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使出五行阵,卢湛风的实力可见一斑。
然而他今日到底已是第二次布阵,术临汛早有防备。
不多时,只见观望台上,应堂泉忽地起身,和他一起的还有多位先生,尤以沈玦表情最为夸张:“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的焦点完全放在术临汛身上,只见他堪堪走入阵法之中,全然不顾舔在身上的火舌,直到立于水符与阵眼之间,随着被吸取的气流术临汛抬起双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术临汛稍稍偏过头,往观望台上看了一眼,跟着径自绷紧全身,双掌异象骤生。
由于背对着自己,卢湛风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做什么,不过虽然败于“灵师”之手,但他目下仍有信心搞定眼前这个对手。
只要再过片刻功夫,只要咬紧牙关挺下去,至少第二名的位置一时半会丢不得。
卢湛风定了定心神,随即加注灵力使得这阵越铺越大,竟要溢满整个擂台。
“别!停下!”沈玦抑制不住地喃喃自语,但他到底太过震惊,声音无力地只有周围几位先生得以听见。
台下洪忍和叶真沉默良久,自术临汛上台开始,两个人的心就是提着的,虽然尚还看不出谁输谁赢,不过从先生们的反应来看,也知道比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术临汛已然落于下风。
叶真紧紧揪住洪忍的手臂不放,十根指头恨不能透过道袍掐进皮肉当中,然而洪忍完全感受不到,只一味屏息凝神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握山此刻紧张万分,他清楚地看见术临汛手掌间的东西,顿时骇得目光如炬,不由自主从擂台外直起身子。
只见擂台上,叠加的双掌,术临汛已经简单结了个小小的五行阵,他双眉间破出一道耀眼的金光,由紧蹙的眉峰带向双臂,继而到达手掌,由于不断往阵里灌输灵力,五行阵一下比一下愈发明亮。
不对!
这小小的五行阵居然是反的!居然,是反的!
在一个阵里布下同属性的反阵,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术临汛分明下定决心,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后果,可到底他不想输,也不能输。
于是豪迈地把腹中积攒了三个月的灵力全部打出,他在赌,赌在手中反阵上,赌在缓缓抬头的命运里。
只要能好好赢一次,只要能站在高位不白费那个人的苦心,他什么也顾不得!
小小的五行阵在他的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由于时间不够,应院长只教了他基本的阵法框架,然而,在两次观看过卢湛风布阵之后,术临汛一次便成功了,意识里甚至无师自通地蹦出——他该布个反阵出来。
蓦然之间,两掌宽的五行阵开始不断抖动,水符消亡的过程忽地停顿,卢湛风终于感受到炁场的异状,跟着他发现自己的火符已经许久没有释放热浪。
不对!这和方才水火不容的场景又是不同。
空气中仿佛出现两排牙齿,正扣在一起严丝合缝地细细磨蹭,虽然无风无浪,可也俨然算不上是个好兆头。
卢湛风移开脚步,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忙着扩大阵法,他狐疑地向身侧走了几步,终于瞧见了惊恐的一幕。
是反阵!对手居然在他的阵里布了个反阵,而他为了加强阵法威力,适才一直不断扩张!
仓促间,卢湛风赶忙回到原位,他整个人还是清醒的,知道此刻多做无易,只能在崩溃前尽力守住。
然而终究慢了半拍,紧磨的两排“牙齿”终是到达临界点,擂台一瞬间土崩瓦解,在卢湛风还未站稳的同时,周围炁场先是陡然皱缩,跟着“砰”地一下堪堪炸开。
顷刻间,整个擂台被滚滚的黑烟包裹,随擂台的碎片一同被摔出场的,还有两眼打叉的卢湛风,他被气流震至晕厥,身子如枯败的落叶一样飘向远方。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因其冲击性太强,弟子和先生纷纷张着嘴惊骇地望向场中。
叶真是连滚带爬地跌下观望台的,他心里坠坠地直泛苦水,明明火符的影响还未消退,但他浑身仿佛浸过寒潭的冷水一般,脑袋“突突”地敲着鼓,鼻子里蓄满了稠液,然而眼底却是分外干涩。
他边跑边反复想:都是他的错,为何要带小潮参加什么破遴选?为何要把“国师”的责任推到小潮身上?若是小潮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固执地朝着黑烟中心跑,跑在自己制造的绝望里。
梁束婵和握山离得近,他们刚要冲入场中,只见一道身影闪过,是一直静静观战的谈克力。
他刚钻进黑烟中,便消失不见。
跟着是回过神来的梁束婵与握山。
以及在观望台上的同窗们。
黑烟兀自弥漫了一会,不多时便虚虚散去,叶真耐着性子焦急地爬入废墟,被站立的师兄一把拦住,师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熏得黢黑,边咳嗽边扯着叶真的衣袍,拼命拽他下来。
然而待看清场中状况后,师兄到底放了手。
叶真一鼓作气,沿着斑驳的废墟疯了一样往中心点跑,他没办法停下脚步,他要看一看,术临汛是否。。。。。。完好无损。
腰身被人猛地抱住,是谈克力:“别上去!”
