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故人棺

过了许久,驴车碾过纸钱,气氛沉寂,时安客宽慰道:“子首席,心情抑郁对孩子不好。”

“没有心情不好。”子游途说。

“你这嘴啊,比你的刀还硬。”时安客转了个话题,“要进土路了,你的肚子也会好受点儿。”

官道平坦且坚实,驴车晃动得厉害。但在土路上,地面软和,驴车进行缓慢,坐起来反而舒适些。

连绵大雨浇灌之下,土路松软,驴车行走更慢,加上清路等待的时间,是赶不到下一个歇脚点了。

“到不了桑镇了。”时安客见太阳将要落山,“那里有赶集回来的人!你待在车里等我回来。”

还没反应过来,时安客已没影了。

不是跑,是轻功。

还是绝佳的轻功,便是未怀孕的子游途也比不上。

子游途心底警惕更多几分,这人在他面前也不装一下么?

风声阵阵,子游途竖起耳朵,掀开车帘子。

一人携刀而立,黑铁面具上,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夹杂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解。

见到子游途,这人忙往暗处躲,却听到子游途唤道:“既和,跟踪之术不是你这么用的。”

“师父,您怎么可以这么做?”

既和上前几步,摘下面具,清朗中透出少年气。

揭开面具,是表示身份,在官道的一瞥,既和能认出来子游途,子游途也能认出来他。

面对徒弟的质问,子游途反问:“我做什么了?”

“协助宁姑娘出逃,还杀了王爷。”既和满脸不解,“王爷是我们的主子,更是您的……”

他咬牙说下去:“更是您的心上人。十几年的情分,您怎么杀了他?”

子游途神色不变。

他不怪既和的责备,毕竟既和这孩子的身份特殊。

齐未已未封王时,为博得先帝关注,主动请缨前去剿蛊窟。

子游途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暗卫,在这次行动中初展头角,在被救出的孩子里选中既和,收作弟子悉心培养。

齐未已是有名的贤公子,不仅对既和多加照拂,还允许既和与子游途一起做他的贴身暗卫。

时日渐久,既和对子游途和齐未已,生出如同再生父母般的情感。

既和性子单纯,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子游途和齐未己内在关系的人,对二人的感情多是羡慕与祝福。

可现在告诉他,子游途亲手杀了齐未已,他怎么能相信?怎么能接受?

既和小心翼翼上前,双手放在车窗上:“师父,您有什么苦衷?”

“我累了。”子游途本以为已经不在意的事,可再提起来,心里依旧是密密麻麻的疼,“于私,他答应联姻,是对准王妃和我的不尊重;于公,他囚禁宁姑娘另有所图,是对百姓的不管不顾。”

子游途给了齐未已几分面子,没有说出齐未已囚宁绘清,是为了制作蛊毒意图谋反。

只是谋反的话,子游途会为齐未已出生入死,只为了他们的理想——

坐庙堂之高,怀天下万民

可齐未已还要用寻常百姓做蛊毒的试验品,加以三年囚禁折磨,失望叠加,压垮子游途的最后一根心弦。

子游途终于看清了他。

那如玉的贤公子,他誓死追随的心上人,早就死在权欲织成的网里了。

子游途眼神逐渐清明:“我杀他,是成全我自己,也是成全从前的齐未己。你能明白吗?”

“我不太明白,但……”既和的心终究是偏向子游途的,“师父,我相信你。”

得到了答案,既和戴上面具:“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有人对药王谷下了江湖追杀令。”

“整座药王谷?”

“是。现在药王谷弟子都躲起来了。”

既和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但宁绘清是子游途师父的独女,也是药王谷的首席弟子。

如今宁绘清才从锦王府脱险,回到药王谷又要被追杀?还真是时运不济。

子游途追问:“为什么追杀?”

既和摇头:“不知道。”

“谁接了?”

“也不知道”

子游途不想掺和江湖事,可宁绘清的事不能不管。

但现在……

子游途抚上小腹,只道他已是自身难保。

既和注意到他的动作:“师父,你胖了?”

“不是胖了。”子游途苦笑,“罢了,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叔告诉我的。”既和宽慰他,“师父您放心,暗卫营现在是师叔在管,一切都好着呢。”

子游途只有一个师弟,就是东郭蒲,性格温柔,为人可靠,子游途对他一向放心。

他松了口气:“你跟着东郭好好学,一年后,如果我还活着,就来见你。”

既和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您是不是中毒了?”

