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与我第四十三章
薄娘的眼眶发着红,眸中沁满了泪,却始终忍着不曾落下来,遂转过身面朝沈幼宜,眼中皆是悲凉,下一瞬,只听见“咚”得一声,竟以头抢地重重磕了一记,力道之大,教沈幼宜的心猛的一跳。
若说方才的沈幼宜心口恍若被堵住,那么眼下在见着薄娘额面泛起的红,便似是被人闷头生打了一拳,这一拳就落在她的心口,仿佛要将她的心窍肺腑皆碾碎。
旁人见薄娘这般,或许只当薄娘是觉得愧对她这个主子,以头抢地,要认罪罢了。
可沈幼宜如何不知晓,薄娘是眼见着众人言之凿凿,恐将这桩事牵连到她的身上,故而用这样的方式,与她拜别。
薄娘是想就此蒙了冤,以保她周全,她分明哑了嗓子,却比谁人都耳聪目明,她想告诉她,当心陆府中谁人要害她,她想让她明哲保身,莫要为她出头……
沈幼宜心头钝痛如刀搅,激得她忍不住要弯下背脊,竟连腰都险些直不起来。
下一刻,薄娘朝她叩完头,深深对视了一眼,噙满泪珠晶亮的眸子闪过许多不及言说的东西,而后面色凛然,视死如归一般,朝坐在上座的周氏跪行而去,至周氏身前,整个身子匍匐在地,反剪在背后的手紧紧地握成拳,背脊微微抖动着,便再也不作声了。
沈幼宜鼻尖酸涩不已,眸中含着泪,倔强得不肯落下,贝齿紧紧咬着唇口,直将菱唇咬得发白都不曾松口,抬起眼帘,视线一一扫过堂内众人,那一个个平日里菩萨面孔的人啊,如今却让她无从辩驳。
上座的周氏见着脚边的薄娘,抬手扶了额,“既人了罪——”
“且慢。”沈幼宜站起身,颤着声线开口:“薄娘虽为哑奴,你们将她双手捆绑,她做不得手势,你们也不打算寻个会手语的来,堂堂陆府,竟不容人辩驳一句么?”
“即便是押入大理寺之重犯,也要细细审问了有了名目画了押方才定罪,如今在陆府,怎得反而不见天理?还是说,皇城脚下,陆府竟也能只手遮天?”
“你——沈幼宜——”只听见“啪”得一声,周氏抬手重重地拍了桌子,整个人站起身来,朝沈幼宜伸出一指,怒道:
“你好大的胆子,凭着你是谁,在这处胡言乱语——”
正这时,一旁的余氏亦是微微敛着眉头,侧转过头,朝沈幼宜细语道,“沈家娘子,这奴仆想来与你在一处日子甚久,见她如今这般你痛心亦是正常,可……到底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言辞还望斟酌些……”
那头的薄娘眼中满是心疼,朝着沈幼宜不着痕迹的摇头,个中意思沈幼宜如何会不知晓?
薄娘让她莫要再说,可沈幼宜脑海中皆是前世为着能让她多活几日而割腕以血相哺的薄娘,今世她得老天庇佑能重活,如何能让薄娘蒙冤,如何能让薄娘就这般处置了而什么都不做?
倘或今世护不住身边之人,那她也不必再活,一头撞死罢了。
下一瞬,沈幼宜目光灼灼,膝盖一弯便朝堂上的周氏跪了下来,只是背脊笔直,全然没有半点怯懦之意,一字一句道,“方才我言辞冲动,是因着我深信薄娘,我知她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体来,故幼宜请夫人,看在家父曾替陆家老爷诊过脉的份上,容我些时日,让我查清当中缘由。”
周氏瞥了沈幼宜一眼,虽是耐心无多,却还是退了一步,“那依你之见,几日呢。”
“给我三天时间,我定然能寻出证据来证明薄娘的清白。”
“哦?倘或三天后不曾寻到,你又当如何?”
沈幼宜虽然语调惯是软糯,只是今日说话,字字句句皆沁着从前不曾有过的坚定:
“倘或寻不到,我亦不可独善其身,但凭处置。”
言岂,周氏默了默,继而开口朝一旁的女使吩咐:
“将薄娘先关入柴房。”
至此,沈幼宜心头倏地松怔下来,整个身子亦发着软,趔趄了步子要起身,一时竟不曾站得起来,还是一旁的青笺抬手扶了一把。
“娘子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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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寂寥,屋内的一角燃着一盏烛火,火光烨烨,应在周氏沉长的眼睫之上。
王嬷嬷立在周氏身后,抬手轻轻浅浅地周氏按压着额面,细声启唇道,“夫人受累,这样晚了还要去如意居劳心这些事体。”
“只是……”王嬷嬷微顿,眼波流转,稍稍敛了眉头,复问道,“何必要允这三天?”
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哑奴,何必这般麻烦。
“沈幼宜到底是咱们出城接回府的,若没个由头怎好随意处置,老太太身子本就不好,这桩事内中缘由到底如何我如今并不关心,但她于我劭儿胡言秽语、扰我劭儿心绪,我自然是一百个不能应!”
周氏说至后头,缓缓睁开眼,昏黄的烛光就落在她的眼眸中,漾出不易察觉的狠厉来。
“勉儿不在,劭儿便是我的命,凭她是谁。”
周氏轻叩了齿关,声音透着喑哑,言岂,心头蓦地一松,而后淡漠了语调复道:
“那哑奴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来,便也怪不得我。”
说罢,周氏施施然起身,由王嬷嬷搀扶着,撩开内敛,缓步入了内堂。
堂内摆着一尊金佛,周氏一人上前,细细燃了香,而后拿起案几上头摆着的翡翠佛珠,满脸虔诚地叩拜,口中念着早就抿熟于心的经文,手中佛珠轻轻转动。
骤然瞧来,面上是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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