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迟姑娘,今日无须备本王的饭菜。”萧鸣涧找了迟水,吩咐道。

“王爷这是又要入宫?”

“项老将军之子前些年外出镇压兵乱,今日归京。项老将军设下接风宴,给本王送了请帖。”

迟水点头,又与萧鸣涧客套了一番,就见愉放过来,他二人披了斗篷便上马往城中西边去了。

他们这一去便去了好半天,晚间掌灯时分,才又听得王爷府前传来马蹄声。

迟水和云桃恰好在院中闲步消食,一听见声,云桃就拉着迟水往府门去,口中欢喜道:“愉放和王爷回来了,我们瞧瞧去。”

二人转入前院,却见萧鸣涧身后跟着的,不止出门时的愉放一人,还多了个如柳树般婀娜的女子,正与愉放并排同行。

几人迎面碰上,愉放一瞧见云桃,连忙往旁边迈了几步,拉远了和那女子的距离。

云桃给王爷请安后,自然就问起这女子的来由。

原来,今日项将军府上设宴,还请了秀娇楼内出名的几位头牌来歌舞几曲。

院内宾客觥筹交错,欢声阵阵。

这笙歌余音绕梁,美人舞姿千娇百媚,再配上将军府的好酒,一时就有人痴醉起来。

萧鸣涧知今日在座,多是城内心性放荡的世家子弟,知晓宾客名单时,他原不想赴宴,奈何皇兄政事繁忙便托他来撑个场子,不得已才收了这请帖。

好在这小项将军为人性情,又同是军中之人,二人今日第一次碰面,却一见如故,止不住地谈天说地起来。

二人仍未尽兴时,却见天色将晚,宾客也散去得只剩零散几个,萧鸣涧便作别。

小项将军欲送他出府,但一时被几个大臣拉着说是要好好聊聊,他们便在院子内道别后奔了各自的路去。

萧鸣涧鲜少到皇都内的哪个官宦人家,恐迷路,不过项老将军倒体贴,派了个丫头给他们引路。

丫头带他们到了将军府后门外的马厩,又指了王爷府的方向,就往府内回了。

暮色渐浓,萧鸣涧来了困意,和愉放上马正准备回王爷府时,却听附近一巷子里传来呼救声。

二人放下手中的马鞭,又下了马。

萧鸣涧才刚听出声音的来向欲过去看看情况时,只听得沉重几声脚步后,左边巷子迎面就拐出来个衣裳被扯得有些破烂的女子。

她疯了似的东张西望,见到了萧鸣涧,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向他飞奔,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跟前,不停地磕头喊救命。

萧鸣涧拉她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只好劝她起来,她却不肯,只说有一个陌生男子醉了酒,直逼她行不轨之事。

闻此言,萧鸣涧抬头,的确瞧见她身后,拖着摇晃的步子走出来的男人脸上醉意明显,腰带和衣裳都松垮地挂在身上。

是哪个大臣家的不知道第几个儿子。

今日来敬酒时便觉他一脸色相,不是好人,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出乎意料。

萧鸣涧实在想不起来这位今日凑到自己眼前报过家门的禽兽的名字,正思量着言词时,对方先开了口。

“禁北王殿下,可莫要扰了本公子的兴致啊。”

禁北王当着他面将自己的眼睛翻了一翻,心下直骂这些所谓世家公子表面衣冠楚楚,结果喝了点酒就显出自己骨子里的卑劣来。

可他说出的话倒转了几个弯,变得委婉起来:“这位公子,你莫不是吃醉了,天又暗,认错了人,这位姑娘和你好似不相识。”

“不相识?又如何?本公子给她几两银子的事儿,何苦在这哭天抢地。”

地下跪卧着的姑娘颤抖,拉着萧鸣涧的衣角不松手,却回头对那男人呵斥了一句:“我不是什么青楼女子,就算你拿千金百两,我也不可能屈服于你!”

