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缁说:“行吧。其实你只要说前面四个字就行,毕竟堂堂大魔头,哪怕给活人下了傀儡印,你也是探不出来的。”
说完,他又补充道:“还会毁掉你寡言少语的雪娃娃形象。怎么,春天到了,雪人要融了?”
谢暮山让开身子,冷冷的说:“你来!”
“行吧。”白缁上前一步。其实他去探大概率是多此一举。若这些“傀儡”是善面头陀所制,用的自然是魔息。他连灵力都没有,能探的就只有万相和无相两门宗法痕迹罢了。
他在那人头上轻叩了一下,发出一声响动,又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白缁:“……”
“???”
不是,怎么可能?
莫非这两门宗法并非独创?
莫非尹无宗创万相门真的给门徒传授万相宗法?
还是说……
这他娘不会是他……体内那个大魔头干的吧?!
白缁一时难言的收回手,低头看了一眼。皮肤雪白,骨肉匀称,线条利落,手掌上还有几块茧皮,掌心无数或深或浅的伤痕。
丑陋又血腥。这天底下的祸事,是不是七拐八拐的都要和他扯上关系。
谢暮山看他盯着自己的手就开始沉思,目光炽烈的望着他,最后还是探到了他的识海里。
谁知白缁恰好回过了神,偏头看向他,好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
谢暮山忽然觉得一阵悚然,差点没忍住退了一步。
白缁却没过多注意他,开口道:“探到了,有人动过他们。不算傀儡……倒像是多出的一双眼睛。
替背后的人看着这个世间,所以依然正常的生活,只是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时观望着。
谢暮山松了一口气,说:“那可以循着痕迹探到施法的人吗?”
白缁幽幽的望着他,心说施法的人是我你害不害怕?
谢暮山真要被他盯得炸毛了。白缁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你探不出来正常,不是寻常的法子,用的万相宗法。”
谢暮山:“……”
他问:“世间懂此法者有多少人?”
“我只知道一个,就站在你面前。”
谢暮山:“……”
行吧,你怎么不直说是你好了?
他不太经心的“啊”了一声,抬眸掠了白缁一眼。白缁身量很高,光是对站着,他的气势就已经少了一半。但平视的话大概只能看到白缁绣着卷云纹的腰封。
纵使他异于常人,也没有说话盯着人家腰看的兴趣,只能仰视着白缁,动了动嘴皮。
“是你干的吗?”
白缁挑了一下眉,不答反问:“你觉得是我干的吗?”
说完,他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仙风道骨。
谢暮山说:“那可真说不准。”
白缁“呵”了一声,心说你怎么这么会猜。他拿帕子仔细的擦拭着五根手指,有点用力,指腹处敏感的地方已经泛了红,更衬得他肤色白。
“这是做什么?”
“脏,擦手。”
谢暮山默然片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瘪了瘪嘴。
随后他掏出自己的帕子,也学着白缁擦起手指来。白缁睨到了,不由嘴角微勾。
小家伙,哪里知道脏的是什么?
他将帕子随手扔到街角的垃圾堆里,淡声说:“走吧。”
随后袍摆轻扫过地面,转眼就只剩下拐角处一点雪白,飘荡着消失。等谢暮山再追上去时,白缁的手里已经出现了一张面具。他微抬着手,将面具覆在了脸上。
银白色的面具,上有精致的刻纹,看着无端贵气,就像一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出了府,在闹市里四处走走。
天色不早了,他也没有再去别的什么地方,随意物色了一家客栈,便携谢暮山走进去了。
夜半时分,客栈的西北角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随后是衣物摩擦的细碎声音。
一大一小,一白一紫,飞掠出房间,轻轻踏在屋瓦之上,如同两只迅捷的野豹,转眼消失在视线里。
白缁和谢暮山终于到了目的地,他脚尖轻点,飞身而下,飘飘然落地。谢暮山紧随其后,身子蜷成一团,左膝虚虚半跪于地,一只手握成拳,食指叩在地面。
他止住落势,站起身来,走到白缁旁边,看着眼前的街道。
白缁挑了一下眉,没有多说,径直往前走去。
这就是一条十分普通的街道,不算十分繁荣,但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此时月上中天,众人都归了家,只剩几处灯火,一点远远的喧嚣,应该是那些纨绔子弟的销金窟。
黑夜之中再无鸟雀痕迹,只有一片安适的寂静。
月光洒在地面,一片清明亮色,黯淡似透明,皎洁如飘渺。白缁缓步行在路中,素白的云衫此刻正合意境。
只不过他虽手中无刀剑,却又一派冰冷的肃杀,收敛的恰到好处,只露出一些无伤大雅的锋芒,像一把出鞘半寸的利剑,使人看不真切。
君知我欲与君赏玩乎?
