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天起,也许就是从那天起,余文渊心里总是不时升腾起一股怪异又恶心的感觉,那晚上的片段也随着自己控制不住地回忆而愈发完善,他甚至回忆起自己对尤任说那句“永远”时的感情,他可没把尤任假想作任何人,似乎他的的确确是对着尤任这个人说的,他就是在对尤任表达“永远”,可他不会承认,心里不会,嘴上更不会,以至于后来他试探着问尤任对他那晚的表现是否有什么别样的印象时,他使着欲盖弥彰的手段,把自己搞得不知所措。
“那天晚上我又喝多了,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喝酒了,谁说都不好使!”
尤任从那扇只开了一条缝的门里看到了余文渊露出的脑袋,余文渊强掩着尴尬,仿佛门后有一只手使劲要将他拽回去似的。
“我会带你回来的。”尤任回复他。
“不是,我是说,不能再有这样的情况了,绝对不能。”余文渊道。
尤任嘴角泛起一点笑意,“好”,他回。
“那个,我那时候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的,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之前,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儿,我喝醉了,我是对她……不是对你……说。”
余文渊说着说着就沉默了,尤任也跟着沉默,然后结束了对话:
“嗯,我知道了。”
尤任回屋的背影有些落寞,余文渊看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原本摩拳擦掌盼着说出这句话能让自己解脱,却反而又给自己套上了。他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了许多如“你傻啊”这类骂自己的话,仍得不到解脱,又开始摩拳擦掌着准备新的开脱方法。
就在余文渊觉得与尤任的关系要陷入某种不可明说的局面时,从来为他运筹帷幄的瞿桓聿登场了,余文渊也没想到发完那条消息的第二天瞿桓聿便救兵一般地驰援,大概晚上八点左右,瞿桓聿背着电脑包,出现在了公寓门前。开门的是尤任。
“hi,我来找小余。”
“……”
尤任只瞄了一眼,转身径直走了,他敲了两下余文渊的门,刚巧这时余文渊把门打开,两人对视一眼,尤任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紧闭房门。
“怎么回事,搞这么僵了?”
余文渊赶紧对瞿桓聿做了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他一起先进房间去。没想到就在两人刚踏进房门准备进行一些暗戳戳的耳语时,尤任从房间出来招呼了一声:
“到客厅坐吧。”
余文渊满脸尴尬,瞿桓聿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余文渊便往客厅去。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瞿桓聿任由余文渊的五官上都挂着抗拒,硬是把他揪到了沙发上。
尤任从冰箱拿了一些饮料,“咣咣”几声,放在了茶几上。
三人就这样聚在了客厅里,而瞿桓聿故意一声不吭。
直到余文渊的内心快速结束了三百回合的斗争,他才一脸心虚地挑起了话题:
“阿聿,你……”,他本想的是“你在给我找事儿”,但转了几个弯后说了“你不忙了”。
“忙呀,你有事儿我肯定得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事儿,我没事儿!”
“那就随便聊聊,怎么有了新的忘了旧的?”
“……你说什么呢!”
“你们不是处得挺好么?”
“瞿桓聿你在说什么?”
“嗯?合租嘛,大家能处一起处,不能处就不处呗。对吧,尤任,兄弟。”
余文渊不知道瞿桓聿话里什么意思,他看了一眼尤任有点难堪的表情,急于解围。
“你在说什么呢阿聿,我们都挺好的,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我误会了。”
瞿桓聿突然严肃起来,把余文渊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时间分不清瞿桓聿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尤其在自己心里本就不明朗的时候,瞿桓聿这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
余文渊彻底开不了口了,一连串的变化把他搞晕了,他现在只想冲出公寓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跑上几圈,但他张不开嘴,也迈不开腿,他这时候多想有个人能帮他解围,他想到了井熠,可转念一想,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看到井熠了。
“我以为你们之前有什么不愉快,现在看没什么问题呀,大家都是朋友,没什么过不去的,来干杯。”瞿桓聿举起饮料罐,余文渊一愣,也举起饮料,三人就这样碰了一杯。
就在余文渊以为困境就这样糊弄着跨过去时,瞿桓聿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
“他就是喜欢你都不奇怪,我也很喜欢你啊。”
“滚!不要逗我啊。”
“哈哈哈……”瞿桓聿说完便笑,笑完便一饮而尽:“我经常跟他开玩笑,尤任,你介意么?”
