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商战的伤口已渐渐愈合,除了骨头上的伤,其他部分都已好得差不多。在下人的搀扶下,他终于得以踏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他的目光落在跟在自己身后,蹒跚学步的妹妹身上,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活着真好。
坐在石椅上,商战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响声,吸引着妹妹的注意:
“药儿,来哥哥这里。”
“哥哥,哥哥。”
商药儿推着学步车,步伐虽慢,却坚定地向他靠近。她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的呓语。当商药儿走近,她突然放开学步车,一个踉跄,直接扑向商战的左腿。小手伸向拨浪鼓,却因为手不够长,直接打在了他侧肋的伤口上。
两处伤口同时受到撞击,商战痛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他强忍着疼痛,对奶娘叫到:“快把她拿走!”
奶娘急忙上前,抱起商药儿,关切地询问:“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不碍事。”商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尽管伤势已好转,但突如其来的撞击仍旧让他感到钻心的痛。
看着妹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商战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只得让奶娘把她抱回去。奶娘抱着商药儿走了,商药儿还伸着手一直朝他啊啊的叫。商战摇着拨浪鼓对她做了个鬼脸,商药儿不开心的哼了一声,收回手不再看他了。
商药儿被抱走后不久,商战放下手中的拨浪鼓呲牙咧嘴的抽气,小妮子怎么这么大力气。这时,一道身影悄然步入院中,他站在门口,他的目光在商战身上徘徊,最终轻声叫道:“商战。”
商战抬头,看到陆临川,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三儿,你怎么来了?”
“太傅说你已经可以下床了,我便来看看你,伤口恢复得如何?”他在商战身边坐下,目光在商战身上缠绕的绷带上徘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手微微抬起,却又犹豫着是否触碰。
“已经好多了,你看,我都能到院子里来透气了。”商战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轻松,他将拨浪鼓递给陆临川,“这个,你拿去玩吧。”
陆临川接过拨浪鼓,轻轻摇晃,那“咚咚”的声音在院落中回响,仿佛在敲打着他的心。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拨浪鼓,沉默了片刻。
“你呢?听说你只是受了些轻伤,现在应该无大碍了吧?””商战见他坐着不说话,只盯着手上拨浪鼓,有点摸不着头脑,轻声问。
陆临川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商战的腿上,低声道:“只是些皮外伤,已经痊愈了。你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凌院首说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重返武场。”商战不在意的摇摇头,试图以轻松的语气驱散陆临川的担忧,他伸手想要掐陆临川的脸,却被他轻轻拂开。
“多休息些日子吧,别让伤口留下遗憾。”陆临川轻声劝道,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拨浪鼓上,神情显得有些忧郁。
“你怎么了?”商战察觉到陆临川情绪的不高,心中奇怪他今日似乎有些异样。
陆临川手中的拨浪鼓轻轻摇晃,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责:“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那天在悬崖下,不管我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回应。”拨浪鼓又是“咚咚”两声,陆临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那时就在想,我们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临川……。”商战挠了挠后脑勺,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最后只得说:“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回来了吗。”
陆临川没有说话,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时不时响起拨浪鼓的“咚咚”声。商战深吸了一口气,撑着石桌站起来,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他感受到了陆临川心中的自责和恐惧。他认真地看着陆临川,语气坚定:“临川,我们已经从那里回来了。”
“商公子我不是一般人,以后也会变得越来越厉害,厉害到能更好的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陆临川抬起头,看着商战那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开心起来,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商战伸手,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撑着他的嘴角往上一推,“来,笑一个。”
陆临川被撑起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被禁足在寝宫的这漫长的三个月,每个夜晚,他都陷入了同一个梦魇。
梦中他还被困在崖底,狂风如刀割般刺骨,四周一片漆黑,视线被无情地吞噬。商战静静地躺在他身旁,昏迷不醒。陆临川张开嘴,想要呼唤商战,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无法动弹。周身越来越冷,呼出的白雾随着他的呼吸不停的带走身体的温度。风势愈演愈烈,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它们在狂风中急速旋转,覆盖了商战的身体,陆临川的世界只剩下了黑白两色。然而,那些雪花逐渐被染成了血红色,仿佛是商战的血液在雪地上蔓延。
又一阵刀风刮来,带着悲戚的马鸣声,满地血色仿佛有了重量,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而后他们所处的平台仿佛被风切断了一般,血色那片土地带着商战一起坠落了下去,消失在了浓稠的黑暗里。陆临川只能无助地看着,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直到最后只剩下黑暗与寂静。每当梦魇到达这个**,陆临川都会惊醒,背后一片冰凉,全身被冷汗浸透。
陆临川抬头,认真地看着商战,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的眼神坚定果决,眼角的红痣看上去异常妖冶。
“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好好活着。”陆临川异常认真地说。
“想保护我,那你要变得比我更厉害才行。”商战慢慢挪回石凳上,对陆临川说:“我爹说你是皇子,我保护你是应该的。”
陆临川又摇了两下拨浪鼓,凤目微敛低声说:“只因为这个,你才保护我吗?”
“当然不是。”商战微笑着向他招手,待陆临川走近,他再次轻掐陆临川的脸颊,笑容中满是真挚和温暖。
“只因为你是我的小临川呀,我自然要保护好你。”
听到这番话,陆临川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拍掉商战的手,带着一丝笑意说到:“不是说了不许掐我的脸吗?”
商战见陆临川心情好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转换话题:“太傅现在何处?”
“他有要事与大司马商议,所以让我先来探望你。”陆临川手中的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回荡在宁静的小院中,他继续说,“这些日子,我被母亲关在寝宫,直到今天太傅向父王提起,母亲才准我出门。”
“她是为了保护你吧。”商战理解地说。
“嗯。我知道的。”陆临川点头。
书房内,商天霖与太傅相对而坐,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却未能驱散室内的沉重。
“坠崖一事,如今总算是有了定论。”太傅轻抚长须,缓缓说道,“宋喜书斩立决,还顺带处理了些中饱私囊的人。这样的结果,对你对商战都算是有了个交代。”
“我倒无妨,只是太师此举虽然看似断尾求生,却不知日后会如何回击。”商天霖微微颔首,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忧虑:“大司寇那边还有些细节没有查清楚,圣上也不让追究了。此事牵连甚广,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平复的。”
太傅沉吟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圣上的决定我们自是不能违背,至于商战,他经历了这场风波,现在就先好好把伤养好吧。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二人对坐饮茶,天色渐晚,太傅起身出了书房去寻陆临川。商天霖目送太傅离去,心中明白,尽管坠崖一事暂时告一段落,但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还远未结束,日后且小心着吧。
待得太傅寻来的时候,已近申时。顾蕴之步入商战的小院,便见陆临川与商战正争抢着盘中最后一块百花酥。
“你放手,我是皇子,你得听我的!”陆临川紧紧拉着盘子,一边试图打开商战的手。
商战左手受伤,只得用右手扯着盘子,不甘示弱地回道:“你撒手,我是伤患,你怎能不让着我。”
太傅在一旁观望了片刻,随后走上前,轻描淡写地伸手取走了那块百花酥。
“这万恶之源,还是让我来解决吧。”太傅微笑着说道。
他细细品味后,又端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轻轻咂了咂嘴,赞叹道:“妙不可言,这百花酥甜而不腻,配上这茶,真是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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