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谢过公主。”法尔杜丝刚要站起来,忽然想起什么,说:“草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公主。”黎帕那问什么事。她高举起手大声说:“我要揭发!我知道匈奴夫人曾经勾结乌维单于追杀你的事!”艾葳蕤大吃一惊,下意识扭头看着全无表情的黎帕那:“说。”“慢着。”吾日耶提惊诧地看着法尔杜丝问:“你怎么会懂得这事?”
法尔杜丝说:“我曾偷听过匈奴夫人和依娜姆的对话……”
黎帕那用眼神示意:“说吧。”
法尔杜丝说:“匈奴夫人做过一个噩梦,梦见公主你回来找她报仇,她很害怕,所以写信对当时掌权的乌维单于说前王后生的那个小野种没死,要求派兵过来诛杀以绝后患。”
黎帕那问:“什么时候的事?”
法尔杜丝回答:“大概是前王后去世以后的几年。”难道。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那段血腥悲惨的回忆瞬间被勾起,黎帕那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下,怒不可遏的同时亦感到扑朔迷离:当年匈奴人疯狂屠村的原因源于她做了一个梦?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离奇之事?她仅仅凭借一个梦就能找到我?
“汉军攻势猛烈,切断贵山城内的水源,大宛的王亲国戚密谋造反,杀了毋寡,提其头颅去找贰师将军投降。”海珑麟在花园赏花时随意扯下一段树枝噼噼啪啪鞭打花丛,薇迪雅跟随在后面讨论外面的战事,“估计匈奴这回真的是大势已去了。”海珑麟没说话,依然挥着树枝噼噼啪啪鞭打花丛,薇迪雅走近她,轻声且诡秘地说:“匈奴夫人还敢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为两个王子报仇雪耻的机会来了!!”
“上次。”海珑麟回忆起上次和黎帕那去匈奴夫人那里责问杀猫之事,沉思道:“……她会不会察觉了什么。”薇迪雅问:“察觉什么?”
海珑麟说:“她就是我陷害她和安归私通的那件事。”“不不不。不可能。”薇迪雅一个劲摇头。断然否定说:“她绝对不可能发现什么。否则依照她的性子不把王宫闹个鸡飞狗跳才怪呢。”
好像也是这样。也许我多虑了。海珑麟冷笑几声,双眼流露出隐忍在心里多年的仇恨,再挥树枝将花叶鞭打得簌簌落下。“当初若不是她在老东西面前说三道四,我也不会和赖丹私奔,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幸好老东西的耳根子硬,没听她挑唆,否则我还真要被嫁到匈奴去了。”
薇迪雅劝解说:“楼兰国再弱都没有远嫁王室女子谋求和平的做法。”“公主你别要和国王闹得太僵为好。”“我已经忍够了。”海珑麟将树枝折断,恶狠狠地说——以前因为匈奴势头猛所以不得不忍,如今到了不该忍的时候,就别忍了!!“薇迪雅,你派着人手去她的寝宫附近给我仔细地盯着,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和我禀告。”
谁行谁不行,患难见真情,是蛇一身冷,是鱼一身腥。是真心,是假意,日久见人心。是虚情?是伪装?落难方知人心!很多时候你付出真心不一定就能换回真心!在你痛苦落难、坠入低谷时真正在你身后的人却寥寥无几……鼓破乱人捶,墙倒众人推!很多人不是冷眼旁观,就是装傻撒盐!曾经对你百般阿谀奉承,如今却对你视而不见,说白了这个世界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相互利益关系吗!!
