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爆发

柳杏儿神思未定,贺擎天宽慰道:“别担心,兴许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柳杏儿定定看他,迟疑片刻点点头:“希望如此。”

“行了,我们先把房子修补好,你若是不放心,我们过会再去看他。”贺擎天边说边爬向梯子,见柳杏儿还愣怔在那,便道,“现在过去只怕会给大夫添麻烦,过会我陪你过去看一眼,你先帮我扶着梯子,万一我要是从上面摔下来,摔出个好歹,那才真是分身乏术。”

“你这是什么话?”见他说了些不吉利的话,柳杏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贺擎天见她走来,便顺着梯子往上爬高几分,嘱咐道:“扶稳点!”

柳杏儿点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擎天把房子修缮的差不多了,扭头一看,柳杏儿像是失神一般,若有所思,一副愁苦颇深的样子。

“怎么了?”

“不对!”

“什么不对?”贺擎天一边往梯子边凑过去,一边道,“你又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柳杏儿抬眼看向贺擎天:“你注意到李兰花的样子没有?”

“当然!哭天喊地的,不就是看准了你会心软嘛!”

“不对!”柳杏儿十分笃定,“我知道她这个人,平日里她确实言辞刻薄,但骨子也不是十分十恶不赦的人。她今日肯放下脸面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说明一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恐怕张民的病情只会比她描述的更加严重。而且......”

“而且什么?”此时贺擎天已经挪到了梯子旁,刚探出一步脚,眼看着就要踩到梯子上,柳杏儿立马走了开去。

“李兰花不对劲!”她似乎在自言自语,未等贺擎天说话,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叫道:“坏了!李兰花可能要出事。”

就在柳杏儿打算拔腿就走之际,贺擎天忙拦住她:“慢着,你先帮我扶着梯子,我跟你一同过去。”

柳杏儿这才想到房顶上还有一个人。

贺擎天落地后,二人也没有来得及收拾收拾,任修补的工具散落于地,便是连自身的灰头土脸也管不着,一刻等不及地往李兰花家里赶。

贺擎天一边叮嘱柳杏儿“慢点,仔细摔着”,一边在心中嘀咕:“真是见鬼了,敢情上此被折辱的还不够,现在上赶着去人家里找骂!”

柳杏儿心急如焚,自然是听不到他心中所想。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李兰花家中。

此时日头高照,二人停下脚步的时候,额上已经密密麻麻覆盖了几层汗珠。明晃晃的日头悬于头顶,空气中泛起蒸腾的燥热,没有风,整个人像是行走在沙漠中,周遭的虫鸣将这份焦躁难耐放大了无数倍,让人的心里也跟着长出几分焦急来。

柳杏儿走累了,停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微垂着头。

贺擎天怕她出事,忙半搀着她,小声问道:“还好吗?”

柳杏儿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直起身子:“我没事,我就是心里老是犯嘀咕!”

“别多想了,生老病死是天道规律,这也是张民的命,旁人也没有法子干涉。”

“我明白,可是我总觉得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情在等着。”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烈日,柳杏儿盯着前方紧闭的大门,全然没了方才一往无前的架势,只犹豫道,“你注意到李兰花的脸色没?我总觉得她像是顶着一口气似的,好像这口气湮灭之后,她也会跟着倒下——小天,李兰花不会也......”

她没有把话说完整,可是贺擎天却明白她话中含义,面有难色道:“我也不知道。”

进院以后,屋门大开。

只见堂屋正中间竖着放了一张木床,张民此刻头朝外、脚朝内,躺在床上,一线毒辣日光正好照在他的额头中央。

李兰花一只手臂搭在木椅上,整个人浅浅佝偻着身体,头微侧,眼睛无精打采般,像是要睡着了。一旁的大夫一会儿在纸上写着什么,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抬头思考,俨然也是遇到了十分头疼的问题。

柳杏儿悄悄走近,未及出声,李兰花自迷离之中,惊叫坐起。

她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张民,后者神色如常,除了面有苍白,别的倒是同常人无异,仿佛只是身疲体累睡着了,然后眼睛看向门外,见到来人,似乎半点也不惊讶。

李兰花想要咧开嘴角说话,却发现皮肉太过紧张,根本不听使唤,于是顶着一副不待见的脸色道:“你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们。”

柳杏儿刚要上前,贺擎天暗中伸出手抓了她一把,顺势将柳杏儿拨在自己身后。

柳杏儿小声说:“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怕你耽误大夫看病。”

柳杏儿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但眼下这种场景,实在不好争辩什么,一切只能听从大夫的吩咐。

“大夫,他的病......”

