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路上,一棵挨一棵的行道树间,昏黄色的灯光连成片状,想把路面照得反光,但无奈只能勉强与黑色的树阴打成平手,余文渊和尤任就要跑在这条或明或暗的路上。
尤任邀请余文渊跑步,余文渊认了真,不仅穿戴整齐,跑前,还试图教导尤任做热身。他认真起来就像是个“干啥啥不行,励志第一名”的喊话小能手,喊着尤任拉腿扭腰,结果自己的姿势还都做得不够标准。也难怪啊,余文渊的那些健身知识都是在网上看的,他不想花钱请教练指导,只能自己摸索着瞎胡练,怎么容易做得标准。
“我和你说,健身前一定要先热身,一是不会造成损伤,二是能让你跑起来没那么累。”余文渊讲这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搜集来的杂碎知识时异常认真,认真得让尤任不忍心否定和质疑。
“你上学的时候体育老师有没有教过你怎么热身?”
“太早了,都忘了。”尤任不想跟着余文渊的思路回忆小学中学体育老师都教过什么,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余文渊来教他热身,但这种话他不会说。
“没事儿,我可以教你,这种东西网上一查就有了,我没毕业那会儿还经常锻炼呢,锻炼前都要做做热身运动,做完再跑步真的不累。” 既然余文渊都这么认真地表态了...
“可以啊。”那尤任就心想事成了。
达成统一意见的两人在一棵树下的公共座椅旁停下,准备做完热身运动再跑步,尤任一开始还挺期待,直到……
“第一个动作,先这个吧…”余文渊说着两手握拳,两臂架在胸前,“你看,这样,这样,活动活动颈椎。”
他左右扭着,腰左晃了不到四十五度就开始往右晃,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像个只会左右晃动的太阳能轿车小摆件。
“.……”尤任也把两臂摆在胸前,他在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他决定再善良一会儿,便学着余文渊的样子晃了一两下,除了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的,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拉伸到了么?”
尤任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余文渊的那个动作还没有他开门的幅度大。
“这个是基础动作,不会有太大的拉伸感,等会儿再开始拉伸。”
“.……”尤任听着余文渊自我催眠式的胡说八道,看着余文渊一本正经的脸,并透视了一眼他不太善于转动的脑子,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做点什么了。
“你可以这样...”尤任说着,站到了余文渊正前方的位置,“双臂张开...张开的时候...你感受一下,有拉伸感。”穿着背心的尤任在余文渊面前张开了他的双臂,伸开总长超过一米八的两臂在明暗交接的灯光里,起伏的线条更为明显,他的肱二头肌像一座硬|挺挺的小山,这在平时是根本看不到的。
余文渊还没想过要拥有这个怀抱,他只照着尤任的样子也岔开脚,张开双臂,“还真是,是有点感觉,我以前,其实跑步前不需要拉那么狠……哈哈哈哈。”
“然后触地,像这样……”尤任的衣服随着他身体的扭动起了褶皱,黑色的褶皱里藏着黄色的光,“左手触右脚,起身,再用右手触左脚……”他只做了一组,便直起身子看着余文渊。
余文渊也张开手臂左一下右一下地触地,“这简单,简单”,他说着做着,似乎想掩饰刚刚说了错话的尴尬,但尤任并没有嫌弃他说的那些话,反而,想去帮余文渊一把。
尤任看着余文渊的两根直条的胳膊在光里晃着,背部拱得像弯曲的麻虾,他的脑袋里已经想到了自己按着余文渊的腰帮他感受肌肉拉扯的画面了,他想,他特别想,但他怕被余文渊误会他喜欢他,他觉得余文渊不能接受...他知道余文渊不能接受,他不想再让余文渊感觉到怪异,所以,不敢轻浮妄动。
他们一起弯了腰,拉了腿,转了脖子……余文渊的动作各个都不标准,简直愧对他那一身装扮,相反尤任却显得很专业,至少有点经验。弯腰的时候尤任就想靠近余文渊,拉腿的时候尤任还在想,尤任看着被一身修身服装衬得身材匀称的人,多少次出了神,但直到开跑,他都没敢和余文渊靠近一下,能和对方说这么多话,他已经很满足了。况且还没靠近对方尤任就已经非常紧张了,步还没跑他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城市灯光照亮了黑夜里街边上的行人,行人们两人一对三人一组,在唯属于彼此的空间里嬉闹游戏、谈天说地,偶尔会有人意识脱离,在别人的身上留下轻盈的一瞥,但那瞬间的掠过,完全无法洞察其他行人隐藏在深夜的心绪。
心绪同样被黑夜隐藏的两人热身完便跑了起来,尤任考虑到余文渊的水平本来都想好了要放慢速度跟着余文渊慢慢跑,结果余文渊一开始就跑得很快。尤任心想,以余文渊的水平,刚开始跑这么快肯定跑不了多久,结果余文渊不但跑得快,还跑的远,好久没运动的尤任跟在余文渊的旁边都快吃不消了,几次想让余休息一下但却不好开口,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余文渊像个非要去撞南墙的苍蝇一样嗡嗡嗡不停歇。