抑或取君性命乎?
两人不疾不徐的走着,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桌上,像是在睡觉,身边招摇的旗子无比醒目。
白缁嘴角微勾,走至那人身边,静静地垂眸注视着他。夜风依然有些冻人,他却连温人的结界也没有开,任由寒意悄然入身。
甚至,空气凝滞,更寒几分!
白缁却双手拢在袖中,依旧是戴着那个面具,声音微沙,到更显出几分气韵。
“大师,我人已至,你该醒了吧?”
那个伏在桌上的人身形一僵,随后状若无事的抬起头来。也不知在这里吹了多久的风,月光照耀之下,一张脸居然有些苍白。
但这并不妨碍二人看清他的脸——正是当日大石县帮白缁扶乩之人。
白缁欲走时,他就百般恳求将他带上。如今辗转到了虞城,他就不请自来。说他不是紧紧跟着为白缁而来的,实在不好相信。
白缁和谢暮山怀疑他居心叵测,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若当真如此,那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
但那人似乎刚刚睡醒,骤然看到白缁,似乎有点惊喜,正张开嘴要讲话,蓦然停止了动作。
他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惊喜变为了惶恐。谢暮山皱了一下眉,往周身散开灵识。
那个大师的身边,空气确实是凝滞了下来。先前凌厉的寒风化成了三根看不见的风刃,就指着他的颈侧。
他不动时,不过彻骨的寒凉。
他若敢动,便是穿喉的巨创!
大师战战兢兢的抖了一下,颤声问:“仙仙仙……仙君啊……这是作甚哪?”
白缁冷声说:“大师,这话,该是我来问你吧。”
“从大石县至虞城,纵横近千里,大师迢迢至此,不知是何用意啊?”
他说得轻巧,最后一个字音甚至飘飘上扬,仿佛并非质问,只不过是在异地得遇旧友,漫不经心的开了个玩笑。
但话音还未落,大师就感觉到那三根细细的风刃已经离他的血肉更近了一步。
估摸不到距离,不知是还相距甚远,亦或是近在咫尺。
大师几乎要哭出来了,说:“仙君啊,我真的没有恶意啊!”他几乎声泪俱下的抓住了白缁的手臂,被后者犹豫了一下,让开了。
肉眼可见,他更慌了,结结巴巴的说:“我就是……碰巧至此……我与仙君无冤无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里敢打仙君的主意?!”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其实这一点,连白缁也不能摸准。他本已做好眼前这个怪人身怀绝技的准备,但谁能知道他放出风刃后,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反正他是没有察觉到一丁点的灵力波动。
说是故意为之设计骗他,那这也太豁得出去了吧?他得和这人有多么的深仇大恨啊!
可若说真是个凡人……
是以他威胁这人,却始终不敢真的伤了这人。
他内心虽然犹豫不决,但面色依然近乎冷酷。他俯下身体与那个大师对视,透出的寒气更重。
大师抖了一下,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说:“天太凉了,你该加件袍子。”
“不劳费心。”白缁淡声说。
他静静地与那人对视半晌,忽然附到了那人耳边,咬着耳朵问:“你……”
“可曾见过我?”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有病,毕竟哪个正常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讲这么句话呢?但大师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大,甚至慢慢停下了轻微的抖动。
他眨了眨眼,说:“自然见过,几个月前,大石县,曾为仙君算过两次卦。”
“然后?”
“一百四十多年前,曾蒙令堂救命之恩。”
令堂?
那他岂不是……认识娘亲?
白缁凤眸微睁,虽然有所抑制,还是难掩眼中诧异。他静了静心绪,心说这或许不过是眼前人在唬自己,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绝对不能。
但他微沙的声音透出一些颤抖,只那一句话就足以让他神魂不安。他甚至都忘记了戳一戳藏在识海深处的尹无宗,问问他眼前这人说的可否属实。
他想问他究竟来做什么,但话到嘴边,终于被收回一丝的理智及时赶转。他沉下嗓音,低低的问:“尔乃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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