子游途摇头不语,看了眼天色:“快回去吧。”

僵持无果,既和恋恋不舍,运轻功离开。

太阳彻底沉下去,时安客踏叶归来,怀中抱着几匹布:“裹腹带,试试。”

子游途眼里难得闪过迷惑:“做什么?”

“固定胎位,还有以后做准备,如果不想被看出来,六个月份前裹腹比较好。”时安客跟他解释,“你这般身材,装作女子实在太惹人怀疑,还是藏起来吧。”

没想到怀孕有这么多讲究,子游途又是在通缉状态下赶路,又是不同寻常的男子妊娠,这讲究就更多了。

子游途应下,时安客上车,眉开眼笑道:“试试,不合身我就去赶明天的早市,给你买新的。”

这么上心,好像他才是子游途腹中胎儿的父亲。

子游途丢开这个奇怪的想法,应答道:“好。”

寻常的裹腹带只是块布,但时安客手里这条不同,内里还缝了一层棉,省得裹久了就发疼。

子游途一件件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

时安客慌张移开目光,手忙脚乱从胸膛下方开始缠绕。

缠一圈便往下推压一分,缠到胯骨处再往上,如此反复缠绕几圈,在右腰侧打了个结,算是完毕。

他的手法温柔细致,加上子游途胎儿月份小,不需要缠太紧,只作固定之用。

子游途深呼吸几口气,慢慢适应。

时安客平稳呼吸:“看来很合适。”

子游途心思全然不在此处,反而问:“我是不是可以用武功了?”

时安客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

“之前不敢做太大动作,现在这样,可以用武功了吧?”

“已经过了三个月,可以是可以了,但你得注意着点儿,命是你自己的。”

子游途一怔。

命是他自己的?

自从当了暗卫以来,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种话。

“暗卫的命是主子的。”

连齐未己都这样觉得,理所应当把子游途当作他的所有物。

“怎么不说话了?”时安客没有察觉到那句客套话有什么,“你也别嫌我啰唆,我行医多年,见多了不把自己的命放心上的,惹得亲朋伤心。”

“我无牵无挂,不会有人伤心。”

“那可不一定。”时安客定定地注视他,“我会啊。”

子游途迟疑:“你……”

“对啊。”时安客拍拍他的肩膀,“我这样贴身精心照料,你要是还能没命,那不是砸了我天下第一神医的招牌吗?”

子游途别过脸去,冷笑:“没有的东西怎么砸?”

“笑了?那就好。”时安客解开裹腹带,“别板着张脸。”

缠裹腹带时,子游途浑然不觉,可现在一圈圈拆下来,竟有种别人在褪下他的里衣的错觉。

这里,现在是他最脆弱的部-位。

连呼吸都缓慢下来,子游途紧盯那双拆布的手,终于忍不住了:“我来吧。”

时安客抬头,看他耳尖泛红,既觉得新鲜又觉得可爱,松了手:“好,拆布就让给你吧。不过缠布还得让我来。”

子游途拆了布穿好衣服,坐到原本的位置上。

“今天我们就在驴车上睡。”时安客笑语盈盈,“子首席不介意和我共处一室吧?”

“不介意。”

训练时,子游途常和十几个男人睡大通铺,后来齐未已来了,不愿他和别人有身体接触的可能,便给他单独安排房间。

可在子游途的意识里,和男子同睡没有什么。

所以,子游途立刻给时安客让出一点儿位置。

时安客没急着睡觉,在车里点上油灯:“有心事?”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郁结于心这也算病啊,尤其是孕妇……夫,到时候影响到生产怎么办?”

“时大夫倒是有信心,药王谷谷主已逝,我这腹中胎儿,能不能生下来都另说。”

男子怀孕逆天而行,生产更是险中之险,连女子都是走一趟鬼门关,更何况不具备生产条件的男子呢?

齐未己本做了万全准备,欲请药王谷谷主来剖腹取子,可谷主前不久毫无预兆离世,又到哪里再去找一位神医呢?

所以,子游途才会对既和说“一年之后如果我活着”这种话。

他不抱希望,只当将养苟活几个月。

时安客没有接话,掀开帘子,撑起身子往外探,脸上尽是喜色:“看,萤火虫!”

首发三章。接下来都是日更,忘记了会补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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