老大夫很久以后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满头鹤发,此时双鬓的汗珠接连不断滚落下来,被眼光一照,竟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是昭示着他悬壶济世的圣洁光辉。

“恐怕......”可是他脱口而出的话却叫人直坠谷底,“恐怕是不行了。”

李兰花虽然早已经料到是这个结果,此刻还是双腿发软跌坐在地,整个人扶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柳杏儿想上前扶她,贺擎天将她再次捉住,不让她靠近半分。

柳杏儿看了一眼张民,疑惑道:“可张民的样子瞧着不像是生病了,倒像是干农活累着了,就是面色不好看。”

“一炷香之前给他服了药,现在就看药效起不起作用了。”

李兰花被二人的谈话激出了几分希望,偏头往回看。

这个让她又恨又怜的男子,终于不能再出去惹是生非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此刻竟然觉得无比失落?她不是经常对张民说“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以后下地狱怎么扎花惹草都行”之类的话吗,为什么张民现在真的要死了,她又开始心有不忍了?

“或许,会有效果呢?”

大夫没吭声,只凑到张民身边:“照他这个样子,想来已经毒素已经去除了,可是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实在......”

大夫话还没有说完,床上的张民忽然痉挛一般,整个身体扭作一团,面上的筋肉拧在一起,痛苦无比。

张民头一偏,哇啦一声,从五脏六腑呕出一股黑色腥臭的血。

血注喷洒大夫一身,又溅到李兰花的头顶,幸好贺擎天看到张民不对劲后,立刻拉着柳杏儿躲开老远,这才没有被这黑血波及。

李兰花浑浑噩噩,见淤血排除,只当是张民的病要好了,忙起身查看。

这一看,属实不得了,张民哪里是要见好?

只见张民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像被人吸干了精血一样,双眼直突突地瞪着,眼圈发黑、嘴唇发乌,整个人散发着隐隐约约的臭气,同方才看上去简直是判若两人。

门外的两人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了。

李兰花简直不敢置信,微张着嘴,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勉强憋出一句:“大夫,张民...死了吗?”

大夫探了探张民的气息,点点头。

急累交加之下,李兰花终于昏倒过去。

柳杏儿刚想上去扶,贺擎天却和大夫一同出声喝止:“不可!”

柳杏儿被震慑住,看见二人神色异常,忙警惕起来:“怎么了?”

贺擎天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还未张嘴,大夫便道:“张民这病只怕不是善茬,恐怕有急剧的传染性。”大夫虽然满面满身污秽,可仍是没有动手收拾分毫,继续道,“这屋内的黑血,甚至腥臭的气息恐怕都是有传染性的。”

柳杏儿惊呼出声,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自己眼前,明明生存已经很难了,还要来一出传染急症,难不成老天真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贺擎天忙握住柳杏儿的手,一语未出,可坚定的力道和温热的手掌给了柳杏儿沉静下来的勇气。

大夫一边将李兰花扶到一旁坐下,一边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木塞,喂她吃了一粒药丸:“我想,李兰花之所以会这样虚弱,八成也是被染上病症了。”

大夫的声音镇定自如,可是在外人看来还是如晴天霹雳。

贺擎天道:“大夫,那这么说来,岂不是我们整个村子都跑不掉了?”

大夫看看二人,也不敢贸然下定论:“现在还不知道这毒症是怎样的医理,但你二人未曾沾染张民的血,也不曾食那蛇肉,或可安然无恙。”

“那大夫您......”

大夫咳嗽两声,摆摆手:“无妨,我本就是修习医术之人,虽然年纪大了,可身子骨自然比旁人硬朗,且自小以草药为食。万物相生相克,总能有解救的道理。只是老朽无能,未能尽到一个医者的本分,暂且没有法子解开张民身上的奇毒......”

“哈哈,哈哈哈。”李兰花不知何时醒转,双眼遍布血丝,大笑出声,“报应,这都是报应,张民这个混蛋什么都敢捉来吃,那蛇王可是随便能吃的?现在好了,不仅自己葬送了性命,还要连累整个村子一起送命!”

