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妹生了没有?生了没有?”已在房外等候一整日的海珑麟正左顾右盼,“哎!”陀阇迦拉下脸训斥道:“黎帕那现在正在忍受痛苦的煎熬,那么多宫廷贵妇都进去了,你怎么不进去看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害怕血污。”
哼。装什么。当初给奇曼丽灌药的时候你就不怕血污?!安归嘴角微微一撇,心里暗暗嘲讽着,又听见陀阇迦骂了一句:“我看你也是活该生不出来。” “哎。国王。”库尔班劝解道:“现在就不要说那些晦气话了。”
“呱——呱——”房里这时响起柔弱的婴儿哭声,海珑麟高兴得几乎要起来:“生了生了!”“男的女的?”
“国王。”艾葳蕤这时笑容满面地出来禀告:“是个王女。”
“噢?”陀阇迦挑起眉毛,得知女儿生了一个外孙和一个外孙女,这不是“龙凤呈祥”吗?哈哈哈,吉兆哇,吉兆!“恭贺,恭贺国王!”旁系亲王们又挤过来道贺:“国王是喜得一个外孙又喜得一个外孙女,龙凤呈祥,吉兆,吉兆!”
“哈哈哈!”陀阇迦高兴之余,当场下令第二次大赦,同时全国喜庆三日。
此时时间已是凌晨二更末临近三更,黎帕那的意识仍旧处于恍惚之中,尉屠耆亲吻她的额头,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爱怜地说黎帕那是你辛苦了……她睁着呆滞的眼睛尚且没有回过神来,这种恍惚持续了很久……兰娜抱着裹在蓝方格襁褓里的嫡子走到他们旁边欣喜地说王子,太好了,我们儿女双全了。
“黎帕那。看看我们的儿子。”尉屠耆从兰娜怀里接过嫡子,刻意用他的小脸蛋碰了下妻子的脸蛋,黎帕那仍然在发呆,再次回神过来时依稀听见接生女官说什么剪掉了王女的脐带,用热水洗洗之类的话。
“王妹!”门开了。海珑麟欣喜若狂地跑进来嚷嚷:“让我看看两个小外甥。”“哎哎哎。”尉屠耆却抱着新生儿子不松手且满脸不耐烦道:“眼睛还没睁开,别瞎吵吵。”
“哼。”海珑麟强行撩起襁褓看了一眼婴儿的容颜,嘲讽道:“长得跟你似的。不见得有多好。”
“不见得吧。”尉屠耆反唇相讥:“你也不见得有多好,养一个儿子,养到三岁居然连王叔也不懂得叫!”
“行了行了。”希玛妮劝道:“都不要在孩子面前吵架啊,他们才刚刚来到人间,耳朵是最干净,最纯洁的,听不得污言秽语!”
海珑麟于是不理死对头堂弟,转身去看外甥女,女官用热水洗净其身上的血污,正准备为其穿上事先准备好的小衣服。
“让我看看……”黎帕那看过新生的儿子又试图起身看望新生的女儿,被尉屠耆按下并轻声抚慰:“不会有事的。儿女皆平安。放心吧。你养好身子要紧。”“王妹!”海珑麟似是故意和尉屠耆唱反调,抱着裹在红方格襁褓里的外甥女走到黎帕那面前,“你看看,她多像你啊。”“她出生在后应该是妹妹喽。”
黎帕那侧过头看着新生的女儿,噢,双目紧闭,粉嫩嫩的皮肤。耳朵白里透红,耳轮分明,外圈和里圈很匀称,凝视着她,仿佛凝视一件雕刻地生动的艺术品……长得太可爱了。
黎帕那想说尉屠耆,我们有女儿了。可是尉屠耆神情淡漠,只顾着关心妻子和儿子,根本连看也不看这个女儿一眼。
苏罗漓觉察到猫腻,刻意打圆场说:“先让公主好好歇息吧,她身体太虚弱。”
尉屠耆把儿子交给兰娜照顾,再度安抚妻子说:“你先好好歇息。我去看看毗珈摩。他如果知道家里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定会很高兴的。”
尉屠耆转生要离开时,恰好陀阇迦以及一众王室亲贵如一窝蜂般涌进来,要看看两位新生的王室成员,他往外走了几步,也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滑溜的东西。身子猛地趔趄,幸好费萨尔及时扶住他,“哎!王子没事吧?”
“没事。”尉屠耆当着众人的面,牵强一笑然后继续往外走,快出门时童格罗迦听见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晦气。犯冲不成?!”由于是背对着,他看不他的表情,但这句有悖常理的骂已经明显透露出其内心的不喜和厌恶!
白日黎帕那临产时,毗珈摩和毗纳耶迦以及众多旁系亲王家的孩子在庭院里无忧无虑地地奔跑玩耍,如今时辰太晚,他们由于年纪太小实在无法等待两位新成员露面,早就被仆从先领回去歇息了。
“王弟。祝贺你了啊。”尉屠耆走出房门看见安归还有吉尔罗伊和伊什瓦拉等年轻的兄弟辈自然站在外面,“一夜之间,喜得一儿一女,龙凤呈祥。”卢基乌斯嘴快又甜,第一个上来道贺。然而站在旁边的安归却发现自己弟弟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笑得也很牵强,只是张口随便敷衍了几句就离开。
“他怎么了。”不止是安归,其余堂表兄弟们也察觉到这不同寻常之处,望着尉屠耆冷漠离开的背影许久,禁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不高兴吗?”