只见原先上台的三个人默契地围成一个圈,圈里是个半人高的大坑,一道黑乎乎的身影跪在坑里,双手攥紧乌黑的短棍。
没猜错的话,那短棍恐怕就是长刀,术临汛在最后一刻将刀嵌入地底,这才没和卢湛风一起被掀出场外。
只是这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和短棍粘在一处,就像是成了这短棍的一部分。
嘴唇翕动,叶真竟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站在坑对面的梁束婵跪伏在地上,代替他呼唤坑底死气沉沉的术临汛。
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回应,这时旁观的师兄以及洪忍他们皆已抵达坑边,没有人下到坑中,只是声声呼唤同一个名字。
好半晌,窝成一团的黑色身影终于有了轻微改变,接着覆盖身体的黑灰一点点飞落在地,藏在散乱黑发里的眸子重新亮起,喉头滚动,术临汛只觉身子碎成了七八块,接缝处不仅是疼,稍微动一下都好像要了他半条命。
谈克力十分镇定地捅了捅身旁的师兄:“这个,该算他赢了吧。”
师兄愣愣地点点头,之后仓促回身,去给观望台上的先生们报信。
术临汛忍着痛咳了两声,一只手仍旧不肯放开紧攥的刀柄,跟着他抬眼扫量周围,目光终于落到满脸煞白的叶真身上,以及箍住叶真的那条手臂。
“过来。。。。。。”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想要抬手招呼,可是力气全部用在这两个字上。
谈克力略显别扭,方才他之所以要拦住叶真,是想让师兄确认比试结果,这会手臂也只是惯性搭在叶真腰上,被术临汛这么一盯,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叶真便自顾自冲了出去,倘到坑底。
“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声音里带了一大半的气音,术临汛的状况非常不好,稍微碰一下身子都要抖上两抖,因此叶真不敢挨的太近,只能不争气地用袖口擦着自己终于滴出来的泪珠,不眨眼地上下逡巡。
“让我。。。。。。靠一会。”到了此刻,术临汛的手才从刀柄上挪开,他把脸深深埋进叶真胸口,只露半张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周围乱糟糟一片,特别是得知消息的观望台,先生和弟子七嘴八舌地相互议论,然而,这处被炸毁的擂台,形成了小小的封闭圈,大伙纷纷滑入坑底,毫无保留地挥霍自己真诚的欢呼。
最后,术临汛被二何横着从坑底抬了出来,若不是莫问往他伤口处撒了些消炎镇痛的药粉,如此大面积的身体接触又该让他疼晕过去。
郎老头第一时间用笔在卢湛风的名字上画上个叉,接着在旁边端端正正补了术临汛的名字,到了此刻,术临汛自然是没法再比下去,不过到底冲到了第二,郎师父满意地看了又看。
正看着,应堂泉走过来,他用拳头抵在唇边,局促地挪动身子,看那意思,是有话要说,“郎师父重新誊写一张吧,在人名字上画叉不太好,你觉得呢?沈师父?”依旧义正严辞,说话滴水不漏。
沈玦满脸黑线,这会哪还有功夫去管画不画叉的问题,他正盯着“药师”悬笑子在为昏迷的卢湛风进行医治,于是没好气地“哼”声算是回应。
“沈先生,卢师兄情况如何?”谈克力走在人前,他自顾自蹲下,只见卢湛风半边身子的衣物已成破烂,但呼吸尚算平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卢湛风算是沈玦的大徒弟,因此握山也走上前来,关切地帮着师兄抬高身体,以便悬笑子给自家师兄包扎。
“你悬师父瞧过了,就是摔晕过去,躺几天就行,”沈玦给握山交代两句,之后把二何招呼到身边,麻利地开始检查术临汛的身体,“呵,果然是豁出去了,院长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说这话倒不是责怪术临汛打伤自家徒弟,而是他发现,术临汛的灵蓄空空荡荡,为了一场小小的比试,这个人居然连命都可以不要,因此语气里能够听出些不满的揶揄来。
沈玦大概是觉得,术临汛会这样做,完全出于应堂泉严厉的鞭策。
“先生莫怪,做徒弟的自然不能叫先生失望,也怪我冲动没顾后果,若是先生实在生气,那我给先生赔罪了。”术临汛说完就要挣扎着从二何的臂弯里下来。
沈玦赶忙按住他,又听应堂泉开口斥道:“你还知道错?自作主张造成这样的后果,你卢师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师拿什么赔人家?”
“哎哟,小徒弟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郎老头把新誊写的名单贴在旧的雪纸上面,随后丢开笔忿忿道,“你要是不满意,就把这个徒弟让给我,我一样能教好!”
应院长吃了瘪,气得拂了袖子不再说话,倒让沈玦心里好受许多,他把勉强撑起身的术临汛再度按回去,接着小声道:“先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下次可不能这么干了,”他回头瞄了一眼应堂泉,特意阴阳怪气地放大声音,“等你好了,就来‘明光殿’找我,符咒和阵法还得是你沈师父教得好!”
说完,沈玦笑眯眯蹲回徒弟身边,随其他几位弟子一道,护送卢湛风回殿休养。
人群三三两两自去吃饭,今天发生的事伴着晚饭一定很香,特别是三年来有人第一次打破卢湛风独占第一的风头,甚至将这位不可一世的师兄从十名之列给踢了出去,估计到下一次临考为止,此事将一直被人津津乐道地挂在嘴边。
应院长碍于面子依旧训斥了两句,但小徒弟混到第二已经超出他的预期,最后,他还是面冷心热地掏出一枚“红丹”,眼看着小徒弟咽下去这才安心离去。
“好东西啊,平常我哄他拿他都不拿,这会这么大方。”郎老头认出那枚“红丹”,他们这些师父之中,无论平常多忙,都会自己炼些丹药傍身,其中尤以“药师”悬笑子、应堂泉以及“丹师”令飞雪为最。
这“红丹”少说需要炼制十年,吃了不仅增强灵力,还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是好东西吗?师父每个月都让我吃一枚。”“红丹”被嚼碎了滑入咽喉,术临汛顿觉小腹传来阵阵暖意,身体也没有刚开始那般虚弱了。
“汛儿啊,跟你商量个事,”郎老头搓着手,附在他耳边贼兮兮道,“下次去你师父殿里偷几枚出来,就当孝敬你郎师父和望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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