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转机

第一缕晨光照在身上时,陈恪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正想转身继续睡下,却扑了个空,身子一歪差点滚到树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而是在荒郊野外幕天席地。

艰难地从树干爬下去,穿过密密层层的灌木杂草,清晨的露水将下摆沾湿了一大片,昨夜燃起的篝火早已熄灭,几枝烧秃的树枝有些凌乱的散落在地上,周围还散落着几根动物的皮毛白骨。

昨晚,游锦凝望着溪面上飞舞的萤群,突然开口道:“对面有狼群。”

陈恪行怎么也想不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匪夷所思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漫天飞舞的萤光后,果然还有几双荧荧的绿眼睛,在灌丛后蓄势待发地盯着这边。

敢情游锦这么入神看着的,不是如梦如幻的春溪映萤,而是那几张想要生吞活剥他们的狼口。

一时,他不知是哭是笑,知道游锦武力高强,也不担心狼会吃了他们,便随手添了几根树枝进火里,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游锦哼笑一声,拾起一根燃烧的火把,“啪”的一声扔向对面,火光越过溪水,正中其中的一只绿眼睛。

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划破寂静的山谷,萤火虫被惊得四散逃离,游锦足尖轻点,飞身掠到对岸,凶相毕露,刀光剑影闪过,那三只狼已成剑下亡魂。

游锦出了杀猎物的力,陈恪行就只好出烧烤的力了。所幸他也算是经验丰富,剥皮拆骨一气呵成,将肉串在细细的枝干上,甚至还就地找了些不知名的香料撒在肉上一起烤,油脂滴落火堆,发出“噼啪”的轻响,升腾起一缕裹挟着膻香的青烟,肉香混着独特的香料气息,丝丝缕缕钻进人的鼻腔,就连游锦也时不时地瞧过来。

烤好的第一串,陈恪行恭敬地递给游锦,笑嘻嘻道:“此番全仗游大人恩慈,一路垂怜提携,恩同再造。否则,在下早已是泉下之鬼,安得有今日饱食酣宴之幸?”

游锦不客气的接过,点评道:“还算有眼色。”

此时,剩下的几串也差不多了,陈恪行自己也埋头啃了几口,不一会儿,突然感到有目光盯着自己,抬头,正撞见游锦神色微妙的眼神。

陈恪行恍然大悟,虽然心里吐槽这家伙这时还要摆架子,但还是恭敬又妥帖的将剩下的烤串供了上去。

他吃得狼吞虎咽,游锦吃相斯文,但速度也不落下风,很快,一只狼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几只也因为游锦嫌血味腥,扔到了远处的林子里。

最后,他还得了游大人勉为其难的一句赞赏:“手艺不错。”

为防夜里有野兽偷袭,虽然点着火,两人还是爬到树上,凑合着歇了一晚。

来到溪边,不出所料,游锦早在他之前醒来,此刻正撸着袖子,将剑浸在溪水中冲刷。

见陈恪行过来,他很快的瞥了一眼,随即起身道:“走吧,今日应该能走到猎场外围,说不定会碰上来这里打猎的人。”

陈恪行点点头,胡乱洗了把脸,因为吃饱喝足,连起色都好了些,精神抖擞道:“走,我们出发!”

……………………

两人在林子里寻找出路,浑然不知朝中已乱成一锅粥。

先是皇上和游平章事出奇般的同一天病了,都没有参加早朝。再是崔中书难得面色冷肃,在朝上不发一言。最后,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致仕了十几年的孙仲言竟然再次出仕,不声不响的做了集贤殿大学士,直到今日早朝才现身,对着惊呆的重臣宣告自己的回归,只有游敬不声不响,面带微笑,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仿佛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他这条船。

散朝后,崔元一、孙仲言、游敬三人不约而同地留在了最后。

游敬笑道:“松朗,许久不见,回来怎得也不跟我这个老相识知会一声?”

“游太傅客气了。”孙仲言面色平静,意有所指道:“我再不回来,怕是我的几个弟子要被你唬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松朗此言差矣。”游敬看向崔元一,似笑非笑道:“崔中书智谋过人,只怕要唬得老身不知东西南北,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崔元一却没应他这句话,意有所指道:“令郎蒙难,生死未卜,太傅却静水流深,安坐如山。敢问,这舐犊之情,何以竟淡薄至此?”