绕着环路跑了两大圈之后,余文渊终于停了下来,他虽然看起来很能跑,但只是能坚持,其实早已腰膝酸软,尤任也累得够呛,两人挥汗如雨,边走边喘。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尤任进去买了两瓶饮料出来,他把饮料递给余文渊的时候,看见余文渊的脸在便利店灯光的照射下和蒸熟的螃蟹一个色,差点就伸出手试试温度了,准确来说手已经伸出去了,伸在半空中被余文渊盯到的时候,他用了一秒的时间纠结了要不要假装摸一下自己并意识到这样更明显......于是他的的手指在空中舞了两下,然后很不自然地收回了。
余文渊看到了这个动作,但他只是略微睁大一只眼睛表示疑问,然后什么也没想。
那些尤任担心余文渊会介意的事——同性恋的问题,余文渊在和尤任一起跑步的时候一直在想,他就是想通过思考一些困扰自己的问题来达成心里感觉不到累的目的。这种方法也是他在网上看的,据说在跑步的时候只要不去想“我好累”就能真的感觉不到累,所以他一跑步就给自己找trouble,这种习惯不小心成了型,就像有人喜欢蹲在马桶上思考事情,时间长了会觉得蹲在马桶上思路会比较清晰一样,余文渊跑步的时候居然是他思路最清晰的时候。
当尤任跟在余文渊一臂距离的位置规律地吸气呼气并揣摩余文渊在想什么的时候,余文渊正全神贯注在他思考的问题上,他在想他自己虽然不喜欢男的,但在之前从来没有对这些人产生过意见,怎么现在就突然有意见了呢?他没想明白。
当尤任的腿部开始发酸嘴巴发干呼吸也有点不舒服并频频希望余文渊能喊一句累的时候,余文渊还在全神贯注,他在想他的新室友们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明明没有伤害或者影响过他任何,为什么要区别对待,他们明明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朋友之间,不该有那些莫须有的隔阂。
当两人已经绕着环路跑了快两圈余文渊再不喊累尤任就要准备开口的时候,余文渊终于总结出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喜欢别人是多正常的心态啊,是个人都会喜欢别人,又不会怎么样。于是,他终于停了下来。尤任仿佛得到了救赎,他真打心底感到佩服。
喝了尤任给的饮料,余文渊的心变得更舒畅了,“下次我请你…别喝水了,喝奶吧,我最近推的那款产品很不错的。”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笑着对尤任说。
“好啊。”尤任回,他抖了抖被汗浸湿的背心,也学着余文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两人边喝水边在路上走着,余文渊突然停在路上豪饮了一大口运动饮料,像尤任之前喝酒一样,喝水对他来说那都是小意思,一口气喝完一整瓶都没问题。“跑完步也需要拉伸,我太久没跑了,不拉伸明天腿会疼。”他喝了一大口之后豪情万志地说。
“嗯,今天我们的运动量太大了,要循序渐进。”尤任见他停也停了下来,见他走又走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怕不是还没循着序就停了吧!循序渐停哈哈哈哈!”余文渊真像喝了酒一样,他有点太兴奋了,使得尤任不自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和余文渊一样的饮料,心想这饮料的后劲儿这么大,以后要多买。
尤任看着余文渊笑,自己也笑了,余文渊看到尤任笑,笑得更大声了,他发现和尤任在一起的感觉和与瞿桓聿在一起的感觉很不一样,他很少去开阿聿的玩笑,反而是被开玩笑的次数比较多,但在尤任这里,他好像能随便说,似乎把他的那些矫情的小作品分享给尤任看都不会被尤任嫌弃。
不过,余文渊是不会把那些小诗作小日记拿出来的,那些都是他内心最真实最直白的反应,给别人看就像是在别人面前脱|光了一样,他没那个自信,所以肯定不行。
“那个…谢谢你…”已经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的余文渊假装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那时他们两人正并列走在夏夜的风里,夏是热的,夜是凉的,风是暖的。
“嗯?”尤任觉得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下,和之前听余文渊说“你还挺厉害”的时候一样有些不明所以。
“那天我喝醉了你把我送了回来…啊,我还是不太能喝酒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麻烦。”
尤任也假装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看了一眼余文渊,又快速收回脸和情绪,他觉得他和余文渊又近了,他恨不得被余文渊的麻烦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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