从遥远的北方卷来了夹着沙土的狂风,立刻那高高的蓝蓝的天空,就成为灰黄的颜色。珤勒尔傻乎乎地站在庭院中央看着一切景物都变了色,落日的一点影子也看不出了……顶在头上的天,好像渐渐地变得沉重,无情地压下来,眼看要压在她的头上。
“草原上那个套马的汉子啊,透过你的背影,能看见绵延的群,透过你洪亮的歌声,能听见海子的奔腾,绽放马背的绚烂,不只是为了追逐苍鹰,柔韧马鞭的霹雳,是一串清亮亮的柔情,黝黑的皮肤,肥沃绿色的草原,乌黑的眼睛,点亮蔚蓝的天空……”
屈指流年,时光如沙漏,一点一滴流泻而去,此生,也许再无法走出这一片阴霾,只能留下记忆深处的那一声嘹亮的“呼麦”,黯然独行。
“夫人。你在想什么呢。”明知大难在即依然忠心陪伴左右的依娜姆走进寝宫,看见珤勒尔坐在取暖的火坑边发愣,来到其身边关切地询问。“噢。”珤勒尔回过神:“回想以前在漠北草原呼麦的事情。”
呼麦,是一种从喉部或是舌根抵压喉咙所发出的声音,是漠北游牧民族特有的音韵。呼麦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长调,这种声音富有极强的穿透力,时而高昂、悠扬,冲击耳畔;时而低沉,浑厚,似从远古传来!匈奴人眼里的呼麦,不只是一种音律,还是一种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和雕琢的纯正的歌声,是一种惬意时牧人心情的流露和表达,或者是信息的传递等等。
珤勒尔记忆中的那个草原汉子,每次从荒漠里走来都发出动人魂魄的声音。他手拿劳作工具,背后是茫茫草原,他的眼神是凝固的,总是神情忧郁的望向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也许他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也许他在为他的草原担忧;也许他在为心爱的姑娘担忧... ...年少的她被他那种特有的歌声打动,渴望能够和他一起骑射,一起吟唱漠北特色的悠悠长调。
黄昏时的草原,当天际边和地平线缓缓接壤,蓝天、白云被夕阳折射出的光线染成了金黄色,华丽的马车在一条不见尽头的草原上缓缓前行。匈奴姑娘趴在窗前观望着绝世的风景,突然间一曲长调从天边飘来,她的心立刻颤抖了,连忙叫停马车,按耐住无法平静的心情向草原深处张望,搜寻这歌声的方向。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三言两语根本描述出它独有的壮美!北边地势稍有起伏,只是中间镶嵌了一块明镜似的湖泊。与湖接近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灰白色毡帐,上面飘出缕缕炊烟。一个年轻的汉子穿着蓝布衣衫骑在一匹棕色的马背上正用一根长杆聚拢牲畜,其间有两匹马和一些牛夹杂在大片的羊群里。这声音就是由他口中传来。匈奴姑娘仔细打量着他还有他的羊群,静静地聆听着他的歌声。时而高亢悠扬,时而苍劲有力。
羊群似乎不用追赶自觉的朝着毡房走去,那歌声越发清晰,更加高昂似有穿透苍穹的魄力。匈奴姑娘突来兴致打破一贯的矜持,用同样旋律回应着他的歌声。汉子看见了她,用手捂在胸口致意,她跑过去与他一道,挥起长杆跟着羊群向着毡房移去……
草原对于珤勒尔而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可羊群,毡房,歌声却深陷在她的脑海里。匈奴,这个马背民族豪放、坦荡,漠北马蹄图腾激励着每一个匈奴男儿,长调如同在漠北草原上奔腾不息的河流;旷古悠远的回声早已融入在她的梦里,她的心里,她的魂魄里... ...
“那日阿爸突然把我叫去穹庐大帐说要把我嫁去楼兰。”“他还说西域除了驯养的马,还有一种野马。它们有着美丽的皮毛、健美的身姿,奔跑的速度极快,可以躲避很多猛兽的追杀,绝对是佼佼者。可它们天生拥有一种不服输的桀骜秉性对牧民的指令做不到乖乖服从,虽然它们不具备野牛那样的犄角,强有力的腿却可以充分发挥蹄子的威力足以让任何猛兽骨折。最可怕的是野马咬到东西后除非咬掉,否则绝不撒嘴,脾气非常暴烈,想要驯服它们非常困难。”
“我不明白阿爸为何提及野马,阿爸说楼兰人就是野马。再怎么养也养不成自家的马。”
“我来到楼兰之后,几乎每个楼兰人都表现得温顺听话,毕恭毕敬,使得我忘记了阿爸的话。放松警惕在内宫享福。”“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并不是真心待我。而是纯粹畏惧匈奴罢了。”
“果不其然,以前匈奴势头正猛时他们都卑躬屈膝,现在匈奴失势,他们就开始翻脸对付我了。”“我早就该想到的.. ...自从小野种回宫以后,宫里发生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她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躲在暗处保她,然后利用她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达到一箭双雕,不,一箭三雕的目的!!”
依娜姆这才恍然大悟,从最早的当街行刺匈奴夫人、抗命将汉使带出白龙堆、公然顶撞国王、砍杀匈奴夫人和安归、到回宫以后发生一连串没有头绪的怪事导致匈奴夫人莫名背黑锅,位分一降再降,这天香长公主总是在做大逆不道之事却始终安然无恙?
