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燎琰匆忙别过后,迟水速速地迎上在后边撑伞呆立着的云桃,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云桃眼中谢燎琰的身影。
心虚的人总是先开口:“云丫头,你怎的没在梨姐姐的酒肆里了?”
“我看雪大了,又想着你没带伞,便来找你。成衣铺不远,你为何去了这么久?镯子找回来了吗?”
“嗯,”迟水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方才在铺子里与掌柜的一起,找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找了出来。”
迟水接着问道:“我们现在是回府上还是再去找梨姐姐?”
“找到了便好。我们回府吧,天色渐晚,你也该去备一备晚膳了。”
迟水自以为把谢燎琰的事糊弄过去了,正松了一口气时,云桃终究是问起:“才刚那个男子是谁?倒是怪眼熟的,是……是谢家大公子?”
谢家在皇都已久,云桃从前又是宫里人,认识谢燎琰并非怪事,只是她这一问,愣是在这冷天里都把迟水问得背后出了密密麻麻的一身汗。
迟水含糊应了声,表示自己未听清她的话。
待云桃又复述一遍时,迟水已然将理由都编好,于是,她面不改色地流利说出:“哦,原来这位善公子是谢家大公子,方才镯子从我手中滑落,滚到他脚边,他才帮我拾起,我便对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末了,为了增加这话的真实性,迟水又添了一句:“谢家也是皇都内的名门望族?”
云桃看了她良久,所幸迟水只是背部被逼出汗,而面上一切平静。她舔舔唇,想躲避云桃的目光又不能,整个身子都发僵,只觉有一只手,掐住她的脸,逼迫着她与云桃对视。
终于——
云桃笑着将脑袋扭过去,说道:“我都忘记你不是皇都人了,想来难怪你不知。谢家大公子的父亲是如今的兵部尚书,他祖父在世时似乎也是朝廷要臣。”
见终于把这事翻了个篇,迟水忙扯东扯西和云桃聊着,走的每一步都跟油煎似的,生怕云桃又提起谢燎琰。
幸而云桃很快就抛下了这个话题,同迟水聊起今日她买的新衣裳来。
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待回到府上,便在府门处各自散了。
云桃往后院去,迟水则是到厨房。
才走到膳房门前,迟水就迎面碰上萧鸣涧撑着伞从院子中来。
萧鸣涧身上,品蓝色毛领大氅下,是一身青色袍子。
走到屋檐下,他将伞轻合,侧头拍去肩上的雪。
男子侧脸轮廓分明,褐色琉璃般的眸子里因含了这天地所有的白而闪着光亮。他抬眸撞上迟水的目光,便浅弯了嘴角。
“这新衣裳好看得很,迟姑娘和云丫头在外面玩得可还开心?”萧鸣涧启唇,语气是同飘雪般的柔。
迟水回以一笑,说道:“多谢王爷的称赞。我和云丫头去找了梨姐姐,在闹市处走了一个下午。”
两人一同进了厨房,萧鸣涧将手中的竹筐放到地上,搬出拿油纸包着的一大块东西放到了案板上。
“本王去买了几斤羊肉,劳烦迟姑娘将羊肉片成片,今晚就不必烧菜了,本王已着人把几个铜炉搬出来,到时大家一起围炉煮菜,即熟即食。”
接着,萧鸣涧又看了看堆着的蔬果,一一指了萝卜、冬瓜、豆腐等等,皆说切片或切块即可。
迟水这可乐得个轻松,且从前没有听说过这般吃法,满心都有了期待。她一站到刀俎前,就卯足了劲儿落刀。
这边的王爷又想起什么来,便出去了。
未几,他再进来时,衣角略湿,双手抓着只红白相间的鱼,还尚在滴水。
切菜的那位大惊,停了手中的动作问道:“王爷,池子里的鱼也要杀了吗?”
