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咋个都要好好活着

他背心又热出了好几层汗,浑身没哪处能得个爽快,顾忌着先前这人差点儿被肉给干撅了的事儿,他忍着闷躁拿拇指在盆沿磨搓了两圈愣是忍不下去了,我的那个娘嘞!照这人那没牙老太磨硬米的吃法,怕黑天了米浆才下的了他喉管儿!

“你把你那碗好生端稳了!”

萧羊紧紧的把没嚼完的肉给包在嘴里,筷子夹紧在两指之间,腾出空了的双手把碗给抱在小腹上控的稳稳的。

柳鸷扭头瞅了眼,耳子挨蹭到耳子痒的他抖了下肩,他瞅人端好了碗后背就跟热起火似的直冲起来连凳带人的把瑟瑟缩缩的萧羊给端到墙那边儿靠着了。

“好了你继续磨你的饭吧。”

倒春寒,倒哪门子的寒?吃个饭一身汗,热的老子打墙!

“你盯抖灶膛干啥子?锅里溜净,吃你碗里头的去!”

这能是什么意思?粮□□贵着嘞!他瞅不着了,晓不得自个儿这双眼是不是瞎了的,瞎了眼的青壮顶不得个废了眼的糟老,太平年生没得个“孝”字拿来填肚,乱烂流脓水的人道三条腿翻不出半里。

两只眼钉死在骨肉眶子里,那双手别张着要,要晓得讨来的好。

这是教自个儿活命嘞。

萧羊闭紧眼折下脖子磕头似的点头答应,灶膛是活坟嘞,得磕!得磕!

那嘴长在额头上要点进那碗里,柳鸷都疑心肚里的野鸡跑山时跟妖物结拜了兄弟,不然咱会这样?肯定是左边那半拉在茅坑里的还恨着他嘞,怪使着右边那半让吃了的人全都不得安生。

柳鸷恶心这怪异的想头,贱命!贱命!撞不破这冲来的就活该认个死,咋啦?他就是个冲来的,不然呢?百年千年的那山就在那儿,怎只他一人能讨出个活?

柳鸷恶狠狠的盯住那个多出来的人,他咋把这烂东西给弄进来了?滚出去,是该滚出去,滚出……

只自个儿碗里还有食,萧羊磨着嘴里的粮食磨得美嘞……人咋就活不下去嘞?他舌尖舔着了颗饱满的米,舌肉勾着这颗米圆圆滚滚的打了两个来回……他牢记着米的味儿嘞,是他满心算计指使长(zhang)长(chang)的指甲深了缝藏过数不得数的谷子嘞,是他拿着指甲在木头桩子上抠了个装不满的深洞嘞,是他想活不了就抠个一颗两颗出来规整的放在两颗大牙中间慢慢美美的磨上嘞,他听着声儿了,他晓得这是土地给他的,是土地要跟他这个没话说的人说话,是土地不让泥巴人死在泥巴结出的一颗两颗的谷子上,人不就为口吃的活的嘛?人不就是为口吃的活的嘛。

“嗝……”

瞧瞧,就得要跟冲过来的咬牙切齿的斗,瞧见没?要斗的他个冲过来的也跟着咬牙切齿的才好。

还搁哪儿磨着嘞,柳鸷阔手阔步走到灶膛前热腾腾的麻利的将锅洗净,又拿葫芦瓢舀了满满一锅水,稍稍弯腰低头一瞅,灶膛里就剩一小截柴火还烧着了,他又朝多了的瞧了眼,怕是瞎了的眼都长那嘴上了,哼……他从柴火堆里捡了好几块大的柴火一齐丢到灶膛里头烧去。

得要好生洗洗干净了才舒坦,莫要把他过冬的褥子铺盖给弄来糟蹋掉。

灶膛里加了火灶房就更暖和了,萧羊全心全意的嚼着嘴里那裹着肉菜香的白米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热乎了,他没磨过鸡骨头,不过他是心拐绕个弯儿的得手过鸡肉来吃的,估计得有个指甲盖大小……

