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罔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好像漂在冰冷的水面上,四周都是茫茫黑暗,他的身体处在一种麻痹中,没有任何的知觉。
他想动一下,却无力抬起手臂,想呼一声,也不能张开嘴唇,只能静静地躺在黑暗里,默默的等待着。
忽然,榆罔感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像透过门缝渗进来的一缕暖阳,虽然只是一丝一缕,却绵绵不断,让他感到十分舒服,已经凝固的血脉再次奔流起来,把热量不断地输送到已经麻木的四肢。
不知过了多久,那暖意越发明显起来,竟然把周围的黑暗也冲淡了。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说话,那是来自天边的呢喃私语,微弱而辽远。
榆罔不禁支起耳朵,努力捕捉那若有若无的声音,而那声音竟也慢慢地清晰起来。
“哥哥,你也丢下我不管了吗?”熊熊的篝火旁,思幽一边为榆罔擦拭着脸上的血渍和灰土,一边悲伤地说道。
“记得当初在神农原的时候,我受伤醒来看到你的第一眼,还以为你是幽都的守神——土伯大人。可当你听到我的疑问后,不仅没有生气,还憨憨地回答说,‘我虽然头上也生了两只角,却不敢和他老人家争风头呢!’。”思幽一边回忆,一边露出了一丝苦情的笑意。
“在之后的日子里,你像哥哥一样照顾着我,精心调制草药,为我疗伤,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亲情的温暖!因为失去了记忆,我整天郁郁寡欢,你便带着我到万花谷散心。你说那是你的秘密花圃,只要我愿意可以一辈子待在那,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不记得以前的凄苦,也不考虑以后的悲伤,完全抛开了情感的羁绊,享受着大千世界的美好!”思幽一边说着,一边陷入了沉寂的回忆中。
“可人就是这样,失去的才会念念不忘,得到的却总也不知道珍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丢失的记忆,对面前的美好却视而不见。直到偶遇了祁昆一行,和他们一起走出神农原,一起到西荒去寻找‘遂木’,一起经受了生死考验。我一次次体会到友情的可贵,爱情的疯狂,我的心灵从此不再孤寂,人生变得丰富多彩。现在想来,遇到你们才是大神对我最大的恩赐,我愿意为你们任何一个人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思幽喃喃细数着近来的点点滴滴。
“可为什么?命运总是如此绝情?转瞬之间,我和谯晗便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你也丢下我不管,‘逝者已矣,生者何堪?’,我多么希望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啊!”思幽说着难以自已、潸然泪下。
“我怎么舍得丢下妹妹呢!”榆罔忽然发出微弱地回应。
思幽听到应答,惊喜不已,她急切地叫道:“哥哥,你醒啦!”
榆罔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每一个关节都酸疼难忍。
思幽急忙扶他小心地坐起来,喂了他一点儿白咎树汁。
榆罔喝完感到精神好了很多,他说道:“我那背囊中,还有一些櫰木果干,形状像棠梨,只不过是红色的,妹妹找出来给我!”
思幽拿起背囊,果然在里面翻出来两个像棠梨子一样的果干,用手捧了拿到榆罔面前。
榆罔说道:“我们时间很紧,不能在这里耽搁,这是櫰木的果子,能增添气力,咱们吃了以后就抓紧赶路!”
“这怎么行?你伤得很重!”思幽劝说道。
“妹妹放心,我只是耗损过度,伤势并没有大碍,而且这懷木果是中曲山中的珍品,对耗神亏力之症最是有效!”榆罔回答道。
“是吗?这小小的果子能有多大效用!”思幽质疑道。
“妹妹不要小看这果子,中曲山位于大陆西北,山高雪厚、气温极低,所以懷木生长缓慢,叶圆而小,有限的养分几乎都贮存到果实中,为落地发芽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果干虽然看起来小似棠梨,其实新鲜的时候能大过木瓜,是我为了便于保存,把它晾晒脱水才显小了!”榆罔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思幽点头说道。
“当时我本欲多采一些的,可惜却遇到了驳兽,那是种像马一样的生物,却白身黑尾,长着老虎一般锋利的爪牙,头上还生有一只尖角,叫起来就像擂鼓,平时都以虎豹为食,凶猛非常!”榆罔回忆道。
“那哥哥赶紧吃吧!”思幽说着把果干捧到了榆罔面前。
榆罔拿起一个果干,说道:“我和妹妹分食,一起补充!”
“我不用,还是哥哥吃吧!”思幽回道。
榆罔抵住思幽推送过来的果子,说道:“妹妹此番陪我出行,一路上风餐露宿,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思幽回道:“哥哥,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因为谯晗舍我而去,怕我心中过不了这个坎儿,才执意要我陪着前往南荒的。不然的话,南海虽大,又岂能挡得住你!”
