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蚂蚁亦能撼动大树

朱子轩成了新楼主。

“让我们恭喜朱少侠,成为凤鸣楼的新楼主!”

由江旭亲自主持的开业宴,自被冠以“江爷”的威名后,这还是头一回。

他神色复杂地举杯祝贺悠闲自得的朱子轩。

那头的人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不慌不忙地接下江旭的祝福,在一众恭喜的宾客里应对自如,如鱼得水。

张柳消失,启昌等于变了天。

但江旭可没傻到把张柳手里的权利也一同交予朱子轩,或是别人。

区区凤鸣楼,赔了也就赔了。张柳享有的大权放了手,纵使江旭家财万贯,一下丢了四分之一的版图,他还是会可惜。

不过张柳下落到底如何,启昌有头脸的人物也不在意。只要有新的人顶上去,巴结谁不是巴结。大家都是跟风走的墙头草,风往哪吹便往哪倒。

“朱某能与这位江大人结识,唐知县功不可没。”

来客都是有权有势之人,唐知县混在其中反倒有些不够看。

朱子轩此举将差点没入边缘人物的唐知县推到人群中央,连江旭在这场宴席上都只有给朱子轩举杯的份,唐知县却结结实实的受了朱子轩敬酒。

“多谢。”

众人皆将视线聚焦于唐知县时,朱子轩侧头贴近江旭的耳边,眼睛顺着大流向唐知县投去赞赏的目光。

“江爷,我嘴严得很,你可别偷偷暗杀我。被死不瞑目的厉鬼的缠身不是好事。”

他敢亮牌,底下一定还有王牌。江旭不赌,左右不过多牵扯些人进来。尚都的浪越大越好,不过卷进来的人并非他的本意,这点着实令人不爽。

再看唐知县。

当初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拉上自己的贼船,细想来,从偶遇唐知县到被引到朱子轩的住处,会不会是唐知县和朱子轩演的一出戏?

但自己的行踪,又怎会被朱子轩知晓?

这些如果成立,能帮助朱子轩实现这一切的,只有尚都的那位。

但二皇子出游在外,若在尚都露面,江旭不可能不知晓。

一边众宾欢腾,一边孙庞斗智。

谁也没讨到谁的便宜,反而都抱了一肚子的疑惑猜忌,心不在焉地打道回府。

月亮正圆,往常这时,江旭会好心情的邀王奎一起赏月。可今日,他没有兴致。

“把孙鸣叫来。”

在启昌逗留的时日已超出预期,江旭干脆命人买下一座宅子。人来人往的客栈被监视的风险总归大些,一处自己的宅子,令人安心不少。不一会儿,孙鸣便被带到他跟前。

“江爷,您找我?”

跟在江旭的护卫中间,孙鸣知道了不少有关江旭的事情。

譬如江旭年仅二十便创造了横跨两国空前绝后的商业帝国;譬如之前震惊全国的高氏灭门惨案是江旭的拥趸为了讨好他做的事;再譬如高华圣上下的令断了江旭一条财路,他一气之下也断了皇家的财路,逼得一言九鼎的圣上不得不收回旨意,任他妄为。

真真假假,无不彰显江旭的狠辣。孙鸣怕得狠,这回又见到江旭,却觉得那些话多半是唬人的。看着剑眉星目的俊公子,怎么也不像他们口中的阎王爷。

“你在凤鸣楼干了多久。”

“自凤鸣楼开始建造时,奴才便在里边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

“一楼有几根横梁?”

奇奇怪怪的问题。可难不倒孙鸣。

“一百三十八根。”

屏风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孙鸣跪在地上,江旭不再发问,来回踱步。

“嗒——嗒——嗒”,缓慢又短促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内扩大,在孙鸣的耳畔放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里只剩下江旭的踱步声。尽管孙鸣不觉得江旭是可怖之人,在无限时的等待中,他的额头后背不禁浸出层层冷汗,无限放大的脚步声像祭祀的鼓点,等缓慢又短促的最后一声敲响,他便会被开膛破肚,成为祈愿的祭品。

终于,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报,一百三十六根。”

屏风外的人回答到。

江旭听到答案,停下脚步,悲哀地俯视孙鸣,惋惜地摇摇头。

“不对。”

他斩钉截铁地反驳,令江旭又重焕面貌。

“哪不对?”

“凤鸣楼高阔,除了地基,第一层最为重要。为了巩固结构,中央两梁用的复梁结构,藏在楔形结构里,不撬开房梁看不见。”

“很好。我该怎么信你?”

“拆掉凤鸣楼,奴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便一目了然了。”

孙鸣梗着脖子,似乎赌定江旭不会因他的失礼而杀掉他。很少有这样对江旭胃口的人。

不怪他的护卫。只凭肉眼,的确只能数到一百三十六。若是数数错了,那个报数的护卫少不了一顿军棍。

“你可愿意做我的人?”

江旭半蹲着,虎口卡着孙鸣的下巴,掐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

直到这时,孙鸣才真切地瞧见他眼底汹涌的狠意。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似乎都在眼前成了真。

这句话不过走过场,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连个表示都没有的奴才,一开始就不必再用。

“奴才愿意。”

被掐着脸,孙鸣张嘴有些困难。吐字含糊,但字字认真有力。江旭端详他一会儿,猝不及防地松开手,孙鸣的头差点往一边倒下去。

“从今天起,你跟在新楼主身边,他做什么你盯着,有异常便禀报给我,”江旭直起身子,低着头,浓重的威压降下,孙鸣抬不起头,“如果你死在新楼主手里,便是无能。”

“奴才定让江爷满意。”

他叩首表忠心,江旭让人把他带下去,说些他需要知道的消息。随后便和王奎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上,仰头看月亮。

“高华的月亮圆,沧溟的月亮,也是一样圆吗。”

莫名其妙的。对“家乡”这个词从没有特殊感情的江旭,竟突然有了点思乡的情结。

王奎听出他是在自说自话,便没有回答,而是问自己不解的地方,“二殿下,您为何要找孙鸣做这事?”

“为何这样问,”江旭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替王奎说出下半句话,“他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不知根知底且身份低微,交给他风险大,可以说全是风险,不是吗?”

“那为何……”

“要制服一头大象,或许会有很多人会死在象蹄的践踏下。可一只渺小的蚂蚁,却能凭渺小的力量,使大象溃不成军。”

江旭拉着王奎坐下,台阶上王奎坐在下一阶,略略仰头注视他那在月色下温润如玉的主人。

“旧的人成了霸主,你斗来我斗去,死的死伤的伤。新的人前仆后继地加入战场,新鲜血液的供续使无休止的斗争亘古不变。新的人从何而来?”

不待王奎答,江旭便收回目光,转而与王奎对视。他的双眸刚刚还洇满星光,现在倒映的是模糊的他的亲卫的脸。

“从籍籍无名之辈中来。大部分还没进战场便被飞箭波及丧命;少数加入厮杀,成为胜者入史的牺牲品;再少数冲破刀林剑雨,用心计角逐最后的王冠。

我给孙鸣这个机会,我做他的引路人,成为哪种人便靠他的实力和运气。历史从不因一个人改变。

历史是千千万万无名人堆积的结果,只是最终戴上王冠的人青史留名。但,我们应该忽视这些为历史镌刻过痕迹的人吗,哪怕看不见的划痕,也是他们存在过的佐证。

兴许少了任何一道细微的划痕,历史都不会像前人书写的那样,而是走向另一个结局。无论孙鸣结果如何,我们浇灌的这棵树,也在因为他的存在向上生长。”

最后,他让王奎记住一句话。

“蚂蚁亦能撼动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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