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一三二章 蛮女

榆罔辞别了巫王,顺着赤水向南而行,楼船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才走出皇人山和中皇山之间的山谷。

日头的余辉照耀在河谷上,把平静的河水染上了一层血红,这是因为赤水流经的地方多盛产丹粟的缘故,赤水也因此而得名。

榆罔站在船头沉思,弯曲的河谷多像一条涌动的心脉,而楼船则像血流中的一个异物。

想到这,榆罔轻轻地叹了口气。

“榆罔哥哥,你在外面干啥呢?多冷呀!”一个声音传来,把榆罔拉回了现实,他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阿鸿。

虽然自已和这个少年认识时间并不长,但关系却已经非常亲近,以至于临行前阿鸿吵嚷着要跟随自己到帝都去长长见识。

榆罔当然知道此行非常危险,然而莘礼言说道:“反正这孩子也不想在学院里安心学习,不若便让他出去走走,也好让他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还能杀一杀他的锐气!”

榆罔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便带着他一起同行。

不过阿鸿确是个早慧的孩子,思维见识完全超过了一般的同龄人,榆罔也乐得一路上和他交流探讨。

“你说人类智慧开化,突破大自然的限制,到底是生命的进步,还是这个世界的灾难呢!”榆罔若有所思地问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是进步了!”阿鸿毫不犹豫地答道。

榆罔摇了摇头,说道:“大自然就像这河流,而人类便是航行其间的楼船,人类为了航行更快、走得更远,毫无顾忌地改造航道,却浑然不觉河流本身才是楼船的载体,一旦损坏楼船便无所依存了!”

“那生命也不能永远都生活在懵懂愚昧中啊!”阿鸿不服气地反驳道。

榆罔沉默了,他承认阿鸿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他依然觉得两者之间应该有一个适度点,而人类的问题恰恰是忽视了这个点,就好像误入歧途的羔羊,如果不能及时回归正途,只会万劫不复。

说话间,楼船已经慢慢靠近了枯林。

延绵千里的枯林依然死寂一片、毫无生机,只有刺骨的冷风永不停歇地穿过枯树和乱枝,不时传来一阵阵呜呜的哭号。丑陋的树瘤和森森的树洞组合成一张张恐怖的鬼脸,在微光中若隐若现,荒凉的騩山也逐渐进入了视野,在脆弱的阳光中像是一座孤独的坟丘。

想起枯林的一场恶战,今日犹然心有余悸,榆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和阿鸿说道:“咱们还是到里面说吧!”

阿鸿笑道:“怎么哥哥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榆罔自嘲道:“只是感到有些冷!”

哪知阿鸿并不罢休,笑着说道:“分明是看到枯林胆怯,却推说是冷,哥哥还这么要面子呢!”

榆罔脸色一红,分辨道:“我原来也像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只是经历的越多,反而觉得以前真是无知者无畏了!”

阿鸿撅着嘴说道:“那就是说我‘无知’喽!”

榆罔笑了笑没有回答,便径自朝着船内去了,阿鸿则追在后面吵吵嚷嚷着非要榆罔把话说个明白。

赤水从东北而来,沿着枯林的东侧绕流而过,一直穿过天帝山和幡冢山之间的山谷奔到洹流大漠中。

死寂的枯林,平静的河水,荒芜的秃山,惨淡的阳光,共同构成了一个停滞的世界。

如果不是楼船在水中沙沙前进,划出一条荡漾的涟漪,还会以为眼前只是一幅画卷,一幅让人感到阴森压抑的画卷。

阿鸿早已收起了自己的吵嚷声,好像也害怕会惊动什么似的。

楼船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行驶着,几颗残星挂在遥远的天际,淡弱无力,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大家都在黑暗中挨着时光,榆罔想象着从未见过的母亲。

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我长得像她吗?

她当初怎么会狠心把我遗弃荒野呢?

一个个问题不断地在榆罔脑海里浮出来又沉下去,反反复复地折腾着,直到淡淡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船内,大家才从漫长的凝滞中回到了现实里。

榆罔和阿鸿再次出得舱来,看到楼船已经驶到了洹流边缘。

榆罔说道:“阿鸿,你去通知大家,把所有和巫咸有关的旗帜和标识都撤掉!”

“为什么?”阿鸿不解道,“哪有使船没有本部标识的,况且巫咸的标识还有震慑作用,毕竟这海内大陆还没有那股势力敢明目张胆地和巫咸作对!”