说罢,她又将头碰到地上,直求这位王爷救命。

萧鸣涧依旧劝她不起,就怒声对那男人道:“这位公子怕是娇生惯养起来的,本王今日须得教教你,这世上事物千万种,许多皆是你拿银子砸也砸不出来的。”

他对愉放使了个眼神,愉放会意走上前,逼近了那个男人。

他继续说道:“譬如,有一些打,就算你拿所有身家来抵,也是要挨的。”

萧鸣涧话音刚落,愉放就一拳将男人打倒在地,而后,落在男人身上的拳头不停,不过几句话功夫就把他打得连连喊爹喊娘。

萧鸣涧却没管他,只是蹲下身,道了句“姑娘,失礼了”便把女子扶起,又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了递给她。

女子接过后,他喊停了愉放,走到滚在地上的男人跟前,踹了一脚后,开口道:“你且记住今晚的事儿,你轻薄良家妇女,被禁北王身旁侍卫路见不平,揍了一顿,将女子救下。若是你不服,任你去你爹那还是去朝廷闹,本王都不惧。”

男人胸腔有团火在烧,奈何实在无法动禁北王,只好在地上趴着连连称不敢。

萧鸣涧斜眼瞪他,骂道:“快滚。”

男人在地上爬了又爬,摔了又摔,出了数十步的路才终于得以重新站起,一溜烟跑了。

这边女子见男人离远去,才彻底松了口气,对萧鸣涧道谢。

萧鸣涧问道:“姑娘可有去处?”

“回王爷,民女并无去处。”

这场景,萧鸣涧总觉有些熟悉,但他没过多考究,而是很快地说:“那姑娘若不嫌弃,便随我们回王爷府吧。有事,我们路上说。”

女子说了几句托词,就跟上了萧鸣涧二人。

路上,三人二马,萧鸣涧走得时急时缓,和女子的交谈中得知她名唤秋烟烟,是城外村里人,因着家里揭不开锅了,父亲才强扭着她到城内,欲将她卖与秀娇楼,她趁人不注意逃出,却迷了路,忽然就被那男人拖了走,才有了这档子事。

“秋姑娘在府上小住,云桃,劳你去给她收拾间厢房出来。愉放,打盆热水,到本王卧房来。秋姑娘,你跟着云丫头去吧。迟姑娘,天寒又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云桃几个知晓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后,萧鸣涧极快地就吩咐了一番话,自己往卧房大步流星去了。

合上房门,他立马就窜进了被裘里,抱着自己的身子,抖得不行。

适才他将斗篷一脱下,那寒风就刮得他简直心疼,可秋烟烟衣裳确实被整得破烂,他也看不得一姑娘家家在冷天里受冻,于是几乎被冻结的脑子下,他府上又莫名多出一个女子,而他几乎快被冷死在路上却又不能表现任何冻意,可把他苦得呀。

愉放打进水来,萧鸣涧将手放入水中的那一刻,像碰到滚滚开水般弹射起来。

愉放疑惑,用手试了试水温,分明刚刚好。再看自家王爷的手,不知何时从白玉制品般的成了红肿猪蹄似的。

“王爷!你的手!”

“无妨,无妨,”萧鸣涧摆摆手,又试图将手伸到水里暖暖,“明日记得叫秋姑娘把斗篷还我便好。”

那边,云桃让迟水先回屋,自己打算领着秋烟烟去厢房,可迟水方才便一言不发,这会子却硬要跟着她二人去。

秋烟烟笑容满面,柔声道:“那就有劳二位姑娘了。”

三个人便到了与迟水所住厢房一墙之隔的屋子内,没一会儿就给秋烟烟收拾了个床铺出来。

秋烟烟又是道谢,并将她二人送到房门口,说道:“祝二位姑娘睡个好觉,我们明日见。”

“秋姑娘也是。”

说罢,云桃就要走,却见迟水只看着秋烟烟不说话,便来拉她:“阿水,走啊,你怎么了?”

“迟姑娘这是,很喜欢这间厢房吗?”