榆罔闻言握住思幽的手,动情地说道:“妹妹,你能这样想,也不枉我这一番苦心!”
思幽先是一愣,而后粉面泛红,慢慢地把手从榆罔那里抽出来,低头说道:“哥哥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亲的人,可是我知道自己最爱的却还是那个男人!”
榆罔抢话道:“妹妹还记得那天在沼泽夜宿吗?我其实一直在聆听着你的动静,你那歌声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奈,我的心也像刀割一样疼。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也曾说服自己退出这段单恋,成全你和三弟,毕竟能看到所爱之人如愿以偿,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思幽闻言抬起来头,注视着榆罔的眼睛。
榆罔继续说道:“可现在谯晗走了,他留给你的只有伤痛,我又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相信我,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
思幽默默地注视着榆罔,从他眼中看到了熊熊的热情。
良久之后,她缓缓说道:“这一路上,哥哥对我的心意我也晓得几分,只是我不能……”
思幽顿了顿,接着说道,“自从和他在花间邂逅,每每看到他,我心中便有种小小的激动,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他注定是我命中纠缠一生的人。可是,哥哥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无可取代的……”
榆罔拦住了思幽,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不必再说,我都明白了!”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思幽首先开口言道:“其实,我也曾动摇过,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还有意义,直到在莽浮林,凝望着天神于儿‘忘情泊’的那一刻,我退缩了,我舍不得有关他的点滴回忆,虽然里面饱含着痛苦的滋味。后来在融天山,我又借元火之力,神游到瑶水岸边,在那里我看到了神示,幻境中展示的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可作为巫师,你应该知道,梦境不一定会成为现实,如果这些真的只是一个梦呢?”榆罔忍不住问道。
“是的,这不一定能成为现实,但依旧燃起我内心深处那热烈的渴望。一路走来,我对自己的内心越来越了解,对这段恋情的未来也越来越笃定。或许缘分真得是早已注定的,就算是满路棘荆,我也要坚持走下去,虽然希望渺茫,我也要试一试!哪怕苦苦追求后,等不到我想要的结果,我仍然坚信这份感情最终不会一无所有!”思幽安静地回答道。
良久,榆罔说道:“好吧,我一定会帮你去实现那个梦的!”
思幽眼噙泪花说道:“谢谢,我欠你的太多了!”
“谁叫你是我妹妹呢!”榆罔充满爱怜地回道,“我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妹妹伤心难过!”榆罔一边说着,一边为思幽擦去脸上的泪痕。
“我想去瑶池看一看!”思幽忽然说道。
“瑶池?那是巫祖的圣地,就是名闻天下的大巫也只能神游而已,我等小巫怎么可能凭肉身前往!”榆罔说道。
“瑶水是我梦境开始的地方,我觉得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更清楚自己的方向!”思幽说道。
“哎!”榆罔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妹妹既然如此坚决,我便送你这颗玄珠,希望在危难之时,能助你一臂之力!”榆罔说着把玄珠交到了思幽手中。
“哥哥,我……”思幽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妹妹,不必如此,要是在前方遇到困难,就回来找我。记住,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榆罔语重心长地说道。
思幽轻轻地点了点头,奏起悠扬的箫声引来了青鸾。
榆罔突然心生疑窦,问道:“妹妹,不知我们这次是如何脱险的?”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见你被碎石掩埋,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蛊雕便不知道哪里去了!”思幽回道。
“噢!”榆罔沉默了。
“哥哥,有什么问题吗?”思幽又问道。
“哦,没事,妹妹一路小心!”榆罔回答道。
思幽觉得榆罔这一问颇有些突兀,但又不好再问,只得登上青鸾,开启了自己的追梦之旅。
这正是:
痴心一片情如火。
怎得对伊说。
执手诉婀娜。
缘已定、谁又奈何?
仰问苍天,情为何物,教人生死舍。
相思付清波。
终只是、徒留悲歌。
——《太常引问情》
榆罔目送思幽登青鸾而去,遥望着她慢慢消失在天际边,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隐隐感觉到,思幽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凤族之裔,也不知道自己背后还生着一双翅膀,所以她每次展翼之后都闭口不谈,只是因为她本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对扑朔迷离的真相,榆罔心中充满了疑惑。
忽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是有人故意封印了思幽的力量?只是由于凤族灵力太过强大,所以在危急时刻,潜藏在思幽体内的力量才会冲破封印爆发出来,只是那时的她完全处在一种无意识状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又是谁?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榆罔跨上狰兽,一路朝着家乡前进,一番奔波后,他终于来到了长江南岸,却发现帝都的战势早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隔着大江望去,到处是黑压压的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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