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底。

天气越来越热,年榕每天在家里多动两下便已是汗流浃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这晚赵繁声洗完澡后没有立刻回房,他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上面记录了这一个月来的开销用度,他把这些钱都加了起来,算了个总数,然后琢磨了一下购置一台空调的费用和每天的电费。

电视机再加上空调都不是小数目,之前因为赵繁声白天几乎都不在家里,所以也用不到这两样电器,但现在年榕来了,这些也都变得不可或缺。

赵繁声在记账本上勾勾画画了半天,神情颇为严肃。他正沉浸于纸上的数字时,年榕的声音突然从他头上传下来。

“哥哥,你在干什么?”

赵繁声头也不回:“记账。”

年榕不知道记账是什么,但他看哥哥一脸认真的样子,也就乖乖地站在一旁没打扰。

赵繁声记完这个月的总花销,然后又翻回前两页想看看有没有哪里记漏了,突然感到手臂上有一滴冰凉的水滴滑落。

赵繁声抬起头,见年榕竟还没有走,正一脸认真地盯着桌上的本子,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不去吹头发,站这干什么?”

“吹风机坏了。”

吹风机坏了?刚才他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赵繁声皱了皱眉,走到电视机跟前,拿起下面的小桌上的吹风机将插头插进插座,果然没有反应。

赵繁声检查了一下吹风机的电线,没问题。又检查了一下内部的电扇,没卡住。可能是内部的电路连接出现了问题。

工地上的李哥以前干过电力维修,明天拿去让他帮忙看看,如果修不了就只能再买个新的了。

赵繁声摆弄了吹风机半天,偶然发现,当吹风机电线与吹风机把手一起握着呈现一百八十度时,吹风机勉强可以吹出风来,但风力明显比平时小。

他对年榕招手:“过来。”

年榕走过去。

赵繁声用脚尖勾了一只木凳子到自己身前,“坐下。”

年榕依言照做。

赵繁声按动吹风机的开关,将吹风机举到年榕的头上。一阵暖和的风瞬间掠过年榕的脖颈,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赵繁声拍了拍他的肩,他又坐直了身体。随后,赵繁声一边用吹风机轻轻晃动,一边用另一只手撸着年榕被水打湿的头发。

挺有意思,像顺小狗的毛一样。

赵繁声的服务让年榕感到十分惬意,他渐渐适应了这种舒适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人一旦舒服,就想睡觉了。

年榕的头一点点往下沉,赵繁声就把手伸到他的下巴上,把他的头一点点往上拖。

“吹完了再睡。”

“好。”

吹完头发后赵繁声让年榕先回房间,自己则重新坐到了桌前。

年榕扒着房门,“哥哥不睡吗?”

“等会儿,你先睡。”

年榕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小短针都指到十一了,是他们平时该睡觉的时间了,可哥哥好像一时半会儿没有睡觉的意思。

年榕有个小秘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趁哥哥睡着后贴着他的手臂睡觉。为什么是睡着后呢,是因为第一次贴贴的时候,赵繁声一边把他的手挪开一边说:“大夏天的靠这么近,不热?”

年榕觉得热,可他更想贴着哥哥睡,感受到哥哥的身上传来的香皂味和热气,他就觉得很安心。

他决定了,他要等哥哥忙完了一起睡。

赵繁声在纸上划下最后一笔时,察觉到头顶上不知何时投下了一片阴影,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年榕站在自己身后,话也不说,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不是叫你先睡?”

年榕没回答,他注视着赵繁声勾勾画画的本子,眼神认真但带着点迷茫。

“哥哥,这是什么托车?”年榕指着本子上的其中一处问道。

赵繁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他指的是「摩托车汽油」那一行的「摩」。

赵繁声不清楚年榕智力倒退到什么程度,从与他日常的交流来看,赵繁声觉得年榕就像三四岁。然而,他还是能识别「托」和「车」这两个字,这表明他的智力至少维持在小学低年级水平。

让赵繁声感到困惑的是,年榕竟然连电视机都不认识了。他想了一会儿,暗自推测,年榕的脑部受伤后可能导致了记忆碎片化,使得他的记忆变得零碎而混乱。这么一想,年榕不认识电视机这种常见物也就能理解了。

面对年榕渴望求知的目光,赵繁声解释道:“是mó,摩托车,就是我平时开着去上班的那个车。”

年榕轻轻地顺着赵繁声的音调念了一声,学得有模有样的。

赵繁声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年榕会一辈子这样傻下去吗?