“不。秋姑娘,我睡眠浅,我们的卧房离得这般近,所以迟水想问问秋姑娘睡觉时可会弄出什么大动静?若是秋姑娘会有梦呓等事,迟水可以去与云桃同睡。”

秋烟烟笑意加深,直摇头:“迟姑娘莫担心,我睡觉安稳得很,不会吵到迟姑娘。听闻迟姑娘烧得一手好菜,烟烟很是期待。”

云桃站在迟水身后,没看见她给秋烟烟狠狠来了一记眼刀,只看见秋烟烟笑得眉眼都弯起来。

翌日午间,困意攀满整座王爷府,府上人都打盹去了。

秋烟烟正在府内边走边记,突然一支袖箭射到她眼前,正好钉在窗屉子上,遮住她往前看的双眼。

她往来箭的方向看去,只见迟水倚着柱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秋烟烟轻笑出声,将那支袖箭拔出,在指间转着,走向迟水。

二人临近了,秋烟烟笑道:“没想到你当真叛了谢家。你的小萂和阿琰,都不要了?”

秋烟烟逼近迟水,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迟水抓过眼前人手里的袖箭,一个转身,将秋烟烟压在柱子上,又将袖箭插入她头顶的柱子,手就借着袖箭的力撑起身体。

她俯身,直直地看着秋烟烟,说道:“我只是不想杀姓萧的,何曾叛了谢家?”

秋烟烟冷笑几声:“真是奇了,从前,我们的霜姑娘下刀向来利落,如今这般磨蹭,莫非对这位王爷动了情?”

此番话一出,倒引得迟水笑起来:“说什么笑话?我不过觉得,萧鸣涧他不是坏人。”

秋烟烟伸手抚上迟水的鬓发,幽幽说道:“难不成,你是好人?”

迟水眼神一厉,打开了秋烟烟的手。

“他心里记挂百姓,烟烟,我们不能杀这样的人。”

“他记挂百姓,与我们何关?你难道还想告知他你的身份?如若他知道我们为谢家杀了那么多人,他绝不可能护着我们。你我身份一旦揭露,我们身上的蛊毒且不说,只怕你我不是死在谢家手上就是死在萧家的刽子手刀下。”

迟水松了手,一时没了话。

“你的夜行衣借我,我的包袱没带上。你不杀,我来。尽管在阴沟里活着,可起码活着,说不定哪日就见了太阳。你若助我,便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迟水抿着唇没说话,但还是摇了摇头,说:“谢家,我自己去交代。我不会助你杀萧鸣涧。”

秋烟烟满脸皆是不理解,二人都无话。

迟水又看了一眼秋烟烟,迈腿走了。

秋烟烟正欲站直身子,却觉自己的头发给什么东西缠住,拉得头皮发痛。

她伸手一摸,原是迟水方才将那袖箭穿过了她的发髻才狠狠地插进了柱子里。

她用了好大气力才将袖箭拔出,与此同时飘下来柳絮似的她的断发。

秋烟烟气得将袖箭朝着迟水的后脑勺一掷,却被迟水一偏头躲过,只钉进了迟水前头的柱子上。

迟水路过时顺手将袖箭一拔,在手里抛着,侧头对秋烟烟笑得狡黠。

她这幅模样可让秋烟烟更来了火气,不过迟水已经拐过一间屋子,看不见后头的秋烟烟握紧了拳,在原地直跺脚。

秋烟烟在迟水几乎不离身的监视下,安分了几日,可迟水知她是在熟悉王爷府的屋子坐落,便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这日,迟水被云桃闹得没法,二人上街一起采买。

出发前,她找了各种理由让云桃拉秋烟烟同去,奈何秋烟烟卧在厢房里装起病来,她只好言语上警告了一番,又将自己的屋子锁了,才和云桃出门去。

今日恰逢赶集,街上尽是卖菜的摊子,不少人提着个箩筐出来挑选,吆喝声阵阵,简直热闹非凡。

迟水和云桃这个摊子瞧瞧,那个摊子看看,除了蔬果外,又买了好些零嘴。

又有贩卖家用器物的,云桃拉着迟水过去又是一番挑拣,为着给王爷府上一些坏了的物件选出好用的替换品。

云桃正蹲着身子选得认真,迟水闲来无事,站着随意张望。

忽然就飘过来阵阵热气,裹挟着扑鼻的喷香。

她顺着那水气望过去,只见那边好多卖吃食的摊子揭开锅,样样食物在团团热气的包裹下,看起来都那么诱人。

恰好云桃给了银子,把东西都装好,直起了身。

“云丫头,我们去那边瞧瞧。”

