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河忽然十分郑重地说道:“谢掌司,抱歉。”
“嗯?”谢长歌不解。
“为曾经对你的误解、轻视道歉,自我们相遇开始,我便以为你是一个只看重利弊得失之人,却从未想过无论你的手段如何,心中总是一片报国的赤诚,这是我对你的误解。
而从前我总认为为女子不该插手军国大事,女子就该相夫教子,纵然你名声在外,我心中依旧少不了对你有几分轻视。”
谢长歌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你这么当面夸我”
“还有”
“还有什么?”
“没什么。”楚山河笑了下,还有,谢长歌,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说起来,你是怎么让郑太傅承认郦玉所拿圣旨为真的?”
楚山河眸中划过笑意:“我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圣意。郑太傅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况且此次科举舞弊案,他陷得不深,没有必要赌上身家性命。而我给了他一个重新站队的机会。”
谢长歌了然。
楚山河又道:“你呢,科举舞弊案结束后有何打算,真的等着文武百官一人踩你一脚?别和我说你没给自己留退路,这话也就骗骗郦玉好使。”
谢长歌叹息一声:“我不比郦玉,身上的污点多得随便一扒拉就一大堆,他们参我一参一个准,我打算自请戍边,远离朝堂这个是非之地。”
楚山河眸中划走几分疼惜,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恼:“谢长歌,大召不是只有你一个臣子。你已经帮皇上肃清了官场,为此得罪了所有文官,如今又想去把武将也得罪个干净么?!”
谢长歌没有搭话,转言:“暗影门那些人过得太自在了,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了。
我拿到联名卷后,让他们比着造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虽说时间紧迫,但他们给我弄得什么玩意。
前面还好,你知道中间他们写的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幸亏当时太后没细看,不然当场就得穿帮。”
楚山河心知谢长歌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笑:“的确不太用心,不过好在结果并没有差别。你猜皇上会不会杀了柳泽。”
谢长歌抱臂:“太后都亲自求情了,柳泽肯定死不了,大概会流放抄家,和死了也差不了多少。”
……
第二日,早朝。
朝中不少官员均战战兢兢地等着皇上临朝。
皇上临朝:“诸位爱卿,这几日可是让朕看了一出大戏啊!”
众人跪身。
皇上将圣旨交给身旁内侍,内侍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丞相柳泽贿买考题、草菅人命,幸沈文舟等人得谢长歌相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去丞相之职流放三千里,查抄家产,从此不得入仕。
柳鸿飞革去现有功名,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吏部尚书张睿贿买考题,革职查办。
大理寺卿陈岳、刑部尚书杨礼、禁卫统领冷枫贿买考官,指定中进人选,革职查办。
另着礼部侍郎郦玉、谢掌司、大理寺少卿王勋、刑部侍郎郑哲协助宁王彻查此案。凡牵涉其中的官员比照上面四人惩处,绝不姑息。”
五个跪身:“臣等接旨。”
宁王接过圣旨后,皇上又将一道旨意递给内侍,内侍继续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着镇南王楚山河为主考官、礼部侍郎常德安、吏部侍郎蒋佳、翰林院侍讲学士李冰青、翰林院侍读学士张栾、翰林院编修白旭为副考官,一个月后重新进行会考。
另从此次开始,历届上榜学子的文章与榜单同一日张榜公示。有学子认为不公者,可向主考官申请复议,由考官予以解释。”
楚山河接过圣旨,皇上看向众人:“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接下来一段日子,谢长歌等人都非常忙。
这日谢长歌还在看公文,楚山河行了过去夺过了公文:“已经连着五天了,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此事陛下又没限制期限,不必如此拼命。”
谢长歌打了个呵欠:“这种机会实在难得,而且迟则生变,必须要快。”
楚山河蹙眉,趁谢长歌不注意点了她的睡穴,将人小心翼翼抱到床上,后回到桌案替谢长歌处理。
不过半月,整个科举舞弊案已经彻底查清,此案牵涉官员从地方到中央一百七十三名,涉及白银数百万两,名画珍玩数百件,房产、美人亦有不少,根据情节或革职或贬职,绝无姑息。至于如周安等无辜入狱的学子也全部平反。
皇上看了宁王的结案文书很是满意,可紧接而来的便是官员不足,政务出现混乱的情况,这其中当然不乏个别官员势力的不满,故意为难。
几乎同一时间,弹劾谢长歌与郦玉的奏本一本接一本地堆积在御书房内。
郦玉还好,为官清正,这些人挖了这么久,也就挖出他幼时偷摘邻里的大青枣,以大欺小殴打邻居家的小弟弟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谢长歌就不同了,平日行事本就不拘小节,有一些手段的确上不得台面,如今被挖出来不少,皇上正为如何保她而头疼不已,她自己到来了。
“陛下,谢掌司求见。”
“宣。”
谢长歌入内,见皇上愁容满面,不合时宜地问了句:“陛下为何事如此犯愁?”