“哇,有没搞错!尉屠耆?”叶亚古柏睁大眼睛说:“都儿女双全还不高兴吗?”
“哼。你们这些傻子。”唯独卡斯帕一眼看破玄机:“都看不出来他为什么不高兴吗”
“为什么。”安归起初还不明白弟弟不高兴的原因,刚问了一句,突然听见远处甬道传来尉屠耆暴怒的吼声:“这赔钱货,真的和我犯冲啊!”———.原来尉屠耆打算前往长子毗珈摩的卧房,正沿着甬道穿梭时,头顶上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只灰雀扑腾着翅膀飞过,而且还……他举起手去摸滴落在头上的热乎东西,鸟屎!他当场气得炸毛,一只鸟误入府內找不到出口就到处乱飞,还在自己头上拉了一泡屎,方才先是不明原因地险些摔倒现在又是碰到鸟屎,简直倒霉到家。从此刻起他心里完全认定那个“赔钱货”生来犯冲,分明是投胎来报复来了!
哎呀。我可怜的大侄女噢。安归这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你才刚呱呱落地就遭你父亲嫌弃。当然安归不可能知道尉屠耆嫌弃自己大侄女的真正原因,从外人的角度看来,尉屠耆分明在嫌弃妻子生的女儿,才骂作“赔钱货”。
“来来来,让我看看我大侄女。”安归似是幸灾乐祸,闯进房里大声嚷嚷。海珑麟眼见女婴长得可爱就一直抱着不肯放下,偏偏安归跑来搅局,艾葳蕤丝毫不留情面:“慢。你一个大男人毛手毛脚,抱什么抱。”
“我是她伯父!抱一下不可以?”安归知道这婆娘和丧门星是一伙的,想当众铲自己的脸让自己难堪,故而强行从海珑麟怀里抢过女婴,“我有一个儿子,两个侄子,还有一个侄女,这是好事啊。”
“呱—呱—”女婴哭闹起来,似是不喜被安归抱着。“你看看,把她弄哭了!”穆茜尔又强行把女婴抢过来抱,一边数落安归:“说你不听。偏要抱!”“噢,噢,王女乖,王女乖……”女婴很快停止哭闹。
“你们呐。”安努舒卡批评说:“王子没有王子样,女官没有女官样,怎么可以把刚出生的婴儿当成玩具,随便抢来抢去?”
哼,果然丧门星身边侍奉的人,全都是一个混样。返回宫邸时安归回想起艾葳蕤和穆茜尔肆无忌惮顶撞自己的场景,暗暗骂道:全都是蛇鼠一窝!!紧接着,他也非常幸运地被鸟儿关照了,先是一种拉稀下坠的声音从上到下滑过耳边然后感觉被什么东西打中,冒冒失失用手拂,发现竟是一坨鸟屎掉在了胳膊上。
楼兰国内的某些少数族裔认为沾到鸟屎是好运。所以每年丰收季都会组织大规模的鸟屎浴,即在谷物中掺入泻药成分洒在地上让鸟吃然后在接下来的几日,所有人都会被或多或少的淋上鸟屎。鸟屎被视为自然的祝福。
吐火罗人则恰恰相反。他们认为鸟屎掉在身上是霉运当头的表现。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破解沾到霉运。例如就是把粘有鸟屎的衣服放在地上让马蹄踩踏使其将晦气驱走,或则回家用酪浆清洗身体等等。
“果然是犯冲啊!!”深夜突如其来的一声吼,惊起树上栖息的鸟,扑腾飞远……
可怜的孩子。她才刚刚降临人世,就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被父亲和伯父所忌惮。
好在,母亲只有对她的爱是纯粹的,无私的,不掺杂任何杂质。在每一位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最好的,无论孩子多么无能和丑陋不堪,或身体残缺,或疾病缠身等等。无论如何母亲永远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黎帕那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得以下床凝望她的两个睡在柔软的小摇篮里的小宝贝。摇篮周围用金黄色的丝绸装饰着,上面绣着美丽的图案。两个小宝贝睡得很香甜。
她的儿子,是个健壮、白净、又胖乎乎的男孩,脸蛋红红像熟透的果实,圆圆的脑袋上有两只小巧发亮的耳朵和一对形似他父亲的冰蓝色大眼睛。他的手指甲留了好几个白色,像一粒粒晶莹透明的珍珠。他的手掌干净得就像一块白玉,嫩嫩的皮肤上有淡淡的细小鳞痕。
“哎呀,吐奶了啊。”正午的时候,她看见儿子睡醒了便伸手去抱他,还用脸去贴他的脸,可是不知为何儿子竟然吐奶了,吐到她脸上一点,但大部分吐到他身上,弄脏了襁褓。
黎帕那没有叫来侍女,亲手帮儿子清理干净其身上的奶渍,然后才清理自己。幸好是自己的亲骨肉,无所谓。若换作是别人吐在他脸上,那得多久没有食欲。
毗珈摩噔噔噔地兴奋地跑进来一头扑到摇篮边要看弟弟妹妹。“嘘,”黎帕那赶紧小声说:“不要那么大声,吵到弟弟妹妹歇息。”