他不舍得平平常常的就将碗中饱满甸实的鸡肉给一次磨完,但他的肠肠肚肚又贪婪的破开他的喉咙,都给那肠肚吧,他牙齿幸幸福福的砸出连贯的响……

他听着人出去了,也不晓得是做啥去了,只中途回来了一趟又急匆匆的出去,仔细着耳子听了会儿碗又被他抱在了腹上,再一会儿他那手指将破烂的衣袖卷了又卷。

碗筷上残留的汤水都被萧羊拿舌头珍惜的舔了个干净,他把空了的碗干了的筷抱在小腹上,干竹杆在灶膛里接连炸出两声响,被惊起的指尖摸出了肚子微微鼓起的幅度,他愣了会儿,垂下头再没有动过了。

柳鸷在外头可是好生忙活了一通,他想着那个好吃的不吃好一会是吃不完那碗饭的,干脆就趁着空去了这一溜房屋后面的小黄山一趟,小黄山小,给这脚程快的人走到山顶再下来都要不了一刻钟。

小黄山上杂树杂草多,很久以前村里人都不咋往这山上跑的,只一回一外村来的年轻汉子从山上偷摸背下一背篓杂草被村里人瞅着后打断了一条腿,此后村里头的人都晓得了这小黄山和其他山上都长着同样几种药材。

靠庄稼求天吃饭的农户人对带泥的东西都怀抱有勤劳朴实的甜蜜意味。对他们而言地和山的界限隐秘长存,地看人生老,山葬人死哀,生老死哀,农户人耕种过这一道才算是个完。

不过对于偏远的槐树村来说,来的就糙了,一个地儿只要是在村里头的,还没个祖宗拳脚谋计比划出来的名姓,那这个地儿就是一个村的,只要是一个村的那都得要别家顾着自家,不能你得了别个就没得得了。你家多个子,你也蒙想把自家死人的坟挖大一个脚,没见你家祖宗坟压得了我家祖宗坟,那你家新死的人也翻不得来压我家新死的人。

天黑的深柳鸷就在几个眼熟的地儿扯了几种自个儿晓得功效的草药,不说抬头低头的都晓得的这天要明儿个才亮,就算是这天还亮堂着那小乞丐信村里的畜生道大夫还不如信他这个半吊的医。

他可不是坏心眼的瞅不上那小乞丐破烂倒霉的身板,只他想了想还是觉着算了吧,要是他再发发善心真让个畜生道的来医……啧啧,那这辈子就只清明再见了。

畜生道的大夫……清明儿见……哎哟喂!柳鸷越想越乐,越乐就越想……他脑子咋能那灵光?

那个谁是畜生道大夫?又那个谁真就清明能见了?柳鸷哎哎呦呦的一路笑的跟和鬼拜了亲似的。

“哪个灾舅子!瘟桑!你狗日嘞大晚上叫唤啥子!”

“你个狗日的短命嘞……”

“你个瘟婆娘!你跟斗叫唤啥子嘛?还要求人睡觉不?”

“你个瘟器王猪宝……老娘要整死你龟儿嘞……”

啪的一下柳鸷脸上的色儿比天都要黑,他下坡时特意串了小道,捡了对癞疙宝顺手给扔人院里。

柳鸷心里装了事儿一到家就在门槛上搁了对大腚,等他琢磨出点儿苗头后,才换了草鞋提上草药进了灶房借着火光瞅那小乞丐终于是把那碗饭给吃完了,他走过去一个字也没出直接伸手拿了小乞丐抱在肚皮上的碗给放回了灶台。

这一动静好险没让萧羊惊叫出来,给他吓的跟个没腿鬼似的摇头晃脑弯腰子像是要冲着柴堆儿谢几句。

柳鸷心思没往多的那个身上放,二趟烧的水早就开了,眼瞅着都缩了快一半儿了,他赶忙利索的往锅里添了好几瓢水,趁空又不讲究的找了个干爽的地儿一腚坐下,开始分捡起刚上山找来的草药,狗儿叶,鸡婆菜,娃儿板……这些村里人都识得的草药他不晓得人家镇上的大夫是怎样叫的,只听着村人这样个儿叫了他也跟着这样个儿叫了。

