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梁国公府

众人到了梁国公府,自是好一通寒暄落泪,特别是叶老夫人,拭泪的帕子都换了两条,还将叶知嶙和叶知溪叫到跟前,细细打量后连声夸赞。

“知溪长成大姑娘啦,看着就叫奶奶高兴。”叶老夫人摩挲着叶知溪的手,感慨万分,“你爹娘也是的,自己去北疆吃风就算了,还把我这么娇滴滴的孙女带过去。京师水土多养人啊,你现在终于回来了,可要多到奶奶面前来。”

叶知溪看着眼含热泪的老人,一时间也有些感动。犹记得小时候叶老夫人一看见她就头疼,没想到还有这么亲热的时候。

“奶奶放心,我一定常到您膝下尽孝。”叶知溪乖巧应道,并将提前准备好的绣品奉上。

是两双鞋垫和一对香囊,绣着松鹤云纹,很是精致。

虽然她的绣工并不足以支撑这样的绣品,但心意得尽到,反正不会有人要她当面绣两针。

“好,绣得好。”叶老夫人又夸了几句,就命人捧了个小匣子出来,将里面一对东珠耳环送给叶知溪。

“明珠赠美人,咱们叶家的女儿啊,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孩子,福气在后头呢。”

那东珠颜色剔透匀称,并非凡品,叶知溪连忙谢过,然后又接了三婶郭氏特意准备的羊脂玉佩,由捧诗帮着佩戴在腰间。

大伯娘陈氏见状,从腕上褪下来一枚碧玉镯,笑道:“我一看知溪就喜欢,跟自己女儿似的,就把这镯子送你吧。这可是伯娘的陪嫁,在佛前开过光的,以后也能保佑你。”

那镯子样式简单,但通透润泽,叶知溪再次道谢,然后和一众兄弟姐妹们互相见礼认识。

梁国公府子孙繁盛,现任梁国公的叶孝友膝下有三个庶出的女儿,现在都已出嫁,两个嫡出的儿子则还在读书。

其中老大叶文宏已经十五岁了,看着白净斯文,老二叶文昌则只有八岁,还在顽皮的年纪,拿上礼物就跑到院子里玩耍了。

三房叶孝恭则有一子两女,均为郭氏所出。大儿子叶文琅刚及弱冠,已经娶妻生子,大女儿叶文琼和陶侍郎家的儿子定亲,小女儿叶文珊还在相看人家。

两房都来了几个侄子,加上姑姑叶孝美一家的儿女,将宽敞的厅堂几乎占满。

叶老夫人上了年纪,最喜欢这种子孙满堂的场面,笑呵呵地看着后辈们,道:“人多了好啊,都说枝繁叶茂,等他们小儿女都成家立业,咱们叶家才算繁茂啊!”

祖孙三代人齐聚一堂,待热热闹闹地用过午饭,长辈们就各自叙话,将一众晚辈打发到园子里赏花玩耍。

叶文琼是女孩中年龄最大的,又定了亲事,便主动担起待客重任,指挥仆婢在草地上组了个投壶局。

六个精巧的投壶一字排开,看谁投中最多。叶知溪自幼习武,虽不是特别精通箭术,但准头比一般闺阁儿女强得多,投了两局便借口更衣,主动退场去了不远处的池塘。

今天的投壶局设了彩头,虽不外乎金银锞子、绣帕钗环之类,但她今天已得了许多礼物,总不好再将彩头也赢了去。

微风吹过,池塘水波粼粼,叶知溪刚选了块山石坐下,就听到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声在头顶响起:“表妹有礼了,怎的一个人在这里临水兴叹?”

叶知溪起身回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男子,她有些脸盲,暗自回想一番才认出对方是大伯娘陈氏那边的侄子,应是叫做陶光。

“见过陶表哥。”

二人互相见礼毕,陶光便抖开手中折扇,来回翻转着摇了摇,请叶知溪指点他在扇面上作的嶙峋怪石图和题诗。

“听闻表妹蕙质兰心,于诗词一道颇有见地,还望不吝斧正,好使陶某昭昭然也。”陶光将折扇递到叶知溪面前,摇头晃脑地道。

叶知溪:“……”

她对书画并不精通,更无意和一个素未谋面的远房表哥谈诗论文,至于蕙质兰心之类的夸赞,想也知道是对方客套。

她初到京师,哪里来的这种美名?

然而不等叶知溪拒绝,大堂兄叶文琅就带着一个眼生的年轻男子趋步而来。

叶知溪飞快回想,只认出这位是三房郭氏的子侄,大约姓王。至于叫什么,因今天见的人实在太多,一时间想不起来。

好在这位王姓表哥并无和她谈论诗词的意思,只有叶文琅勾起唇角,道:“知溪妹妹,和表哥聊什么呐,这么开心?”