迟水云桃两个,迎着吃食的香气寻去,入眼皆是包子铺、馄饨铺、点心摊等等,几乎应有尽有。

她们只觉这些乖乖躺着的吃食都像长了手似的,对她们不停摇着,说道:“来呀,快来呀,快来吃我们呀~”

迟水扭头,眼睛却没离开那些摊子,问道:“我们去尝尝?”

云桃同样是这般姿态,答道:“我们去尝尝!”

“肉包子!”

“来两个!”

“炒栗子!”

“来小半袋!”

“馄饨铺!”

“来……来一碗吧,再拿个小碗!”

二人最后在馄饨铺里落座,一个接一个地吃着方才的战利品。

“东方公子,画得可真好!”

迟水被这话吸引了目光,她抬头,见一男子在这闹市里竟支了书案并笔墨纸砚等一众文墨用品,忽觉有趣,便告知云桃一声,走了几步到这公子跟前。

“许吾一盏茶,予君一丹青……东方寻文。”迟水口内嘟囔,原来竟还能用这般方法赚钱。

东方寻文研好磨,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想来一幅?”

迟水看了许久,只道几声“有趣”,还未来得及回眼前人的话,那东方公子倒先把话头岔开了。

他将目光略过迟水,笑意愈加温和起来:“小萂姑娘,你来了。”

迟水转身回眸,与知萂对了个正着。

迟水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喊一句“小萂”,却忽然忆及云桃还在不远处,便忙住了嘴。

知萂也默契地把迟水变得透明,只红着脸对东方寻文应声。

那边,云桃在馄饨铺对迟水招手,喊她快些回来吃馄饨。

迟水点点头,眼底满是疑惑地回望了知萂与东方寻文一眼,就往馄饨铺去了。

幸而,她坐的位置,正对着东方寻文的铺子,可以把他们的所有举动都揽入眼里。

约莫是遇见了迟水的原因,知萂今日动作显得疏离不少,可他们二人望向对方时嘴角压不住的笑还是让迟水起了疑。

云桃见迟水愤愤地盯着前方不知何处,便推推她的肩,问道:“阿水,你作甚呢?”

迟水此刻内心活动得紧,嘴上就随便应付了几句,依旧怒视前方。

方才便见不少姑娘拥着那东方寻文,迟水只觉自家妹妹被什么采花大盗骗了个彻底,心里早盘算着少说也让这东方寻文有了一百种死法。

东方寻文又递给知萂一封信,知萂则放下几张叠好的纸,二人又含笑着对视一番,知萂便走了。

迟水将勺子一摔,双手环胸,气得歪了嘴:这臭小子,人都走远了,还巴巴地望着,谁知道他在贪图小萂的什么!

而她身旁的云桃被飞溅出来的热汤吓得一激灵,更为吃惊地问:“阿水?这馄饨里有毒还是怎么?你怎么像吃了火药?”

迟水的思绪这才被拉回,她连声道歉,忙给云桃拿手帕子擦脸,又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待一切完毕了,她二人回到王爷府,就各自忙去了。

迟水在厨房忙了两顿,每餐饭食结束后,她都紧蹙着眉思索知萂和东方寻文是否真有什么微妙的,一时间就忘了管那在房里装病了一日而未出的秋烟烟。

晚间,她沐浴时,脑子猛地闪过一灵光——小萂今日出门竟没带锦珠,看来是偷偷摸摸的,这绝对有什么问题!

“可恶!”

迟水啐了一口,也没管自己口水掉进沐浴的水里,只觉为知萂不平。

待她穿好衣裳,回到屋内,就歪到了床上,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愣神。

就在险些坠入梦网之时,她弹簧似地坐起。旋即下床搬出衣箱,一阵翻找后,她心中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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