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缁阴森森的撇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有点惊悚。
谢暮山:“……白缁。”
白缁这才眼神放过了他,水袖掠过桌面,又拿起了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他说:“我这几日忙的紧,还不曾去拿书,怎么就翻看话本子了?臆断有无终不可取,凡事还是要反复确认。”
谢暮山点头说是,而后被白缁轰了出去。白缁转头看向书架,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虽说他根本就不承认那个尹无宗是他自己,但如今看到有人给尹无宗和羽魔乱牵红线,还是让他很恶心。
非常……非常恶心。
他沉着脸,拿起书架上那本黑色系的小话本——《无蝠消瘦》,一只手剧烈颤抖着。
羽魔……
齐阳尹氏……
大灵蝠族……
他只是很不解,为何他的母亲不见了踪影?是被尹氏那群渣滓给害死了吗?
一想到那个女人曾受人蒙骗将他送进大灵蝠间,以她所能给出的最多的爱给予自己,授他诗书,授他礼信,授他道义,白缁就痛得心如刀割。
他甚至还在内心认同过这种胡说八道鬼话连篇的小话本。
他觉得尹无宗与那羽魔很是般配。
难以忍受。白缁阖上眸子,手中青筋乍起,寒风陡转,小话本灰飞烟灭。
“他造的孽,我都会一一偿还。天道好轮回,我自遵循,不负阿娘。”
他的眼角都是泪水,只要眨眼,就会顺着脸颊流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掸,但他还是眨了。总有那么多泪水,还是憋不住的。
他将书架上所有关于无宗主上的弱智小话本都捏爆了,脱力般退了一步,走出了屋子。
韩瑾和谢暮山二人,一个是常年云游四海的,一个刚从乱葬岗捡回来,都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早已在门口规规矩矩的站着等他了。
白缁从二人身边走过去,说:“走吧。”
韩瑾在他身后迟疑了一下,问:“师尊,你怎么了?”
“嗯?”白缁回头看他,韩瑾似乎有点忌惮。谢暮山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说:“你皱着眉,怎么了吗?”
话音刚落,他感觉白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但下一刻,白缁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半真不假的嗔了一声:“只知道往瑾儿屋里跑,我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
谢暮山:“…………”第一你刚刚那么点时间难道还睡了觉?第二我是被你轰出来的什么叫只知往韩……兄屋里跑?!
谁知韩瑾在这个时候异常捧场,瞪了一眼谢暮山,说:“下回不要再乱往我房里跑了。”
行吧,算是彻底被记恨上了。谢暮山方才进房,也是被韩瑾冷嘲热讽了一番,现在不是很想理这个傻子,默默的往白缁那边靠了一点。
韩瑾不满:“唉,你这小孩!”
随后被白缁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顿时噤了声,恭恭敬敬的在白缁身后站好,和他一起下了楼。
看白缁又在笑吟吟的和小二道谢结账,他疑惑的看了白缁一眼,心说师尊这几天似乎有些奇怪。
准确来说,是从在羽魔的识海里醒来开始,变得很奇怪。时而悲伤,时而忧愁,时而气恼,又自己恢复了正常。
喜怒无常的师尊,韩瑾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心说恐怖如斯。
白缁领着两个小家伙出了客栈,把包着檀香符纸的布袋递给韩瑾,示意他拿。随后,他便往街边走去。
那里摆了一个小摊,一个术士模样的人坐在那里,身边还立了一个随风招摇的旗子,上书几个大字:扶乩之术,百试百灵。
韩瑾兀自评价:“这可不比谢暮山那小子写得工整干净,力道遒劲?”
丝毫不顾小暮山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
他看白缁走到那个术士面前,微微一笑,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十分熟稔的交给那个术士,不禁有些心酸——毕竟白缁这几日待他还真不如这么个街边术士。
他轻声抱怨道:“那谁啊?”
小暮山在一旁听了,过了几秒,闷声答到:“江湖骗子。”
被这样一个“人渣”回答问题,韩瑾心中起了几分没有来由的侮辱感,不屑的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江湖骗子,我方才是想问,他姓甚名谁,祖籍何方,家中还有哪些人?”
随后,他丢给谢暮山一个“看,打不出来了吧”的眼神。
谢暮山闭着嘴,冷冷看他一眼,像看一个身高腿长的弱智。
他没有再回韩瑾的话,走到了白缁面前。韩瑾被他冷落了,又起了某种名为“全世界都要被我吸引”的好胜心,斗鸡般走到谢暮山面前,将他挤开了几分,凑到了白缁身边。
彼时,那个江湖骗子似乎已经得出了答案,微笑着说:“接触过这些泥土之人很多,有活人有死人,仙君想问谁呢?”