呵呵。他们都好小。手握成拳状,只有鸡籽大小。弟弟刚刚闭上眼睛,毗珈摩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片刻后妹妹似乎知道长兄来看她了,便从那甜美的睡梦中醒。她那大大的眼睛像水晶葡萄一样美,她睁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好像在说王兄你来看我,我好高兴。毗珈摩看她这么可爱,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卷的头发。
“毗珈摩。”黎帕那眼看他对弟弟妹妹如此喜爱,笑着说:“以后你就是长兄了。要好好关照弟弟妹妹噢。”
毗珈摩稚气地应一声,又伸手去摸妹妹的小拳头。“黎帕那。”尉屠耆走进来,看见妻子坐在摇篮边,关切地:“才三日,你身体还虚弱呢,不能着凉,快躺回去。”“没事。老躺着也难受。”黎帕那凝视着可爱的女儿,母爱满满:“蓝乐丝睡醒了呢……蓝乐丝。父亲回来啦。”
“蓝乐丝!”毗珈摩跟着大叫了一声,原来母亲给妹妹取名蓝乐丝,佉卢文即仙女精灵之意,听起来就很有仙气。尉屠耆听见了但表情依然平淡,也就“随便你给她取什么名字我都没意见”的反映。他直径走到长子旁边看见躺在摇篮里的男婴正在熟睡,女婴则睁着眼睛默默的观望这个陌生世界:“……”
“我给女儿取名叫蓝乐丝。”黎帕那初为人母,语气格外轻柔:“你也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噢。……叫尉梨迦吧。”尉屠耆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尉梨迦”一词源于粟特语,含有“贵族,战士”之意,可引申为敏锐智慧的高贵领导者。用这个名字既能彰显小王子阳刚霸气的气概并且又隐喻其聪明、杰出。这也是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期望与祝福。
呵呵。感谢上天眷顾,赐我儿女双全,何其幸运。日子,因知足而温暖,我因有你们而幸福。我会陪伴你们一起长大,愿我的王子王女拥之则安,伴之则暖,平安健康快乐成长。
尉屠耆搀扶着妻子回到床榻上躺下并贴心地盖好被子,毗珈摩依然趴在摇篮边逗小妹妹玩,黎帕那感到疲倦便很快步入梦乡,……她却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她梦见一个黑衣人溜进来把尉梨迦偷走,然后扔进黑黝黝的地洞里。地洞角落里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钩子,那是农夫刨地常用的农具,两个弯曲钩尖特别锋利……狠狠穿过了婴儿的后脑勺,从额头和一只眼睛伸了出来,红的白的粘乎乎的液体流了一地……
她苏醒过来,坐起身看见毗珈摩还趴在摇篮边玩。两个婴儿依然睡在摇篮里。
她长长地松一口气,重新躺下来。但是再也难以入眠。越回想起那个梦越怀疑有某个人居心不良,妄图要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
“想些什么呢。”天很晚了,尉屠耆发现妻子还没歇息,她就是侧卧着身子背对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这么幸福……家里有一妻一妾,没几年功夫生了两个儿子,就没想过会招人嫉妒?”
“嫉妒。”“哎,不就是一个噩梦嘛。成婚多年我们才有了一个儿子,你心里疼惜尉梨迦,所以……”
“王室乃污秽之地,你又不是不懂。仇人嘛,你有,我也有,实在不得不防。”
“那……你怎么想的。”
“倘若真的有人想对我下毒手,必定会连着毗珈摩和尉梨迦一起。但倘若他只对着尉梨迦下手,那肯定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觉得会是谁?”
“你压制她这么久。”尉屠耆听到妻子这么一说,自然而然想到最大的幕后嫌疑人。沉默片刻:“她还敢?”
“哼。她有什么不敢的。她背后可是还有腰杆子更硬的撑腰呢。”
“纵然她有嫌疑,但,黎帕那。无凭无据的,不好去指证呀。”
“放心。她会跳出来的。等着吧。”转眼十几日过去了,两个婴儿安然无恙,反倒是公主府里总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例如水池里突然淌出猩红色液体,猫儿经常叼着来路不明的玩具钻进房里,甚至黎帕那梦见有奇怪的婴儿在镜子里面伸着小手向自己爬过来……
陀阇迦携众人来到城外的兵营接见于阗使者,“尊贵的国王陛下。”于阗使者弯腰行礼,且笑容满面说:“ 此乃我王送与楼兰国的礼物,愿两国友谊长存。它的名字叫迪娜。”包括陀阇迦在内的众人纷纷仰头观望这头披红挂彩的庞然大物,它事先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周身用颜料、粉末、花布和金银来装扮,画满了丰富艳丽的花纹,像个美丽的姑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