但你们可知道,为何皇帝要如此大动干戈?”
“因为我们查到了他的身世秘密。”墨尘说。
“不止如此。”云雀的眼神变得深邃,“天机阁还查到,皇帝与漠北的左贤王赫连勃勃早有勾结。他们之间有一个协议:赫连勃勃助皇帝消灭知道他秘密的人,皇帝则支持赫连勃勃统一漠北。”
图娅猛地站起身:“什么?”
云雀看向她:“是的,公主殿下。你父亲的死,不仅是赫连勃勃的野心,更是大朔皇帝亲自授意。”
图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复仇的对象突然从一个叛徒变成了整个大朔王朝,这个认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墨尘扶住她,继续问云雀:“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当年的叛徒是谁。”云雀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个向皇帝泄露天机阁所有秘密的人。”
“是谁?”墨尘的声音紧绷。
云雀直视他的眼睛:“是我们的师父,前朱雀堂主,谢不言。”
石室内一片死寂。墨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摇头:“不可能...师父他...他死在那场大火中...”
“那是假象。”云雀冷冷道,“我亲眼看见他在事发前一晚进入皇宫,第二天屠杀就开始了。而且,我在现场找到了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谢”字。
“这是师父从不离身的玉佩,但在所谓的‘尸体’上却没有找到。”云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诈死脱身,现在很可能还在为皇帝效力。”
墨尘接过玉佩,手指微微颤抖。图娅看见他眼中闪过痛苦、难以置信,最终化为冰冷的愤怒。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墨尘深吸一口气,问道。
云雀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因为我相信,你是唯一还能挽回局面的人。天机阁需要重建,但不是银面那种方式。”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雀脸色一变:“他们找到这里了。快走!”
她推开石室另一端的门,露出一条向上的阶梯:“从这里出去是驿站的后山,山下有匹马,足够你们逃离。”
墨尘盯着她:“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云雀摇头:“我另有任务。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天机阁的旧部。”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云雀催促他们快走。图娅扶着墨尘踏上阶梯,在关门的前一刻,她回头问道:“你为什么帮我们?”
云雀微微一笑:“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有必须复仇的对象。”
石门在身后关上,图娅和墨尘沿着阶梯向上爬去。阿赫飞在前面探路,时不时回报情况。
“她说的...你相信吗?”图娅低声问。
墨尘的表情复杂:“云雀曾经是我最信任的师妹...但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人。”
他们终于爬出密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竹林之中。黎明的曙光透过竹叶洒下,在山坡下果然拴着一匹马。
“去北疆。”墨尘翻身上马,伸手将图娅拉上来,“只有到那里,我们才能查明真相。”
图娅坐在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马儿奔驰起来,风在耳边呼啸。
“如果云雀说的是真的,”她在风中大声问,“你的师父真的是叛徒,你会怎么办?”
墨尘沉默许久,最终回答道:“那就让他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图娅在其中听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决心。复仇之路漫长而危险,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孤单。
阿赫在空中盘旋一圈,落在图娅肩头,轻声叫道:“一起!一起!”
朝阳终于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马儿向着北方狂奔,将玉京城远远抛在身后。前路未知,但图娅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复仇不再只是为了漠北,也是为了所有被背叛和牺牲的人。
而墨尘,这个满身谜团的男人,或许正是命运为她安排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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