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萧鸣涧一行人被永枫观内道长们接入,安顿后,萧鸣涧马不停蹄便去拜见了则修道长,陪师父把这几年的生活又给谈了个遍。

永枫观建在山顶一群山环绕处,平时少有人到访,终日只有鸟叫、风声和道长们扫洒的声音,王爷府的人们到了,给这样清静的地方加入了一丝人气。

在山上无事,云桃和愉放日日结伴去后山看日出和晚霞,时不时摘些野果子回来。或是加入扫地的道长身边,也执一柄扫帚,同道长小声谈着天。

孔妈妈则同观里一个小道士一起给大伙做膳食,闲时就和邹槐各处走走。

萧鸣涧又成了师父的得意小弟子,跟着师父重新练起武来,或是一齐坐在闲亭里喝茶谈谈天下事。

迟水的药每日都由萧鸣涧亲自煎了,端到屋里给她喂下。

她的伤口已经大好,清醒的时辰也渐渐日长,不过还未下过床。

一日暮春大雨,带来春寒料峭。

这场雨落尽千枫山附近几百里地,但稍远些的已然停了。雨过后的远黛愈加得绿,薄如蝉翼的云也在远山的山顶飘浮。

闹热的城池街道浓缩成几个点,在浅薄的云的覆盖下,听不见人来车往的喧闹。

萧鸣涧正撑着伞,俯瞰本朝几大州的风景城景。

身后传来细微声响,他回眸,见是一身素净的迟水扶着桩子,正看向他。

欢喜爬上萧鸣涧的眉梢,他忙过去,收了伞,问道:“阿水,你醒了。如今下床可还有不适?”

迟水摇摇头,喉头滚了滚,才操着沙哑的嗓子说出话来:“已无大碍。这段时间劳烦你们上心了。”

她话里的客气忽然又将他们的距离疏远,萧鸣涧揣测大抵她还是没从皇都的那些事里抽离。

察觉到迟水在摩擦自己的手臂,萧鸣涧将自己披着的外袍脱下,裹到了迟水身上:“下雨有些凉,注意穿衣。”

迟水的嘴角浅弯,有些疲倦于说话,便安静地同萧鸣涧看起雨来。

云桃和愉放、孔妈妈和邹槐从后山回来,看到好好站着的迟水都惊喜得不行。

云桃把用树叶子包着的野果子统统塞到了迟水的手中:“阿水快尝尝,这个果子可好吃了!”

萧鸣涧拦了拦,说道:“阿水身子刚好,不可乱吃东西。”

听闻此,云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王爷说得是,那阿水你过阵子再吃。”

迟水笑了笑,轻点下头便把果子攥在了手里。

恰是用晚饭的时辰,大家挪步膳厅,和道长们吃起了饭。

这日后,迟水身子渐好,也没再说胡话,日头出来了就出房门,晒晒太阳或是随意走走。

山里头清静,迟水光是坐着听听风声,都觉心脾皆被浸润,泡在过往悲伤里的头脑和心渐渐地被晒干,脸上的笑容愈加多起来。

孔妈妈依旧没把厨房交还给迟水,只要迟水踏进厨房的门,就把她推出去,推脱说是她的身子还得再养养。

云桃和愉放两个是常成双成对出入的,迟水既不便插入,也不便于打扰那些道长。如此一来,她便日日和萧鸣涧待在了一起。

萧鸣涧给她端过药来,二人坐在亭子里,并肩看山脚下的村落一家家缓缓点起了灯。

迟水被药苦得“啧”了一下,萧鸣涧即刻就把糖塞到她嘴边。迟水笑着接过,却是放回糖碗里,接着便将余下的药一口气全喝了。

“你妹妹她,我葬在了皇都城外,在秋姑娘附近。”

迟水侧目看他,显然不信任于自己耳朵听到的。

萧鸣涧几日前便想说这件事,又见迟水眼底平静下掩盖着一层薄纱似的伤感,便住了口。今日见她状态恢复如往常,想来该是脱离了痛苦,这会告诉她,她该是开心的。

“你卧床后,我去找了谢家。本王只对谢廉安说若是不告知我知萂的尸体埋在了哪,本王便将他们家的事全盘托出给小枝。他们也知本王无证据上公堂扳倒他们家,却还是怕失了长公主这个姻缘,便告诉我了。”

萧鸣涧说得大差不差。

那日他到访谢家,开门见山提出自己的要求。谢家自然没蠢到当众堵杀一个王爷,却还是装傻充愣了许久。扯皮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萧鸣涧把短剑架到了谢廉安的脖子上,他才松了口。

只是负责送知萂出城的小厮和轿夫早已被谢家秘密杀死,谢廉安也只记着个大概方位,借口打发了那些小厮归乡了实在无处得知,因而知萂的尸身是萧鸣涧带着愉放,到城外的东边山坡上,拿铁锹一铲一铲,挖了好半日才挖出来的。

这倒也是他们运气好,试错了几个方位,就把知萂找到了。

萧鸣涧早猜出迟水与秋烟烟交谊不浅,恰好秋烟烟和小田两个也是在城外东坡,便把知萂挪到了和他们三个一处去,以后也方便迟水去祭奠。

“王爷你……”你不该对我这样好。

迟水看着萧鸣涧的眼睛许久,到底是没说出后面半句话。

“小萂最后来见我那次,跟我夸过你。她若是知晓你做的这些,定是会很开心的。”

