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初识

方才布阵,看来轻巧,其实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心神。善面头陀本事难说,手中的印符却让人不由忌惮。

一道比一道更强,这一道还未了,谁知会不会还有下一道?

白缁面色几乎比天色还要阴沉,心中则已经想把尹无宗千刀万剐!

有没有搞错?这么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惜,尹无宗不知是散了还是伤的太重,根本不会冒头理会他一下。白缁无可奈何,只能紧皱着眉头迎战。

风。

四处都是风,此刻的白缁,就是与当年的尹无宗,较量着控物的方法。

只要谁把此地狂风的控制权夺过来,谁就能拥有这一式极强的杀招!

白缁索性也阖上了眸子,甚至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最低,将自己最大限度的融于天地间。

他感受着骤起的狂风,感受着人聚的阴云,也感受着风云之外的……

自然。

是黑夜,是月光,是夜间清风,是街巷的死寂。

可有能为我用者?

可有能助我战者?

可有……能破这无相的天地者?

白缁的存在低了,甚至连善面头陀也几乎不能察觉得到。但他不敢睁眼,更不敢分神。他心中了然白缁的本事,所以哪怕这一击并不能致他的命,也不敢松懈半点。

因为这不只是攻击,这是阻挡白缁与外界沟通的契机,也是此战战胜白缁的关键。

他好歹跟了尹无宗近百年,哪怕此刻白缁重伤实力有损,他也不敢轻视。

那可是无宗主上啊……

双方背对着站立,皆是清瘦挺拔,善面头陀多了几分力量,白缁则多了几分随和。

但此刻,二人虽一动不动,可都是暗自较劲,看似平静的暗淡里,是魔息与无相气息的争锋。

这不是暗流涌动,这是海底深涡,越旋越湍急,越旋越汹涌!

在一丝月光泄入层层阴云时,终于爆发成了海啸,铺将而来,这一片独辟的空间彻底碎了。

天地无光则我引日月,上下无门则我辟生关!

从往至今,皆是如此,这样狠劲,他从来都不曾消弥。

只是此刻,或许是月光的缘故,他不再是当年浑身浴血大杀四方的疯魔,倒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的谪仙。

他突然想起尹无宗的挑衅,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菜鸟么?

他大敞着双臂,笑着问:“只是不知,我比起你那位无宗主上,实力如何?”

善面头陀的眼中没有赞叹,倒不过陈述今日饭否般的语气平平。

他说:“虽是重伤,依然算得上大能。”

白缁轻笑了一声,心中却不由叹道:终是魔物……

总归是少了些人之常情。那些魔物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哪怕背负百世天谴,不通心智,不入轮回,也义无反顾呢?

想到了自己,他似乎又觉得很懂。

或许你们也会懂我吧。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次举剑,刺向善面头陀。

周围寒风皆动,如白缁的心意。

那是一场真正天昏地暗的厮杀,却总是有着一抹清亮,是白缁身上镀上的月光。

于是天地皆黯,我即是光。

这一场厮杀的最后,其实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的。

原因无他,虽然昔日一个是无宗主上,一个是万相门徒,但今时今日,白缁记忆不全,重伤未愈。而善面头陀也算一方枭雄,本领不凡。

是以最后,白缁掠了一眼刺剑于地支撑着身体的善面头陀,结印扫向对方,封住了善面头陀的嘴唇,让他不能再说话。

而后轻飘飘落下,再次呛出了一口血沫,身形依然是挺拔的,眼前却是天昏地暗,上下旋转。

战斗中不慎受了善面头陀一道攻击,此时已经难以感光视物。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修行之人自有灵识感物,而白缁也不必太依赖肉眼。

他温声说:“天要亮了?”

善面头陀懒洋洋的答到:“是啊。”

白缁点了点头,索性再次闭上了眼睛。他缓缓吐出一口含着血腥味的气息,说:“嗯,那不打了。”

善面头陀冷笑一声,想要说“这可由不得你!”,却双唇紧紧粘着,难以分开,只能发出一阵“呜呜嗯嗯”的声音。

他气极,想要再战,面前却不见了白缁的身影,只有此处的风里,带了几分冰冷,不算彻骨,但让人忍不住拢了拢衣领。

而白缁早已随风化去了。善面头陀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只能忿忿的离去了。

白缁回客栈的时候,本来走的是大门,刚要上楼梯,耳朵尖尖的听到了楼上的几句对话,有一个人分明是谢暮山!