这几种草药其实也没啥多大的药性,不过是村里人冬日里难得洗一回身子时,烧煮个一大锅来供家里人搓泥暖身的,柳鸷挑着拾掇好后拿在手里也有一大把,他没个讲究舀瓢水走到灶房外冲了两下后就当是洗干净了。

他进了灶房随手将还滴着水的草药往锅里一扔,一边掺水一边嫌弃的喊:“老子可得要好生烧几锅水把你给打整干净了!你闻得到不?你浑身脏臭的很嘞!”

萧羊没脸认这话,他那里还有脸来认这话?眼睛坏了伸手要吃还……就够他没脸对人了。

你闻得到不?他的鼻子起先是闻的到脏臭的,当然他是回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了,天老爷下的白粒子砸在他扬起的脸上,滚烫的皮肉又把白粒子变成了落到他要双手才能抱起的粪桶里的红粉色水线……

再后来是鸡鸭脏臭的屎尿……和拴在猪圈里从头爬到脚的臭泥□□……直到腿间的血再次将他的手指染上鲜红,他在一家人闭了门的难得丰收的欢声笑语中再也分辨不出什么是脏臭了。

“闻……闻得到。”

“你也晓得啊,你要赶紧好啊,锅里熬的是老子从山上弄来的神仙水,最好过个七、八、十日你就能活蹦乱跳的……”他瞅见有几根草药翘了半截身子在锅外,他见不得属了他的要跟他反着来,跟不怕烫似的将那几根草药扯出快速的掰折后又给塞回了锅里:“再过个个把月田里就要插秧种谷了,你可要好好给老子种地!别想着吃老子的白食!要是这茬的粮食收的比往年的少看我不把你揍的跟癞疙宝一个样!”

他这话说的好生吓唬人,真就是随了村里人暗搓搓说他的诨名“煞菩萨”,明明心里头又没这么想过,只是被自个儿在山上冲了头的胡想“畜医治人”给逗的现个儿还乐。穷村人的脑筋能盘十好几个穷弯,就这十好几个穷弯都不能从他粗壮唬人的外头瞧出里头的小气顽笑,更何况是个除了浑身破烂啥都没有还坏瞎了眼的倒霉人了。

萧羊哪里能受的住这话?干枯的稻杆子成捆的扬起又在穿透风声后扑下打的人皮开肉绽,他曾在这个夜晚将两颗被土地紧紧裹住的谷子含吮在齿间,又在沉甸甸的甜蜜浆水里卸下了叠的高高的干稻杆,**的双脚短暂的停下又在这短暂中摩挲,一户人家的结实牲口睡出了远远的农忙长鼾,一户人家的汉子和婆娘闷着声像春狸子一样悲痛的叫唤。

是的,只有像牛、驴、骡子这样结实良心的牲口才应该在好日子中吃饱睡足的,可春狸子长不出结实良心的身子,而结实良心又是土地的地肥又是粮食的篓子又是一年中才有的好日子,所以春狸子是该叫唤的让前前的祖宗后后的孙子也晓得其中的悲苦缘由,萧羊听着它们叫啊喊啊不禁跟着沉痛的流泪……他绷着厚重的嘴皮将山似的干稻杆背在身上一歪一斜的继续走……月光冰棱棱的冻在紧涩弯长的小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横亘在他前方的悬崖,悬崖的尽头是让他瞪大了双眼都望不到头使坏了双腿都跑也跑不完的雄伟稻田,而甸实的累累谷子正在天公天母作下的狂风暴雨中前仆后继的高唤着他“归来啊

……”

他脚下越来越轻,他朝着那片高声呼唤他“归来”的稻田勇猛冲去!

[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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