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这次只是扫了一眼床上,继而自顾自走进了厨房。
随后,厨房里响起“噼啪”的烧火声,以及造反一样的喧闹,声音实在是太大,竟将术临汛疼到发昏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静听片刻,“乒乒乓乓”是锅碗瓢盆落到地上的声音,其间夹杂了叶真的哀嚎,还有。。。。。。似乎是鸡,边扑腾翅膀边打鸣的声音?
疼痛的余韵还没消下去,术临汛已在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副画面:一片狼藉的厨房里,一人一鸡正进行激烈的追逐赛,人已追得气喘吁吁,而鸡却是耀武扬威地把人耍得团团转。
“啊!你给我站住!”正想着,哀嚎忽地接近。
随后术临汛屁股一沉,好像有两根木棍戳在了上面,他近乎触电般抖了一下。
小几上的空碗,明显昭示了床上躺着的人已经苏醒。
叶真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将房门合上,等到术临汛控制不住回头看的时候,只见对方拿着刀正十分恐怖地慢慢接近床边。
甚至为了安抚住鸡,这人开始温声哄骗:“不会疼的,我发誓会温柔点,你就乖乖待着别动,对,屁股踩得舒服吧,那就不要离开喽。”
“。。。。。。”
这一刻,术临汛感觉自己变成了那只待宰的鸡,短短几句话把他后脖颈说得直冒冷汗,因此也不管什么疼不疼了,抬手就朝屁股那里抓去。
老母鸡正歪着脖子等待叶真走近,就在它逐渐掌握逗弄人的好法子时,没承想却中途栽了个大跟头,身后递来的手猛地将它的脖子一把攥住,随后柔软的屁股也不给它站了,身子被瞬间拎至半空。
“咳咳。。。。。。”算是对一切的回应,那鸡被举到叶真面前。
“那什么,”叶真双手一摊,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就在术临汛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只听他小声哀求道,“你能不能,帮我宰了这只鸡,我,我没杀过,不会。”
不是不会,恐怕是不敢吧,甚至有可能是因为太废,抓不到鸡而没有机会尝试。
一盏茶的功夫,鸡已经被完全收拾干净,厨房里的狼藉也叫叶真一一归位,灶台上沸着一锅水,叶真边用长木勺搅着边仔细看着手里的一个小本。
这小本可是他半年来的辛苦结晶,上头细细记了许多菜谱,其中一大半都是巧翠贡献出来的,不过都是些素食做法,他这厨房还是头一次做荤食。
乡下人肉食本身吃得就少,家里养的又倾注了感情舍不得卖,今天这只鸡还是叶真去隔壁村请郎中的时候顺道买回来的,为得是给家里的病人好好补一补。
可鸡是买回来了,居然还要病人自己下床杀鸡。
按照食谱丢进几片切好的生姜,叶真笑眯眯接过黄澄澄的老母鸡,“行,后面交给我吧,你去床上躺着,一会喊你出来喝鸡汤。”说完把鸡往锅里一丢盖上盖子,接着心情十分好地去另一边加柴,嘴里哼起轻快的歌来。
术临汛抿了抿嘴没说什么,他自顾自走回房间躺到床上,却被那阵轻快的歌声搅得闭不上眼。
有人正在厨房为他熬着鸡汤,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睁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头一回从心里生出丝丝的暖流,他绝没有过这种经验,因此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把身子埋进被褥里,扑闪着睫毛细细体会。
一顿饭直到了傍晚才吃上,鸡已经被炖至脱骨,里头还放了些寻常蔬菜,全部炖得软烂烂的。
分出三大碗,一碗里加了米饭,米饭上摆了个大鸡腿,还有被撕成条的鸡丝,端到术临汛面前,另两碗则是存放在碗柜里,明后天还能吃两顿。
“你怎么不吃?”踌躇半天,术临汛嘶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
原来不是哑巴。
夹起一根青菜放进碗里,“我前几天刚吃过,吃太多了也不好。”叶真吸吸鼻子,怎么没吃,乘汤出来的时候,已经偷着喝了两勺,还有鸡丝,也偷着吃了一些。
骗人!鸡都抓不着,怎么可能前几天刚吃过。
然而术临汛终是没有说话,这一次他不再像中午吃白粥那会囫囵个吞下去,纵使肚里饿得咕咕叫,嘴里却是细细品味。
这汤说不上太好喝,加的水太多,盐也放得过少,菜味颇有些喧宾夺主,米饭放得太迟,不够入味。。。。。。细数下来缺点很多,但吃在嘴里就是鲜甜得要命。
还剩半碗的时候,叶真放下空盘坐在桌边盯着他的碗,碗里的大鸡腿术临汛一直没动过。
“也许他是想留到最后再吃这只鸡腿,好东西嘛,留到最后才最香。”他定定望着鸡腿心道,完全没有觉察术临汛扫过来的眼神。
果然,大鸡腿被完整留到最后一粒米饭进嘴,叶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在他眼中,金黄的鸡皮包裹住一半的腿肉,露在外面的筋肉半是浅色半是深色,纹理相间十分馋人,可以想象咬下去的话味道肯定好极了!