他特意将“表哥”二字咬得很重,笑容玩味,显然意有所指。

叶知溪登时沉了脸。

她很不喜欢这个大堂兄。

概因叶文琅虽是老梁国公的嫡长孙,但并非出自大房,而是三房郭氏所出。梁国公府不兴纳妾,人丁就略少了些。叶文琅是第一个出生的孙辈,还是个白胖胖的孙子,可把叶老夫人高兴坏了,恨不得时刻带在身边,逢人就夸。

然叶文琅是三房的嫡长子,他出生时大房还没有子嗣,甚至因此在承爵时生出波折。叶孝友和陈氏天天看着叶老夫人“大孙子长”、“大孙子短”的,心情可想而知,和三房的关系也剑拔弩张,颇为紧绷。

小孩子对自己的地位有天然的敏感,叶文琅更是如此,从小就在梁国公府说一不二,虽不十分顽劣,但没少捉弄兄弟姐妹。

叶知溪幼时来梁国公府小住,几乎次次能和这个大堂兄争执起来。她虽然比同龄小孩力气大,但年龄差距如同鸿沟,无论智计、体力还是嘴皮子,都远远不如叶文琅,争执时多次吃亏,甚至在一次下雨时,被叶文琅给推进了泥坑里。

那泥坑两尺多深,还挺偏远,又逢下着雨无人路过,叶知溪挥着短胳膊短腿倒腾半天,才狼狈至极地爬出来。

她当时淋了半天雨,浑身发烫,但那会儿不知道发烧严重能烧傻人,硬是憋着一口怒气,偷偷沿着草丛花树溜到厨房,找了捆绳子,然后重新回到那泥坑附近,背着绳子爬到树上,直愣愣等着。

终于等来了折返寻人的叶文琅。

叶文琅把小姑娘推进泥坑后就跑了,但他毕竟是个大孩子,知道轻重,两个时辰后还不见叶知溪哭着回来,心里就慌了,悄悄带人出来找叶知溪。

二房今天要来接这个小堂妹回家,可不能把人给丢了。

叶文琅不敢说实话,只对大人讲叶知溪顽皮,不知跑哪里去了,命仆婢四处寻找,自己则直冲偏院泥坑而去。

结果被叶知溪守株待兔。

胖乎乎的小姑娘捉着绳子,荡秋千似的从树上一跃而下,,猛地将叶文琅砸进了那个大泥坑。

然后顶着满头满身的泥水,来来回回,跟个小炮弹似的,一次次将叶文琅砸回去。

直到叶孝节和朱氏来接孩子,领着满府仆婢寻摸过来,才将叶文琅半死不活地捞出来。

至于叶知溪,那时已经因淋雨发烧和过度疲劳,晕倒在树杈间了,只有系在腰上的绳子在半空飘荡。

后来听说叶孝节把女儿从树下抱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直到两天后叶知溪从昏迷中醒来,他才满眼血丝地去休息。

至于叶文琅,他戏弄堂妹还将人害得重病,哪怕已经在泥坑泡了许久,仍然被叶孝节打上门来,要求叶老夫人严惩。

叶老夫人以叶文琅年纪小不懂事,而且也发烧生病的原因,给拒绝了。

当然,还给了些秋后算账之类的含糊话。

叶孝节怎么肯依?他好端端的女儿差点没了,当然不肯息事宁人。

只是他一个成年男人,不好越过兄弟去教训侄子,就趁着叶孝恭来给叶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将这个弟弟狠揍了一顿。

二房和三房的关系就此结冰,叶知溪和叶文琅这对堂兄妹的仇怨也就此结下。

多年未见,没想到叶文琅还是这副德行……

叶知溪听着叶文琅不阴不阳的话,简直想再找个泥坑把他踹进去,道:“堂兄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要和妹妹们一起投壶?”

叶文琅听她岔开话题,呵呵笑了两声,对陶光道:“陶贤弟好雅兴,听说陶家买卖铺子亏了一大笔,不知现在周转过来没有?昨天还听伯娘说,要给贤弟找个嫁妆丰厚的贤妻呢。”

说罢对叶知溪挤挤眼睛,那意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就差直说陶光是看上叶知溪的嫁妆才过来献殷勤的了。

反正他也不可能娶叶知溪,当然要挑破大房的阴谋,看陶光和叶知溪一个算盘落空,一个有女难嫁,何等惬意!

陶光涨红了脸,道:“哪有此事?叶大哥不要捕风捉影,非君子所为也。”

他和叶文琅不过点头之交,没什么好顾忌的,当即争辩起来,你讽我见钱眼开,我嘲你满身铜臭。

叶知溪:“……”

她听着听着,只觉自己站在树下,被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中,脑子清晰得不得了。

怪不得她今天一进梁国公府,就觉得哪里怪怪的,非但没有人不长眼色的提起她和离一事,几个姐妹也和睦非常,甚至隐约有种绕着她转的感觉。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从前在北疆,她就听说过有人围着有钱的寡妇转,特别是靠近草原地带,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叶知溪心头唏嘘不已,对三人略施一礼,也不管他们争辩什么,转身朝园外走去。

她身量高挑,走得又快,刚出园子险些和人撞到,对方也是行色匆匆,手里很捧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一看来人是叶知溪,忙收起脸色,喜道:“原来是叶家表妹,我是你姑姑家的表哥王善复,妹妹可还记得?”

叶知溪:“……”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表哥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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