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推开医院侧门的时候,赵立群已经不见了。走廊尽头的电梯灯刚熄灭,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味。她站在原地没动,程雪阳从后赶上,喘着气说:“他往住院部去了。”
她点头,转身走向楼梯间。
两人一层层往上找,直到五楼心内科的护士站。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一眼,说刚才有个男人提着包进了三号病房,没留姓名。
“是赵立群的母亲。”许清和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在手机里还亮着。
沈知微没说话,靠在墙边等。十分钟后,赵立群出来了,手里拎着空袋子,脸色发白。他低头看表,脚步加快,朝安全通道走去。
程雪阳正要跟上,沈知微拦住他。“先别动。”
她掏出手机,给林婉发了条信息:**今晚八点,老地方见。有进展。**
回办公室的路上,天已经完全亮了。她把包放在桌上,倒了杯温水。心跳还在快,但她没有闭眼去听。那些声音现在不需要刻意触发,它们自己会来。
下午三点,林婉到了。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袖口卷到手肘,手臂上的纹身露在外面。进门时顺手关了灯,拉上窗帘。这个动作让沈知微多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林婉坐在沙发上,没碰茶几上的水杯。
“你说。”沈知微坐到对面。
“我交出去的账户信息,你用了多少?”
“三个离岸户头,两笔暗池交易记录,还有你在瑞士银行的托管编号。”沈知微看着她,“每一笔都对上了资金流向。”
林婉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那任远舟有没有察觉?”
“他还没反应。”沈知微说,“但他的人已经开始查内部流水。赵立群今天请假去医院,是他财务线最近最不稳定的一环。”
林婉沉默了几秒。“你们盯上他了?”
“他已经暴露了。”沈知微说,“我们拿到了他母亲账户的收款记录,来源是宏远建设的子公司。钱是从光伏项目骗补款里拆出来的。”
林婉的眼神变了。
“你是说……闭环已经成型?”
“不只是闭环。”沈知微打开平板,调出一张图,“这是星海账户的资金路径。三年时间,一点八亿,全部通过虚假咨询费转移出境,再经迪拜中转,回流到国内两家建筑公司。而这两家公司,都是任远舟实际控制的。”
林婉盯着屏幕,呼吸变重。
“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B计划吗?”她忽然开口。
“你说过要自保,要带着孩子走。”沈知微放下平板,“你现在有足够的时间。”
“可我现在不确定还能不能信你。”林婉抬起头,“你拿到的东西越多,他越可能狗急跳墙。我女儿还在国际学校,每天接送都有他的司机跟着。”
沈知微没反驳。
“如果你觉得合作有风险,我们可以暂停。”她说,“但你要知道,现在收手,你之前转移的资产也会被追查。他在税务署有人,能调你过去三年的所有申报记录。”
林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怕这个?”
“你不怕。”沈知微声音很平,“但你怕他对你女儿做什么。”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婉的手慢慢攥紧了裙角。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我要新的条件。”
“你说。”
“第一,你必须保证我女儿的安全。她下周要参加钢琴比赛,在上海。我要你安排人接她,送到指定地点。”
沈知微点头。“可以。”
“第二,你要把赵立群的事压住。至少在下周之前,不能让他出事。他是我最后一条退路。”
“不行。”沈知微笑了一下,“他已经进医院了,我们不可能控制他所有行动。但我可以保证,不会主动向监管部门提交他的个人证据链。”
林婉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真假。
“第三。”她的声音低了些,“我要你告诉我,你还掌握了什么关于他的事。不能有隐瞒。”
沈知微没立刻回答。
她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
“这是任远舟过去五年所有的出入境记录。他在塞浦路斯有一套房产,登记在一个叫李美珍的女人名下。这个人是你丈夫的远房表妹,也是他过去两年的情人。”
林婉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去年十一月,她生了个男孩。”沈知微继续说,“出生证明上的父亲栏是空白的。但医院记录显示,任远舟当天在场,签了手术同意书。”
林婉猛地站起来,椅子往后滑了一段距离。
“你早就知道了?”
“上周确认的。”沈知微看着她,“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你当时还没交出关键账户。但现在你可以决定,要不要用这条信息换更多保障。”
林婉站在原地,手指掐进掌心。
“你觉得我很蠢是不是?”她声音发抖,“我帮他洗钱,替他算账,结果他连孩子都不让我知道?”
“这不是蠢。”沈知微说,“这是你一直以为,只要配合就能活下去。”
林婉笑了,眼角有点湿。
她走回沙发坐下,拿起那份文件翻了两页,又放下。
“我不退出。”她说,“但我要加一条新条款。”
“说。”
“下次见面,地点由我定。时间也由我定。你不能再用‘老地方’这种词来通知我。万一被他发现规律,我和我女儿都会死。”
沈知微点头。“可以。”
“还有。”林婉站起身,整理袖子,“赵立群那边,如果他出事,我会知道是谁导致的。到时候不管协议还在不在,我都不会再帮你。”
“我明白。”
林婉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了一下。
“沈知微。”她背对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开始愿意跟你合作?”
沈知微看着她的背影。
“因为你恨他。”她说。
林婉没回头。“不完全是。是因为我看懂了你的节奏。你不是只想毁他,你是要把他一层层剥开,让他自己垮掉。”
她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沈知微坐在原位没动。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茶几上的文件边缘。她伸手把它往里推了推,顺手打开手机。
程雪阳刚发来消息:赵立群离开医院后去了城西一家便利店,买了瓶水和一包烟。之后步行回家,目前在住所未外出。
她回了一句:盯住他,但不要接触。
刚发完,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周默的消息:**林婉的女儿今天没去学校,老师说她请了病假。司机送了药过去,但没人开门。**
沈知微立刻站起身。
她抓起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她按下通讯录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是我。”她说,“取消今晚所有安排。我现在要去林婉家。”
对方问了句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生病。”沈知微盯着楼层数字跳动,“但我得确认她女儿是不是安全。”
电梯门打开。
她走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小区门口的保安认识她车,抬杆放行。
她把车停在楼下,抬头看。四楼的窗帘拉着,阳台空着。
她走进单元门,刷卡上楼。
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
到四楼时,她听见里面有动静。
门没锁。
她推开门,屋里很暗。
客厅没人,电视开着,播放着儿童动画片。
她穿过走廊,轻声喊:“林婉?”
主卧门虚掩着。
她伸手推开。
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盖着毯子,呼吸平稳。床边坐着林婉,手里握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写东西。
听见声音,林婉抬起头。
两人对视一秒。
林婉合上本子,放进抽屉。
“你怎么来了?”她问。
“听说孩子病了。”沈知微走近床边,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烧退了?”
“昨晚发烧,现在好了。”林婉站起来,“她睡着了,别吵她。”
沈知微点点头。
“你放心。”林婉看着她,“协议还在。我不会现在就走。”
沈知微没说话。
她转身往外走。
到门口时,林婉在后面说:“下次来之前,打个电话。”
沈知微停下。
“好。”她说。
她拉开门,走出去。
身后,门缓缓关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光,照在她脚边。
她低头,看见门缝下露出一角纸片,像是从抽屉里掉出来的。
她弯腰捡起。
是一张机票预订单。
目的地:新加坡。
日期:七天后。
乘客姓名:林婉,林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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