“你能开心便好了。”

身侧的萧鸣涧将目光直直地放在她脸颊,迟水咽了咽唾沫,又将早已空掉了的碗扬起,佯装喝药企图来避开这个话题。

“药既喝完了,便把碗放下吧。”萧鸣涧扭头看向对面的群山,幽幽道。

迟水默默把碗放下,十指扭在一起,缩到盘着的大腿间,抿起唇,腰背挺得板直,俨然一副受训的小孩模样。

她又打起“哈哈”来:“总之,王爷,多谢你啊,这段日子你对迟水的照顾,迟水铭记于心。以后,以后,王爷便是迟水的兄弟,是救命恩人,王爷指哪,迟水便打哪。”

然而,她心里却在思考明日起是不是该跟这萧王爷保持些距离了,纵使是要去当破坏云桃和愉放二人相处时光的不识趣之人,她也得离萧王爷远点。

其实,迟水心头还有些疑惑,分明萧鸣涧幼时缺失父爱母爱,为何还能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他这样的人,不该是把感情都闷在心里,生怕越雷池半步而错失一段关系的吗?

迟水想得不错,只是她不知,萧鸣涧正是因为害怕失去,才急切地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招他对皇后、萧鸣渊、孔妈妈等许多人都用过,皆是有效的。唯独皇帝不吃他这招,他愈靠近,皇帝躲得愈远。渐渐地,他们父子就形同陌路了。

萧鸣涧曾在无数个夜晚思量过自己的这个方式,或许是皇帝厌他,才无法起效,毕竟其他人对他皆是有爱的。

那如今对上迟水,她定没有厌他,因而这个法子便可以一试。

决定靠直白打动心上人的萧王爷不知晓迟水心里的小九九,若是知道了,此刻他的心情估计更加郁结了。

他叹了口气,有点痛恨自己第一次动心怎得就喜欢上这样一个对他没心没肝,对别的男子有情有义的姑娘。

思及此,他忽然又恼起那个谢燎琰来,把阿水的真心践踏在脚下,还害阿水受如此重的伤,着实是可恶。

谢家人可真是该死!

萧鸣涧轻轻捶了几下自己的腿,是气愤的模样。

迟水偷偷睨了他一眼,将背挺得愈加直,有点心虚是否是自己惹怒了这萧王爷。他毕竟真的是她的救命恩人,恩还没报,可不该把恩人惹怒了。

但她着实不是个找话题的好料子,于是沉默中,她头也没扭的,用手摸索到了方才未吃下去的那块糖,小心谨慎地放进嘴里,生怕动作大了会提醒萧鸣涧他身边还坐着个活人。

“你身子如何了?”萧鸣涧冷不丁冒出这句。

迟水偷偷松了口气,总算有了话可聊:“约莫是好全了,我觉着我又可以大战谢家的护院了。”

“胡闹,这种事不要再来第二次。”萧鸣涧顿了顿,继而说道:“但是我得教你用长兵器,你的匕首太短,打斗中不占优势。”

“当真?”

说到习武,迟水的眸子就变得亮晶晶的。

萧鸣涧弯起眉眼:“当真。不管你以后是想一个人去闯荡天涯海角,还是其他,短匕都只适合暗杀,若是像上次那样与有备之人交手,怕是又落了下风。师父身手很厉害,我已经托他教你了。”

迟水笑出几颗牙齿,对上萧鸣涧的眸子,忽然就觉着心里暖暖的。

萧王爷的喜欢不是禁锢,是保护、尊敬和自由。

“禁州百姓有你,真是他们的福气。我朝黎民有你和太子,实属我们的福气。”

萧鸣涧轻拍一下迟水的头,笑道:“客套话不必再说。你可还想学兵法?”

“想!”

迟水的眼睛更加射出光来。

“本王教你。明日同我再去好好拜见一下师父,我们再整理出观内的兵书及各类书籍,后几日便开始,可好?”

“好!多谢王爷。”

“你可以叫我阿涧的。”

“阿……嗯,王爷。”迟水“阿”了好一会儿,觉着着实是别扭,终究是叫不出口。

萧鸣涧也没逼她,转而问道:“这糖可合口?”

“合口,甜甜的,刚好解了药苦。”

“邹叔的解药说是快做出来了,到时该如何试有效无效?”

好问题。

迟水又将蛊毒一事抛之脑后,这会儿提起,她估算了下日子,说道:“不久就是蛊毒发作的日子,到时吃一吃,便知分晓。”

萧鸣涧听邹槐说过,这蛊毒发作起来该是极端的痛苦,迟水说得却这样轻描淡写。

他偏头看她,他第一眼见这丫头时便看到了她眼里的韧性。以及她背后那样惨烈的伤疤,横在她这个不算壮硕的身躯,却没有任何一个打倒了她。

她遭受亲人的离世、情人的背叛以及身体的重伤,恢复得倒也算很快。

迟水,不愧是迟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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