“闭嘴吧,不关他的事,我介意。”余文渊急了,瞿桓聿倒只是笑笑。尤任的表情有点难看,但余文渊没注意到,瞿桓聿注意到了。
“住那屋的人呢?”瞿桓聿转了话题。
“你说井熠么?我好久没见他了。”
“在医院,生病了。”尤任回余文渊。
“生病?严重么?余文渊惊讶。
“不知道,在住院。尤任回。
“阿聿,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望一下,你有时间么?”
“看你,我可以陪你。”瞿桓聿回。
“啊,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啊,我真的要误会。”
“可是我已经误会了。”
“打算什么时候去?”尤任接话。
“要不?”
“走吧,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余文渊犹豫的时候,瞿桓聿帮他做好了决定,由是三个人一起出发去了井熠所在的医院。而就在井熠在医院看到了瞿桓聿之后的不到24个小时,他就完成了那件“惊世骇俗”的举动。
余文渊的脑袋里很清楚瞿桓聿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别样的感情,如果瞿桓聿的取向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样,他肯定早就在多年的相处中发现了端倪,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瞿桓聿有奇怪的倾向,实际上他还打心里承认瞿桓聿对异性的魅力要胜他一筹。甚至他还更进一步去想,即便瞿桓聿真的对他有意思,他也不可能接受,这种感觉就像是多年好兄弟对自己图谋不轨一般不可置信,他的观念里两人一直都是纯洁的好伙伴,不可能有其他可能。
但瞿桓聿的一系列难以置信的操作也并不是没有用处,至少让余文渊分出了部分精力去思考了瞿桓聿的奇怪行为,不至于一直被尤任的事困扰。但尤任却有点失了魂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即便是一起去看望井熠的时候。一路上尤任一直和两人保持距离,即便余文渊有意要和尤任说两句,他也会刻意再和两人分开,或者站在病房外,好像主要任务就是盯着另外两人,探望不在他的任务之中。
三人在医院见到井熠时,井熠正在护士站和护士小姐们讨价还价,他想早点出院。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余文渊发给他的那几条探望的消息,简单回了几句也没心力寒暄,就这样错过了瞿桓聿要来的关键信息,直到他为了说服护士刻意摆出的好端端直挺挺的样子被瞿桓聿看了个完全,他才开始意识到要透出点病态。
听到余文渊的招呼时,井熠还在热火朝天地运用他精妙的话术和护士小姐周旋,他转头便看到了余文渊身旁的人——瞿桓聿,穿着一套利索又修身的休闲装,精神头昂扬得像是故意在医院招摇似的,井熠一眼便看到了他,第二眼第三眼也没想从瞿桓聿身上挪走。
“你也来了?”井熠脑子还有点迟钝,随即他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病患,他想表现出点虚弱的样子,但直挺挺的身子让他一时找不到向虚弱转化的平衡点,他想试着一头栽到地上,但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不能赐予他一点倒下去的勇气,更何况他的手上和身上还留着白天要用来治疗的针和管子。他犹豫了两下,和护士小姐重申完自己的诉求后,便将三人接待到病房了,只是尤任没有跟着进去。
三人寒暄,井熠以小病回应着,尽管井熠没有能如愿表演出虚弱的样子,但他手臂上的针头和管子,蒙了一层灰似的脸色,还有疲惫的眼神都在诉说着他遭受的痛苦,他始终没有给两人说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有“谢谢”“我觉得好多了”这类回应。
“我会‘早日康复’的。”他对瞿桓聿说。瞿桓聿一直没有作声,只有在临走时说了句“照顾好自己”。走之前,井熠突发胸痛,倒在床上大口呼吸着,不一会儿脸上就又蒙上一层薄雾似的颜色,看起来极为痛苦,就在余文渊着急着要呼叫护士的时候井熠才咧开他几天疏于保养的嘴皮,说自己是故意吓唬两人的。他看到瞿桓聿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得意,说着“没事儿”,把两人送走了。
“照顾好自己。”瞿桓聿走之前对他说。
“知道,知道,等着,我明天就康复出院了。”
三人返程,一人留在病房,思索着这短暂的一段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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