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回到办公室时,天已经黑了。她把包放在桌上,脱下外套挂在椅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程雪阳发来的消息:**声纹分析系统准备好了,现在能来吗?**
她回了个“马上”。
电梯下行的时候,她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珍珠母贝胸针。那里面藏着一段录音,是三天前在林婉家楼下拍到的赵立群打电话的声音。虽然只有二十秒,但背景里有模糊的男声低语了一句,像被风刮走的字。
她记得那个声音。
不是赵立群说的。
也不是他打给的人。
更像……有人在旁边听着。
车开得很快,红灯一个接一个亮起。她没催司机,只是盯着前方路口的灯光变化。心跳比平时快一些,但她没有闭眼去听那些回响。现在不需要,她知道它们就在那里,等着被唤醒。
程雪阳在实验室门口等她。
他穿着旧牛仔外套,手里拿着平板。看到她下车,迎上来一步。
“刚做完最后一次校准。”他说,“设备对低频段的捕捉能力提升了百分之四十。那段录音里的背景音,我们能试一次。”
沈知微点头。
两人走进实验室。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一台黑色主机,屏幕上正滚动着波形图。程雪阳打开文件夹,调出那段录音。
“先放一遍原始版本。”他说。
音响里传出赵立群的声音:“……钱不能这么用,项目已经查到了补贴申报的问题。”
停顿两秒。
接着是一阵杂音,像是风吹过电话线。就在这个间隙,一个极轻的男声滑了出来——
“让她女儿别参加比赛。”
声音很短,不到半秒,几乎被电流吞掉。
沈知微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呼吸慢了下来。
程雪阳看了她一眼。“你听清了吗?”
她没回答,而是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这不是头痛的动作,而是习惯性的准备。她闭上眼,心跳开始加快。
三秒后,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不是现在的,也不是那天的现场。而是三年前,在她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任远舟打着电话,背对着她,一只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
她说不出那是哪一天,但她听见了那句话——
“孩子是最有效的控制工具。”
当时她只是路过,脚步都没停。可现在,这句话和刚才录音里的那句“让她女儿别参加比赛”,像两条线,慢慢缠到了一起。
她睁开眼。
“再放一遍。”她说。
程雪阳重新播放录音。这次他启用了降噪程序。屏幕上的波形被拉长,高频部分被过滤,低频段被放大。
第二次听,那句话更清晰了些。
“让她女儿别参加比赛。”
沈知微走到屏幕前,指着其中一个起伏点。“这里,是不是还能再分离?”
程雪阳放大那段区间。几秒钟后,他皱眉。
“有个叠加信号。”他说,“像是另一个通话通道同时在线。可能是蓝牙耳机或者会议模式。”
“能把那个通道单独提取出来吗?”
“技术上可以,但需要时间。”
“多久?”
“至少六小时。”
“那就做。”她说,“我要知道是谁在说话。”
程雪阳没问为什么。他坐回电脑前,开始操作。沈知微站在他身后,看着数据一点一点被拆解。
中间有次她转身倒水,发现程雪阳从笔记本里撕了一页纸,快速写了几行字,又塞进抽屉。她没多看,也没问。
六个小时过去。
凌晨两点十七分。
系统终于完成分离。
新提取出的声音很短,只有五秒。
第一句是:“计划照常。”
第二句是:“如果她敢插手,就让小孩出事。”
然后是挂断的提示音。
程雪阳暂停播放,转头看她。“这个声音做过变声处理,但我比对了数据库里的公开录音,匹配度最高的是——”
他没说完。
沈知微已经认出来了。
不需要数据库,也不需要比对。
那个语调,那种缓慢而笃定的节奏,她太熟悉了。
是任远舟。
她站在原地,手指轻轻碰了碰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那是母亲留下的另一件东西,很小,不显眼,但一直戴着。
程雪阳关掉屏幕。“我们现在有两条证据链。一是林婉提供的账户信息,二是这段通话记录。虽然还没法直接作为法庭证据,但它能解释很多事。”
沈知微点点头。
“比如赵立群为什么会突然请假去医院。”她说,“他不是去看母亲。他是接到命令,去确认林婉有没有动摇。”
“你还想到什么?”程雪阳问。
“林婉的女儿请病假那天,司机送药上门,没人开门。”她说,“但监控显示,药后来被收进去了。说明屋里有人。林婉不想见外人,她在躲。”
程雪阳沉默了一会儿。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让任何人拿孩子当筹码。”她说,“明天我去趟学校。”
“哪个学校?”
“上海国际艺术小学。下周有钢琴比赛,林小雨报名了。如果他们想动手,一定会选那个时候。”
程雪阳站起身,走到打印机前,拿出一张纸。“这是我刚整理的时间线。从光伏项目骗补开始,到资金转移,再到对林婉的监控,每一步都有痕迹。只要我们在比赛当天拿到现场证据,就能反向锁定指令来源。”
沈知微接过纸,看了一会儿。
“还差一步。”她说,“我们需要他在关键时刻亲自下令。”
“你怎么让他开口?”
“他会自己说。”她说,“只要我们知道他在怕什么。”
她把纸折好放进包里。
程雪阳看着她。“你今晚回去休息吗?”
“不了。”她说,“我留在这里。等系统备份完成,我想再听一遍那段声音。”
程雪阳没劝她。
他关掉主机电源,又打开备用服务器,确保数据同步。离开前,他把实验室钥匙放在桌角。
“有事打我电话。”他说。
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沈知微坐回椅子上,重新打开文件。
她把那段五秒的音频循环播放。
一遍,两遍,三遍。
直到第十遍时,她忽然停下。
在“计划照常”之后,有一瞬极轻微的摩擦声,像是衣服蹭过话筒。
她放大那一段。
再放慢速度。
终于听清了——
在那句话结束的瞬间,背景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碰撞声。
很短,像手表指针跳动,又像戒指碰到玻璃。
她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这个声音……
她在某个会议室听过。
任远舟签字时,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总会碰到桌角。
她记起来了。
那天他签完文件,抬手看了眼表。
就是这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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