这时术临汛故意将碗抬到嘴巴边,装着仰头往嘴里倒着汤,眼睛却是露在碗外去瞧叶真反应,见他双眉略微蹙起,下巴随着碗一起高高抬着,不时还咽几下口水,心里不禁乐开了花。
最终,大鸡腿被送到了叶真干净的碗里,在他愣神的功夫,术临汛径自回了房间,嘴角不自觉扯了抹得逞的笑出来。
这一晚,叶真睡在了小房间,直到熄了灯,屋子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术临汛忽地翻了个身,小心走下床。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对于逃跑这件事,似乎仍是轻易不肯放下,可当喝下那碗汤之后,他心里的天平悄悄偏移了。
从屋里来到院中,低空飞行的火金姑被他惊扰地游曳起来,院门近在咫尺,甚至没有上锁,只要轻轻推开,只要,轻轻推开。。。。。。
然而在廊下站了良久,术临汛转头进了厨房。
他的影子笼罩在收拾一新的刀架上,三把被磨得光亮的菜刀静静躺着,刀柄干燥,刀刃的水渍还未完全褪去。
但那停顿身影的目光只是被刀架旁的碗柜所吸引,月光没有亮到可以看清里面锁着的两碗鲜鸡汤,可知道它们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安心。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术临汛感觉体内缓缓流动着陌生的气息,这气息搭配着小房间里那个人的喘气声,逐渐令他昏昏欲睡。
“啪嗒”一声,烧火棍被丢回原来的位置,菜刀重新接受月光的反射。
一切终于归入平静,可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铁牛再次带着巧翠上门,之前赶集回来得晚,巧翠的父母非常不高兴,并禁了女儿一个月的足,今天清早男方去女方家送彩礼,铁牛这才成功把人给带了出来。
刚一自由,就要去叶真家找人。
从屋里迎出来的却是焕然一新的术临汛,铁牛愣住了,巧翠也没认出他来,当时被搬上牛车满身血污的男精怪,怎么也没办法和这会眉目英挺的年轻男人对上号。
乃至于巧翠两颊略微开始泛红,不好意思地站得离铁牛远了一些。
叶真从窗户探出身子,见是铁牛,热情招呼道:“小潮,快请他们进来!”
术临汛微微欠身,不温不火地进了屋。
“这人是谁啊?”铁牛抻着脖子,走到窗边小声询问。
“就是上次被我买回家的那位,怎么样?瞧不出来了吧?”
“啊?!”
岂止是瞧不出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此时的术临汛虽然伤没好透,可理了头发又换上干净的衣服,即使是乡下人常穿的粗麻布衣裳,也难掩其俊俏之姿。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偏偏这人身姿挺拔,腿长腰细,就连浑身是刺的乖张性格也全不见了,怪不得人牙子说他天生一副好皮囊,这么看来,二十两黄金倒也不亏。
想当初,铁牛可是十里八乡长得最俊俏的小伙,随后叶真来了这,他只能暂居第二,没承想,第二的位置还没坐稳,现在又来了个术临汛。
没天理,太没天理了!
眼见着未婚妻的眼睛一直黏着术临汛不放,铁牛着实吃味儿,于是故意大声想要给他难堪:“哎呀,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精怪,这段时间我不在,这小奴隶好不好使?不好使我替你教训教训!”