不知道怀了什么心思,白缁实在不愿自己这幅样子出现在谢暮山面前。他当机一转身,快步出了客栈,便又化作了一阵风,从窗户里进去了。

他飞速的脱下了衣物,下了个净身咒把身上的血迹处理了一下,免得污了新衣。他受的多是内伤,身上可见的伤口倒是不多,也算不得太麻烦。

他一面飞速换衣,一面还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对话。只一句话,他就听出了谢暮山的用意,明摆着是对屋子里面的人说的:“放我进去!”

他不由莞尔一笑,束着腰封,走到门边,轻轻的抵在了门上。

与外面的雪娃娃,不过一门之隔而已。他们相处的时日不多,但白缁已经能够想象到谢暮山的神情,甚至心中所想。

他一定是心里闷闷的,面上还强颜欢笑吧。想到这里,白缁的嘴角不自觉的又上扬了几分。

而后便是动作没够快,让谢暮山抢先推开了门,于是被发现了。

白缁第一反应居然是:听墙角被发现了,丢人!

至于他在谢暮山面前丢的人,已经够多了。并且白缁深谙一点,矫揉造作更丢人。

于是自然理直气壮,还能顺带嘲讽两句。后话就不过一场闹剧了。

而后,就是一些往事。与以往不同,这是他第一次梦到自己作为“无宗主上”的样子。

恶鬼面具覆于面上,盖住了原本谪仙似的面容。或许在从头到脚的黑色与乌金里,连那人自己都忘记了,他是大功大德的神明后裔吧。

那一日,他并不是在老巢里,而是随意的走在大街上,手里拎着一壶酒,倒提着悬在空中,醇厚的酒液就淌进了嘴中。

他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外闲逛,可周身寒凉之气未撤,又有长久以来作为上位者攒有的威严,哪怕是一身相比较为朴素的便服,也透露着无敢侵犯的尊贵,与近他者死的攻……击性。

明明是同样一具身体,偏偏有两种大相径庭的气质。他走在街上,路上的行人都自觉的绕开半丈,甚至有点儿避瘟神的恐惧。是以始终是光光的一个人,与那条大街格格不入。

在这熙熙攘攘的闹市里,居然看着有点儿孤单。但他并不在意,凤眸挑起看着周身世界,眼尾狭长塞不进半点烟火。吊儿郎当的散漫气质与远处慢慢走来的人形成很大的对比。

那是**十年前的善面头陀,除了身上的天蓝色长衫换成了银蓝色袍服,几乎没有一点儿变化。

他走到尹无宗面前,拱了拱手,一如**十年后的昨夜,温和的声音无比沧桑。

他说:“我想问问仙君,可曾有见过一人,姓严,约莫**十岁,嘴唇上方有一个痦子。”

居然连说辞也没有换过一点。尹无宗似乎是有点儿惊讶,居然会有没长眼的敢近自己的身,挑着眉将来人打量了一番。

随后他开口,声音并没有如今这么沙哑,反而有点像佩玉鸣环,清脆动听,只是带着些审问般的锋芒。

“哦?那我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我似乎是见过,又似乎没见过,你要不再细讲一下?”

敢情是无聊透顶了找他当消遣呢?

对方……呵呵,好吧,的亏对方是个魔物,不然听到这话得气死。

但善面头陀只是笑了一下,行了个礼,说:“那是我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平时总是凶巴巴的,但又对人都很好。”

他的神情似乎黯淡了一刹,像是触及了什么痛苦。他说:“我……二十多年前,从家里出去玩,走丢了。我想寻到他,替他养老送终。”

哦?这反应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嘛。他觉得善面头陀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原本扬起的眉毛挑的更高,来了多聊几句的兴趣。

他似乎听了什么笑话,意味不明的轻嗤了一声,说:“养老送终不必了,我看,你给他收敛一下还没烂完的尸骸,就算的上大孝了。”

哪怕白缁只能以上天的视角旁观这一切,也不由得一恼:那善面头陀为寻父甘愿化为魔物,尹无宗居然就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收敛尸骸”。

这真的是天怒人怨了吧?!

但善面头陀当年远没有现在这样的灵智,真真正正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闻了这话,不恼不怒,只是一笑置之,说:“做儿子的连常伴父亲左右都做不到,这算什么孝呢?”

这句话不知触了大主上哪片逆鳞,他先是一怔,随后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是啊,做儿子的,连长伴父母左右都做不到,你倒是摆出一副大孝子的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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