李兰花像是疯了一般,整个人大笑之后,又大哭起来,折腾完之后又开始规整张民的后事。

柳杏儿于心不忍:“兰花......”

李兰花无甚反应,大夫则挥了挥手:“你们还是回去吧!”

柳杏儿面有犹豫,贺擎天却朝着大夫点点头:“辛苦了!”拽着柳杏儿回家了。

当夜,整个村子窜起一道黑红色的冲天火光,随之而来的还有扩散在空中久之不去的臭味。

遥遥被臭味熏醒,捂着鼻子道:“好臭!”

柳杏儿自然也是一夜未得安眠,她一边担心着李兰花的情况,一边又揣测张民身上的毒症对整个村子造成的影响究竟几何。如何能睡得着?

遥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柳杏儿正欲起身,正好看见贺擎天翻身同遥遥说话。

“小天哥,外面这是怎么了?”

“许是有人烧些死狗死猫什么的,不妨事,”贺擎天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歪七扭八的小荷包,递给遥遥,“快闻一闻,这里头是甘草和薰衣草,我从老大夫那里顺来的,你揣在身上,应该会起作用。”

遥遥依言照做,用力吸了一口气,小脸当下便缓和几分,道:“果然好多了。”

贺擎天把剩余的粗糙荷包轻轻放到剩下两个孩子身上,嘱咐道:“快睡吧,有小天哥在,不会有事的。”

遥遥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很快睡去。

待贺擎天一转头,却见方才半撑着身体的柳杏儿推门而出。他刚叫了一声“你”,柳杏儿已经行到了院子当中,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孩子,贺擎天悄然下床跟出去。

院子里,远处的火光逐渐暗淡,萦绕的臭气也稀薄许多,可是围绕在人心上的恐惧却久久难消。

“还在担心?”

“也不知道明日一早,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柳杏儿担忧地说。

“杞人忧天!”

贺擎天虽然心中也泛着嘀咕,可是面对同样忧心的柳杏儿,他必须要做出浑不在意的模样,是以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即便有什么事,那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挡。且不说你我二人对于医术分毫不知,便是村里的老大夫面对这样的症状也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你要知道,这病症是从蛇王那里生发而出,张民面对自然毫无敬畏之心,而今遭到蛇王反噬,可以说是自找的。现如今,李兰花、整个村子甚至都要跟着他陪葬,他倒是死得轻松了。”

柳杏儿回身看着他。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不是这样吗?”贺擎天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同方才丑陋的那几个不同,这个尽管还是很丑,但明显是用过心的,“你把这个揣在身上,里头是些祛毒安神的草药,或可一用。明日我再熬些药汤,咱们都喝上几碗,希望可以挺过去。”

柳杏儿接过,无奈笑出声:“你什么时候偷偷做的?真丑!”

贺擎天有些不满:“我一片好心,你还嫌弃上了。”

他正要佯装夺回,却见柳杏儿把荷包揣好,珍而重之放在距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柳杏儿见他伸出手,便问:“干什么?”

“没事,头皮发痒,挠挠!”贺擎天手臂转了个弯,放在头顶挠了挠。

“小天!”

贺擎天瞧她。

“明早我想去看看李兰花,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情非同小口,我不会拿我们一家大小的性命开玩笑。”贺擎天听到“一家大小”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柳杏儿知道贺擎天要说些什么,马上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李兰花都是孩子们的婶婶,张民眼下也......我就远远地看上一看,到时候你陪我去,我绝对不会做鲁莽之事。”

她既然如此说了,贺擎天也半点没有反驳的机会,只道:“好,我陪你去。但有一点我可说好了,一定不能有太多亲密接触,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保不齐就会染上些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

他的话断在这里,柳杏儿却已清楚他的担忧和关切:“你放心,我记住了。”

“行了,早点睡觉吧!”

二人踏进房门。

里屋门关上的刹那,屋外的火光熄灭,只剩下穹顶之上高悬的月牙。

黑云游动,月牙不多时便被云层遮住,剩下上翘的尖尖一角,于是整个村子陷入可疑的寂静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乌鸦发出阵阵急促混乱的惨叫。

这一夜,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只是柳杏儿估计错了,还未等到翌日一早,事情就已经发生变化。

寅时三刻。

院门被人撞开,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尚未露白的天目,羊蛋子撕扯着嗓子喊道:“柳婶子,柳婶子,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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