榆罔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此次我们的敌人十分强大!过了洹流便是女几山了,离炎城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近,我们先低调行事,待探清帝都的情势后再恢复使船身份,一来便于行动,二来也可以避免节外生枝!”

阿鸿则贫嘴道:“是,使节大人怎么吩咐,小的就怎么办!”说着不等榆罔搭话便做了个鬼脸,转身招呼人撤旗子去了。

楼船顺着赤水继续前进,到午后时分便驶出了洹流大漠,远处已经能看到倩影婀娜的女几山了。

这女几山虽是岷山山脉的首峰,却比它东侧的岷山主峰显得小巧纤秀,山中盛产石涅、雄黄和五色石脂,把它妆扮的五彩缤纷,满山的杻树、橿树层叠葱郁,遍地的野菊、苍术、白术随意点染,悠悠洛水从女几山发源,和赤水平行相向流淌一小段后,便径自穿过山脉北部的大草原,向着东北斜穿洹流而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美景,枯林那死亡弥漫的气息逐渐消散,大家都纷纷走出舱来透一透气。

楼船放缓了前行速度,从女几山的山脚下划过,岸边的花草树木徐徐后退,就像一幅款款展开的彩色帐幔。

突然,一群白翰鸟从密林中飞出,慌不择路地从船头位置冲起,和船上的旗杆、围栏相撞,一时间翎羽乱飞。

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头野兽便从岸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好像一块巨大的磐石落到水中,掀起了一道巨浪。

楼船被浪头一下子推出了十数丈远,在水中摇晃了几下,差一点儿便倾覆在河心。

榆罔站稳身形凭栏观看,原来是一头白犀,此刻正头冲山林站在水里。

但见林中一动,跳出一个包着头巾的白净少年,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喝道:“看你往哪跑?”说着便挥刀向白犀砍去。

那白犀见后退无路,摆动庞大的身躯,用犀角一扫,正和少年的钢刀碰到一起,随着一声脆响钢刀不见了踪影。

少年也被这巨大的外力在河滩上带了一溜跟头,弄得浑身泥泞不堪,但他并没有认输,迅速地爬起来攀上了岸边的一棵橿树。

那白犀哪肯善罢甘休,朝着大树猛撞,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大树应声折断,巨大的树冠像小丘一样轰然倒下。

少年瞅准机会飞身跃下,一把抓住犀角,双臂用力翻身跃到了白犀的脖颈后。

那白犀撞树显然也是慌乱无奈之举,纵然仗着皮甲结实,没有受什么大碍,却也撞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摇了两摇后,前膝一弯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说道:“早投降不就没事了,偏偏要浪费我这么多力气!”说着便想砍下白犀的犀角。

哪知就在短刃砍下的瞬间,那白犀把头一摆,少年被巨大的力量甩在了空中,眼看着便要摔在岸边的礁石上。

榆罔急忙调动念力,河水骤然上涌聚成一个硕大的手掌,把坠落的少年托了起来。

与此同时,榆罔向着河中一跃,蹬在一个翻起的浪头上,好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少年飞去。

榆罔准确地飞到少年的位置,侧身把他揽在怀中,一个空翻落到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

谁知少年并不领情,朝着榆罔伸手便是一巴掌,榆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脸颊一疼,双手不觉一松,少年被直接掉到了水里。

待她再次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冲得散乱开来,俨然是一个少女模样,而白犀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地逃到丛林里不见了。

榆罔禁不住面色通红,完全忘了自己的脸还在火辣辣得疼,那女孩倒是毫不羞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喊道:“哪来的‘冒失鬼’,占完便宜还把本姑娘扔到水里!”

榆罔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赶紧跳下水要去扶她。

女孩伸手把他推到一边,说道:“干嘛?我们赤水氏的女孩子可不像其他氏族,任由别人欺负!”

榆罔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我真没看出来您是女孩,只是路见危难、出手相助而已!”

那女孩听他这么一说,显得更加气愤了,她大声谴责道:“那只能说明你眼瞎!”

女孩一边径自往岸边走,一边踏起重重的脚步,把水踩得扑通扑通直响,只留下榆罔凌乱地站在水中。

不过,那女孩上岸后,忽又回头问道:“我是赤水氏听訞(yao),你叫什么名字?”

榆罔躬身回道:“姜氏榆罔,刚才实在无心,还请姑娘海涵!”

女孩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回道:“我赤水氏一向爱憎分明,感谢你今天救了我,以后如有机会,我会报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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