游敬不慌不忙,捋了捋修剪整齐的短须,眼中精光内敛,语气依旧平和:“崔中书此言,未免有失偏颇。犬子虽年少,却也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些许风浪,若都需老父出面平息,将来如何担当大任?况且,”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孙仲言,“陛下亦微恙不朝,老夫若此时大动干戈,岂非徒惹非议,令圣心不安?”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搬出皇帝来,堵得崔元一一时难以深究。

孙仲言一直沉默听着,此刻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气魄:“太傅深谋远虑,老夫佩服。只是,年轻人行事,难免锐气过盛,有时还需长辈适时提点,以免误入歧途,追悔莫及。”他看向游敬,目光平静却深邃:“无论是庭燎,还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子。”

游敬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与孙仲言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最终,他微微颔首:“松朗兄教训的是。待犬子归来,老夫定当严加管教。”说罢,他拱手一礼,“二位,老夫先行一步。”

看着游敬从容离去的背影,崔元一眉头紧锁,低声道:“师父,游敬他……”

孙仲言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悠远地望向殿外湛蓝的天空,轻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元一,恪行那孩子……只怕已身在局中,难以脱身了。”

……………………

与此同时,南郊猎场的密林中。

陈恪行与游锦一前一后,踩着厚厚的落叶前行。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有了昨日的食物打底,两人体力恢复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游大人,”陈恪行快走几步,与游锦并肩,问道:“这‘乱朱’的解药,必须要一月一服吗?如果超了时间,会不会毒发身亡?”

“对你而言是这样。”游锦脚步未停:“我自幼服药,最多也不过强撑两月。你不过服一次解药,若误了时辰,怕是立时就要去阎罗殿前点卯了。”

“对了,我给你的金叶块还在吗?”游锦突然道。

“嗯?还在。”

“每逢望日,你自去游府求药,亮出金叶块,会有人将药交予你。”

陈恪行犹豫道:“我每月这么登堂入室的拜访游府,会不会影响不大好?”

游锦睨他一眼,讥讽道:“怎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陈恪行见他面目不善,忙否认道:“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

“无须担心。”游锦打断他的话:“每年拜访游府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除非──”他睨向陈恪行道:“除非你投奔了崔家,或者晋王。”

原来游锦在这里给他埋雷呢。若他投奔了崔元一或皇帝,那么这解药就难求到,要么置身事外,要么投奔游家,这就是游锦给他的催命符。

他计划的周全,要不是亲眼见证他和自己一同落难,陈恪行真要怀疑是不是游锦给他下的“乱朱”了。

陈恪行愁容满面地继续走着,突然见前方的游锦脚步一顿,面容凝肃起来,陈恪行暗自提防,以为又有什么野兽杀手出没,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蹄声虽急,却稀稀拉拉,听起来不过四五人的样子,间或夹杂着几声犬吠,离这里越来越近。

莫非是来打猎的人?

陈恪行心中一喜,向游锦看去,果间他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气定神闲地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虽然依旧沾着尘土血迹,但那通身的气度却已恢复了几分平日的矜贵与威仪。

“走吧。”他当先一步,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是时候回去了。”

马蹄声渐近,又忽而消失无踪,陈恪行正兀自纳闷,突然听得一阵利箭破空之声,游锦已经上前几步,轻而易举地将那支箭纳入袖中,用内力大声道:“孟禾穗,不认识我了?”

“庭燎?”

不敢置信的声音从远方草丛中响起,随后是一阵马嘶,蹄声再次响起,一个穿着白蓝色劲装,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来到他们面前,目光游疑惑地扫过狼狈的两人,尤其是在游锦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翻身下马,语气古怪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旁边这个……是你的新相好?”

“相好”这词砸得陈恪行一口气没喘匀,正欲解释,游锦已经开口:“说来话长,你先带我们到琅花阁。”

被游锦称为孟禾穗的男子见他面色严肃,又是一副露宿野外的狼狈模样,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忙点头,唤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仆,叫他们从府中找辆马车来。

见人走远,他翻身下马,一副看好戏模样地看着游锦,笑眯眯道:“难得见游平章事这幅狼狈样啊,现在没有外人,不妨说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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