“修为高超之人。不论修士还是妖魔鬼怪,还要在这个世上,不曾转世。”白缁答到。
“死人里修为高超的不少,若是活着的,能称得上修为极高之人,有两位仙君,三个妖族,六个魔物。”
“两位仙君就在我面前。这三个妖族嘛,一个狼妖,一个狐妖,一个蛇妖。”
“六个魔物,分居大吴国六方,俱是恶名远扬之辈。”
“一个西北方虞城,名曰善面头陀。”
“一个正西方瓷间城,名曰拔舌相。”
“一个正南方轲晋城,名曰罗刹主。”
“一个东南方闫寒城,名曰福公。”
“一个正东方五都,名曰贪无厌。”
“一个东北方璞乩城,名曰儒战魔。”
“这六个魔头,皆是万相门门人,常年跟随无宗主上四处戕害百姓。”
“罗刹主,贪无厌,儒战魔,这三只魔物,便是万相门赫赫有名——当然是臭名——的修罗殿三位长老,艳魇阎三修罗。”
那个大师笑问:“上次仙君来找我,所问的羽魔,也是那无宗主上的死对头。如此看来,仙君当真是与他关系匪浅啊。”
白缁摇了摇头,温声说:“并非如此……”
谢暮山打断了他的话,扫了一眼那个术士,说:“大师,慎言。”
术士大笑,说:“这话说的不错,说话的人却错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怎么能随随便便这么冻人?”
白缁带着歉意的说:“又冲撞到大师了,实在抱歉。”
术士摆了摆手,示意无妨。白缁低头沉思了一下,问:“这几个魔头,一般都是据于一方,不会随意走动的吧?“
术士似乎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又认真的答到:“或许他们会相互串个门喝顿酒呢?”
白缁失笑,说:“大师可真有意思。”
他将银两放在桌上,说:“大师,叨扰了,多谢。”
术士将银两收起来,毫不在意的道:“不叨扰不叨扰,您可是我的老主顾嘛!”
白缁行了一礼,说:“那就可惜,我马上就要离开此地,怕是不能照顾大师的生意了。”
谢暮山往一边让了一下,眼神示意白缁赶紧走。
就他直觉来看,这不仅是一个江湖骗子,还是一个笑里藏刀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
白缁转身要走,却被豁然起身的术士拉住了衣袖。术士大惊失色,喊道:“什么?仙君要走?!那我岂不毫无生计了?!”
韩瑾看他抓着白缁衣袖,把白缁的衣袍都拉歪了一些,不由大怒,没好气的将术士铁钳般的手给拉开,说:“作什么?好好说不行非要上手吗?我师尊要走和你生意有多大关系,难道你没有别的老主顾了吗?”
术士略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讪讪的笑到:“这也是仙君的弟子吗?仙君生的眉清目秀,举手投足尽是林下风范,两个徒弟也是不同凡响啊。”
可不是嘛?一个嘴上冻人,一个手上抓人。
韩瑾忿忿道:“你在这废话什么,有这功夫浪费口水,还不如多招揽几个客人!”
术士摊了一下手,无奈的说:“我招揽了好些天,也没招揽到人啊!”
白缁:“……”你还真的只有我这么个老主顾。
术士又道:“仙君此去,是要找那几个魔头吧——我看仙君对那几个妖物倒也兴趣不大。方才说了,那几个魔头可能会四处走动嘛,按小的方才说法,扑了个空,反是不美。”
“不若……带上小的一个,平日里只要给几口饭吃,小的吃的不多!然后免费给仙君卜算,也好早点找到魔头,是不是?”
看那术士笑得一脸谄媚,白缁微笑道:“大师的扶乩之术百验百灵,想来是有真本事在的,何愁找不到顾客呢?我们云游之人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不敢劳累大师。”
术士不依不饶的说:“哪里劳累,跟着几位仙君是风餐露宿,我一人在此,怕是要饿死街头!”
谢暮山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声音里却没听出半分笑意。他说:“大师这样的神通,会招揽不到前来卜算的客人?”
术士忧愁的说:“哪里有做工人闲着没事来这里求算?是以开张几日,除了几位仙君,实在无人光顾。”
谢暮山道:“扶乩之人通神灵,大师怕是看他们无缘,是以不卜。常在这里,等有缘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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