抓鱼的那个一面把鱼丢到盘里,把手放到水下冲了冲,又拿帕子擦干,一面回道:“本王今早瞧这红点点半翻了肚皮,想着应是命不久矣。适才一看,果真没了生气。本王可惜啊,但事已至此,不如就吃了吧。”
一番细看下来,迟水发现这鱼在盘子里躺得确乎安详,连眼睛都是合上的。
“那待我切完这些,再来处理这鱼。”
迟水比划了一下自己眼前还保持原状的蔬果,自知任重道远,说完那句话后立马埋头继续动刀。
萧鸣涧看天色已经是将昏未昏之时,恐让府上大家等晚膳过久而挨饿,便绑起袖子,取了另一把刀来,开始除鱼的鳞片:“本王帮你。”
“王爷你还会下厨呢。”
“在北疆军营时,自然是要搭把手做伙食的。更何况本王在外多年,哪有时常在府邸的道理?野外随时射了兔子或者铺了鱼,就地处理了就烤,多少也学得一些下厨的皮毛。”
厨房里说话声和切菜声此起彼伏,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府上的丫头们在各游廊间穿插着点灯时,迟水和萧鸣涧就将菜统统备好了。
膳厅里也早早摆好了几个铜炉,等膳房消息差不多,便烧上碳和汤水,待一盘盘菜上桌,大家就落座开饭。
大雪已经停了,只是寒气还在屋外吹着。屋内各个铜炉生发出来的热气团团,扑在每个人脸上,将暖气从头席卷到脚。
大家伙不客气地下肉捞菜,还偶尔发生几场因菜而起的争夺,笑声盈满了整个膳厅。
仅仅是一门相隔,却是天寒地冻和热气喧闹之别。
不多日,就是素梨夫妇启程游历之时。
许母、许知苇和素梨一行三人,牵着两匹马到王爷府作别。
于是,王爷府前乌泱泱站了一地的人,皆围着素梨三个并那两匹马。
站在前头的自然是孔妈妈、邹槐和萧鸣涧三个,旁边又挤了云桃和迟水及旁的几个丫头。
此刻,孔妈妈和邹槐正拉着素梨的手,嘱咐那个叮嘱这个地说个没停。一会说路上记得常喝水,一会又讲夜里睡觉记得给门上好锁。
素梨无奈地看着自家的爹娘,她觉得爹娘显然是多虑,毕竟她也不是三岁的孩童。可这确乎是她第一次离了他们出远门,还未分别就已甚嚣尘上的思念作用下,她也就不舍得打断他二人。
难得等到孔妈妈和邹槐话的空档,许母忙开口道:“亲家呀,你们无须担忧,苇儿自然会把梨儿照顾得好好的,到时肯定全头全尾地回来见你们!不然我这个当婆婆的就先打断了苇儿的腿。”
众人皆大笑,也总算把话题扯开,让别的人有了插话的空。
大家伙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丝毫没有放素梨两个走的意思。最后还是萧鸣涧说这天色不早了,得留时间给素梨夫妇赶路,人们才住了嘴,正经告了别。
素梨和许知苇分别跨上马,各自背着简单的包袱,说了声“再会”后,素梨就一喝声,在许知苇前头而骑马往城门去了。
许知苇也忙得赶上,二人在不远处并肩,依旧驰骋。
站在原地的人们,只见尘土飞扬,马上的姑娘男子的头发和衣角被风狠狠吹起往后。
两人二马迎着已经冲破云层的太阳,身影渐渐模糊,最后隐在城墙处,颇有闯荡江湖的少侠之感。
萧鸣涧吩咐完愉放送许母回酒肆,转身就欲进府,却见四下散了的人群里,只剩了个迟水还望着看不见素梨和许知苇的城墙根。
萧王爷不露声色地看了她几眼,却佯装没有看见她眼底压不住的艳羡。
“迟姑娘,外头冷,早些回府吧。”
迟水慢慢走到萧鸣涧身旁,问道:“王爷,梨姐姐她们带这么少的包袱,盘缠能够用吗?”
萧鸣涧浅笑着回答:“知苇家的房屋分布我朝各州,且都是在繁华街段,几乎间间都被人租了去。他们若是银两不够了,大概只须去跟那些人提前收了租铺子的钱,就能让他们两个又走好远。”
迟水在一旁默默张圆了嘴,心说这许知苇一幅文弱书生样,万没想到还是个腰缠万贯的大东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翌日一早,太子就着颂飞来传萧鸣涧进宫。萧鸣涧出门前估摸着大抵要去好半天,已吩咐众人无须等他用饭。
王爷府上便偷得半日清闲,大家各自完毕了手头的事,一起吃了些迟水简单做的吃食后,府上大家就歇息的歇息,玩乐的玩乐,都散在王爷府上各个角落甚至是出了府外,给王爷府留下好大一片空落。
迟水从膳房出来,就见院子内寒风朔朔,独那残留的枯叶在落,别的再无生气和人气。
她四下张望,发觉当真是一个人的身影都没了,只有远远地从后边丫头们的房内偶尔传出飘渺的几声欢笑。
这可是个好机会。
于是,迟水加快步子,穿过扶手游廊,速速闪入了自己的屋内,翻出前些天悄悄买下的帷帽,又换下今日穿的衣裳叠好,在窗子边又左右望了望,确认四周无人后,就翻窗出去了。
又一次确保能看见自己的四处角落皆没人后,她在空中踩了几下,就从厢房后头的院墙翻出了王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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