他不了解这种病症,但他也偶尔看电视剧,里面的人车祸后失忆,之后再撞一次,就恢复记忆了。

年榕也是因为车祸而变傻的,那么这样说,他也有可能恢复正常吧。

那他恢复记忆了之后呢?

年家的房子已经被查封,对于年榕来说,他已经没有了栖身之所。但赵繁声坚信,年榕不会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这个念头让赵繁声不自觉地攥紧双手,短裤的布料被他捏得满是褶皱。

一想到年榕有可能恢复记忆然后离开的可能性,他的心底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赵繁声,你是贱吗。他在心底嗤笑自己,明明人家之前找回真正的家人后就抛下了你,你却还期望他现在不要走。

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五年前的他习惯了和年榕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点滴,而现在,他们相处了还不到两个月,他又再次习惯上了年榕的存在。

“哥哥。”年榕的声音打断他纷乱的思绪,“这个字念什么?”

赵繁声的目光在年榕所指的那个「酱」字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抬起头,凝视着年榕那双清澈的眼睛。

心中的纷乱情绪汇聚成一个个艰涩的汉字,从心底涌出,沿着血脉蜿蜒而上,直至抵达喉咙,几乎要喷薄而出。

那个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未曾问出口的问题,此刻如同被揭开的封印,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要走?”

难道真的只是仅仅因为年家有钱有势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吗?就算这样,那为什么后来又要断绝和他的联系呢?

“嗯?”年榕眨了眨眼,“我没有走呀,我在这呢。”

听到这个回答,赵繁声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那以后呢?”

以后还会走吗?

赵繁声感觉心跳声在耳边鼓动。他明明知道,现在的年榕没有以前的记忆。他明明知道,现在的年榕一定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他明明都知道,可他就是想要听年榕亲口说出来。

年榕在赵繁声紧紧锁定的视线里,先是迷茫地看了一眼赵繁声紧绷的唇角,他不喜欢哥哥老是绷着,看起来很不开心,很严肃的样子。

他伸出食指拇指两根手指,在赵繁声嘴角两边轻轻提了提。

“以后也不会的。”在唇角被迫上扬的那一刻,赵繁声听见年榕轻声说,“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年榕这句话让赵繁声泄了力,他知道年榕会回答出这样的答案,以他现在的智商和对自己的依赖程度,这样的答案是必然的。他知道不能把现在年榕说的话和以前年榕的思想化为等号,但赵繁声心中的烦躁还是消散了不少,就好像得到了一个有力的保障一样。

赵繁声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不再沉溺于无谓的胡思乱想。他决定教年榕识字写字,毕竟年榕不能永远无知懵懂下去。如果他能够多学一点东西,也许未来的路也会好走一些。

年榕要求学的第一个字是赵繁声的名字,赵繁声的笔尖顿了顿,还是在纸上规规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加上了拼音。

他写完后将笔递给年榕,让他按照着他的笔迹写字,年榕看着那个三个字有些苦恼,「赵」和「声」这两个字还好,但是那个「繁」字看着太复杂了。

年榕握着笔歪歪扭扭按照赵繁声写的字临摹,但掌握不好力度,不是写大了就是写小了,特别是中间的字,老是写不好。

年榕有些泄气,他抬起头,有些认真地建议:“哥哥,你换个名字吧。”

赵繁声:……

年榕独自苦恼了一会儿,还是重新抓起了笔,这是哥哥的名字,他一定要写好。

赵繁声看他越写越起劲,有些无奈,从他手中夺过笔,并合上本子。

“今天太晚了,先睡觉,明天再写。”

第二天早上赵繁声醒来的时候年榕还在睡,以往他起床时,年榕会感受到动静并跟他一起起床,但今天一直到他洗漱完,年榕仍然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赵繁声见他睡得沉也没打扰他,把刚蒸的两个馒头装进碗里放在桌上,去拿防蚊罩时却发现旁边的小本子摊开着。赵繁声记得自己昨晚把本子合起来了,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他正想再次合上,目光触及到本子上的字时,蓦地一顿。

本上摊开两页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名字。看得出来,一开始的笔迹写得歪歪扭扭,甚至笔画缺胳膊少腿,看起来滑稽可笑,可越往下,字写得越好,到第二页的最底部时,字已经写得很端正工整了。

怪不得年榕现在还在睡,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爬起来练字的。

赵繁声看着这满页圆润的汉字,心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脏上戳了一个小孔,泛着密密麻麻的酸涩。

“这傻子。”

赵繁声轻轻念叨了一声,将这两页纸撕下来,工工整整地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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