叶真知道铁牛意思,心里乐的同时也想逗一逗他,随口接道:“什么小奴隶,没有的事儿,你看他哪点像是个精怪,实话告诉你,他是被那人牙子绑到这里发卖的人,”见铁牛仍是狐疑,叶真挑挑眉继续道,“他和我一样,觉得这里不错,所以决定住下来,明年再讨个老婆。”
话音刚落,巧翠的目光更火热了。
惹得铁牛重重喷了两下鼻息,他不甘心地上前质问:“你这个。。。。。。”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称呼是好。
“我姓术。”
“姓术的!你,你真要留下来?”
术临汛目光落在叶真身上,淡淡道:“要留下来,”瞧见铁牛着急,他不疾不徐补充一句,“不讨老婆。”
放佛吃下一颗定心丸,顷刻间铁牛连胸膛也挺高了几分,随后紧牵巧翠的手,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别显摆啦!”叶真说着进屋翻箱倒柜,不一会,抱出个怪大的木盒子。
本是来兴师问罪的,被这么一打岔,铁牛完全忘记了初衷,嘿嘿一笑后,随即羞赧地帮着去院外摆桌子,屋里正正好四个人,今天又难得的没什么活要干,打马吊的心思就这么被勾了起来。
要说村里年轻人也不少,可同叶真玩得来的倒没几个,一方面是他不想太出风头,另一方面也是他家人丁单薄,没有根基,本地人自然而然就有些看不上你。
只有铁牛过分单纯,两家住得又近,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术临汛没来的时候,三人也玩马吊玩一下午,可到底人少玩不尽兴,这下好了,凑到人齐,终于可以大杀四方!
四个人水平难得地不相上下,各自又都存了另外的心思,最后竟成了叶真和巧翠的个人战。
直搓得昏天黑地,太阳下山。
铁牛吸取之前教训,拼命要带着叶真和自己一同送巧翠回家,说起来他也是小情侣的官方媒人,今天送彩礼家里摆了酒,正好自投罗网,被双方父母按到了酒桌上。
术临汛坐在他身边,局促到不知所措。
明明两个小情侣才是主角,可家里的亲戚们纷纷端着酒杯过来凑热闹,一会捏捏叶真的手臂,一会拍拍术临汛的肩膀,直夸两个人长得实在好看,跟着就开始推销家里待嫁的女儿,着实热情过了头。
叶真还算淡定,毕竟来了大半年,术临汛哪里见过这个架势,旁人从来对他非打即骂,即使在家乡,也是在异样的眼光中长大的,别说热情,就是有人对他正常说句话都难。
在他瑟缩的间隔,叶真被灌下几杯酒,话匣子便猛地拽开了:“那什么,我这小兄弟害羞,大家不要逗他了,有什么冲着我来。”
铁牛也鸡贼地跟着招呼:“对,小真酒量好,都去敬他!”
话一出口,便是激烈的车轮战,铁牛家里还算富足,因此即使是彩礼日,酒也管够。
散场的时候,叶真几乎是被术临汛给架着走出去的,边还大舌头地呜呜咽咽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他很高兴,且非常高兴,回家的路上以至于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哼歌,明明大半边身子压在术临汛身上,居然还有多余力气哼歌。
“乡亲们太热情了,都夸我俩长得好看呢,”他嘻嘻一笑,随即又美美道,“有好几位阿姨偷偷给我说,让我去他们家相亲,要喊我当上门女婿,你听见没?”
舌头捋不直,术临汛思考了好一会,才琢磨出他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有人喝完了酒这么闹腾?伤口被隐隐扯得有些疼,把人架进院里的台阶上,关好门再回来时,叶真已经坐了起来,他双眼盯着院里的火金姑,眼睛半眯着傻笑。
“真好看,好像天上的星星。”说完身子就要歪倒,术临汛赶紧跑过去给他靠着。
从来没和人这样亲近过,术临汛不由地僵直身子,竟连目光也僵住了:“进去睡?”
没人应他,然而当他准备把人架进屋里时又遭到反抗:“别动!再看一会。”似乎对适才的举动有些不满,叶真的小脑袋在他胸膛里蛄蛹着蹭了蹭,蹭得他心里痒嘘嘘的。
那痒撩拨得术临汛有些失去理智,他忽地脱口问道:“你去吗?”
“嗯?”叶真抬头望向他,红红的眼眸像是掺了一汪清澈的泉水。
“相亲,做上门女婿。。。。。。你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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