这幕后黑手会是谁呢?依娜姆想来想去,觉得王室成员的可能性极大。如果把天香长公主这个碍眼的幌子除掉,这幕后黑手还怎么对匈奴夫人下手?依娜姆作为匈奴夫人的心腹也是其寝宫的掌事女官,跟随其身边多年,对其十分忠诚,如今眼见匈奴夫人示弱,便恶念由心生,认为只有除掉天香长公主,匈奴夫人才能安全。
“.公主!公主!”奈茜拜神秘兮兮地跑进海珑麟的卧房禀告说:“我发现依娜姆裹着头巾鬼鬼祟祟地出宫,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海珑麟闲着无事正坐在地台上翻看书卷,“十有**不是好事。快点跟过去。”
联排的塔楼、褐色的墙面、白色窗棂以及五彩玻璃窗,依娜姆裹紧遮住脸孔的头巾,抬眼环顾一下四周,喧闹歌声中,一格一格的商铺并肩排开,灯光下的商品流光溢彩,浓眉卷发的年轻小伙表情丰富地叫卖,这里是南城区的集市,来来往往行人如织。
依娜姆缓缓靠近那幢熟悉的小木屋,伸手敲了敲虚掩的门。“进来。”门缝里飘出低沉而沙哑的难听声音,简直如同垂死挣扎的公鸡叫。
依娜姆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尘土从门框上落了下来,可见此处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了。走进屋子,里面的光线很暗,正中间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屋子右边像是一个厨房,里面有一个火炉,上面架着巨大的坩埚,锅里正在咕嘟咕嘟的煮着什么,冒着腾腾热气。锅旁边的架子上也放着许多长颈琉璃瓶,里面是一些颜色各异的液体,挨着架子的墙上还挂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刀具。屋子的左边靠墙放着一个的陈旧的书架,里面放着许多厚厚的书卷,书架前面放置着一个长椅,上面躺着一个穿黑袍的人看上去很瘦弱,脸深深地埋藏在披风的帽子里只露出一点点苍白褶皱的皮肤。“哈哈哈。你来了。”难听的声音从其喉咙里滚出来,音质低劣,令人无法忍受。
“匈奴夫人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了吧”依娜姆开门见山道:“必须立马除掉天香长公主。”
“可我早就说过,已经错过除掉天香长公主最佳时机已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想想其他法子。”
“其他法子有是有。但如果天香长公主再不死,那你就得死。”巫师说罢从长椅上站起来慢悠悠走到屋子当中的桌子前拿起了一张羊皮纸和一支鹅毛笔,唰唰写一通然后把牛皮纸递给依娜姆说:“如果同意契约的话,就写上名字。”依娜姆拿过羊皮纸看到上面写着根本就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为了除掉天香长公主已顾不得那么多,提起鹅毛笔飞快写下自己的名字。
是夜。不知何时狂风骤起,窗外树叶在黑暗中不断婆娑起舞,阵阵诡异的妖风袭入房间,黎帕那裹着白色的亵衣来到澡堂。不免打了几个寒颤。还好,宽大的胡杨木澡盆里冒着丝丝白气,泡进去可以取暖。
黎帕那的脚尖刚刚碰到水的时候,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袭上来,就好像把脚伸进滚烫的水中,她慌忙把脚抽回,定睛一看可吓了一跳,整条左腿从脚脖子处隔开,脚板和脚背全部都变成殷红色,“这,这怎么回事?”
艾葳蕤,吾日耶提和曼琳在外面听到声音,赶紧走过来,看到黎帕那通红的左腿,全都惊吓得不知所措,艾葳蕤说:“会不会是被毒虫蛰了快点叫侍医过来看看。”吾日耶提问黎帕那:“公主你的脚有什么感觉吗?“
黎帕那摸不着头脑,将信将疑道:“好像麻痹了一样,没什么知觉。”艾葳蕤重重捏了她的腿几下还是没有什么知觉,她开始有些害怕,左腿会不会因此废掉?
“先把公主扶回去歇息,”吾日耶提说着,三人搀扶黎帕那回卧房的路上,黎帕那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眼皮似乎千斤重,躺在床榻上越发感觉不舒服,想吐又吐不出来,总觉得天旋地转又过了片刻,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左腿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而且一直在毫无规则地剧烈抖动着,她试图努力遏制腿不要抖,可是根本没有起色,脑袋里嗡嗡作响……“不好了,不公主浑身烫得厉害,快点去禀告国王!”吾日耶提冲曼琳叫嚷,黎帕那听着她们急促的声音,意识慢慢涣散整个人就这样睡了过去……
黎帕那醒来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她是被痛醒的,睁开眼睛看见周围站着很多人,满脸焦灼的父王陀阇迦,几个侍卫,艾葳蕤,吾日耶提和曼琳。还有几个比较面生的侍医————瓦让并不在其中。
“孩子!孩子!醒了,醒了,醒了!“陀阇迦看见宝贝女儿睁眼,立马喜出望外地大声嚷嚷。父王的关怀让黎帕那暂时忘记疼痛,第一句话问:“我被什么毒虫所蛰?”“这,这,”侍医们弯腰抚胸行礼,低头避开公主征询的目光也不敢直视国王的眼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全都支支吾吾做什么?”陀阇迦生气地训斥。
“国王。”侍医们硬着头皮回答:“微臣怀疑公主突然身体不适系中邪毒所致。”“邪毒!”陀阇迦顿时勃然大怒,“本王明令过不许在宫里用邪毒,到底何人有这么大胆子?简直是反了!本王若抓到他非要把他碎尸万段不可!”“你们,快去给本王彻查!”
侍卫弯腰行礼:“是。国王。”黎帕那这时感到左腿又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挣扎起来。侍医见状赶紧说道:“公主,别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