皇上抬眸扫过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是弹劾你与郦玉的,你自己看看吧。”
谢长歌随手拿起一本,看内容后忍不住笑了:“看得出他们是实在扒不出郦大人的黑料,连小时候和狗打架打输了都能给参一下,这位佟大人也属实是个人才。”
皇上蹙眉:“亏你还笑得出来,郦玉这没什么,那你怎么办?!每一条弹劾都是实打实的。”
谢长歌随手放下奏折:“他们的目的无非将我赶离京都,顺应他们便是。陛下,臣自请戍边。”
“戍边?!”
谢长歌点头:“只要臣一日在京都,他们便不会闭嘴,时间久了必会对陛下生出怨怼,这个时候不若让我去戍边。”
皇上沉眸:“此事不必再提,朕绝不允许。这些年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说过,这次事了,朕要给你所有辛苦一个交代。怎么可能将你发配到边疆?!”
谢长歌跪身:“陛下可知臣为何在先帝众多皇子中选择辅佐您?”
皇上沉默。
谢长歌言辞恳切地说道:“众多皇子中,唯有您同臣说,想要大召盛世,想要山河永安。而今朝中风气已因为此次事件彻底转变。
臣与郦大人从谋划布局开始便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一个谢长歌便可平息所有文官的不满,陛下身为明君,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皇上攥拳:“不必多言,此事朕绝不应允,若朕连忠心于朕的人都护不住,日后还有谁愿忠心为朕?”
“陛下,不一样。此次不一样,此次想让谢长歌离开官场的是天下文臣。”
“谢长歌!”
谢长歌跪得笔直:“求陛下准许。”
皇上扶额:“你退下吧?”
谢长歌重重叩首:“求陛下准许。”
皇上沉眸扫过谢长歌:“他们逼朕,你也逼朕。谢长歌,朕是帝王不假,朕也有感情,朕也有…”
谢长歌再次叩首:“求陛下准许。”这一次,谢长歌额间隐隐已有血迹。
皇上还要再开口,谢长歌再叩首,这一次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求陛下准许。”
就在谢长歌还要再磕时,皇上怒道:“滚回去处理伤口。”
谢长歌明白皇上这是松口了,忙起身:“臣叩谢陛下隆恩。”后恭谨退离。
谢长歌走后,内侍便听见御书房内有异响,慌忙入内,只见所有公文全部散落在地,赶忙整理。
皇上沉声:“不许捡。”
内侍忙退到一旁,良久,皇上怒气才消了一些,长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隔日,谢长歌的调令到了,不过是要等到殿试过后。科举舞弊一案是谢长歌主导布局,他身为天子无法抗下天下文臣之怒留她在京,但他总要让谢长歌看到最终的结果。
科举重考,这一次的会试可以说是大召以来最公平公正的一次。
科举结果,上榜者寒门学子居多,但名门贵胄也有不少。其中榜首是青州才子沈文舟,第二名常州才子卢俊,第三名郑太傅的孙子郑卓……
殿试结果与此无二,沈文舟被钦点为状元,卢俊为榜眼,郑卓为探花。
因科举舞弊案,许多职位皆有空缺,这一届的进士也是少有的直接被放了实权。
郦玉虽被众人参奏,但陛下不仅没有贬他反倒赞他为官清正,百官皆当效仿,若无科举舞弊案,原本打算让其升任礼部尚书,如今加上此案之功,陛下破格提拔他为丞相。
百官虽有微词,但他们也明白这是皇上对众人的一个震慑,是皇上对他们给他施压将谢长歌赶离京都的不满,因此无人敢提异议。
谢长歌离开这日,郦玉亲自为她送行,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一起做的事,结果却截然相反,我都有些为谢掌司不平了。”
谢长歌蹙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是你郦玉,但分换其他人在我面前如此,我都不会让他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郦玉笑笑,后郑重道:“谢长歌,我在京都等你归来,届时我们再把酒言欢。”
“好…”
“好什么好?喝酒误事忘了。”楚山河从马车上下来,“走吧。”
谢长歌怔了下:“你怎么跟来了?看这架势,怎么还想同我一起去戍边?!”
楚山河笑了下:“有何不可?”
郦玉站在一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得出来王爷与王妃感情确实好。”
“这是自然。”楚山河拉起谢长歌的手上了马车,“郦丞相,等下次回京都,我们夫妻二人一起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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