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推开银行侧门时,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她抬手扶了扶耳侧的发丝,脚步没停。
大厅里人不多。她走到贵宾柜台前,递出身份证和保管协议编号。柜员核对信息后点头,请她稍等。
程雪阳站在三米外的休息区,低头看手机。他没穿外套,只穿着深灰高领毛衣,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又望向沈知微的方向。
柜员拿着一个暗红色木盒走出来。“这是您母亲名下的保管物品,需要当场开封吗?”
“开。”她说。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旧式怀表,银壳有些发暗,表面有细微划痕。她伸手取出,指尖触到表盖内侧那行小字——“真相在心跳里”。
她合上表盖,放进口袋。
程雪阳走过来。“你拿它出来,是打算用了?”
“不是用。”她说,“是让它听着。”
他没再问。
两人回到车上,她把怀表放在副驾座椅上。程雪阳启动车子,导航设的是律师事务所地址。
路上,她的手机响了。
银行客户经理来电。“沈女士,您名下主账户的资金调拨申请被驳回了,系统提示存在异常交易风险。”
她皱眉。“我昨天才完成一笔跨境结算,流程合规。”
“我们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但监管平台下发了临时风控指令,目前所有关联账户都处于观察状态。”
电话挂断后,车内安静了几秒。
程雪阳看了眼后视镜。“他们动手了。”
“比预想快。”她说。
车子停进地下车库。电梯上升过程中,她按住太阳穴,呼吸放慢。
心跳开始加快。
记忆回响出现。
画面是三天前,在一次视频会议中,任远舟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支钢笔,轻轻敲着桌面。他说:“一旦她开始调动资金,就让监管系统自动触发拦截。”
声音清晰,像就在耳边。
她睁开眼,电梯刚好开门。
办公室里,程雪阳已经连上内网,调取账户记录。屏幕上列出十几个账户,多数显示“受限”状态。
“不只是你的个人户。”他说,“连你控制的三家项目公司账户也被标记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人提前报备了你的资金路径。”他盯着数据流,“而且权限很高,不是普通风控能做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一辆公务牌照的车正驶离停车场。
“任远舟有监管层的人。”她说。
“不止一个。”程雪阳打开一封加密邮件,“这是我刚收到的消息,金融稳定协调小组今天上午召开紧急会议,议题之一就是‘加强对异常资本流动的监测’。名单上有两个平时不参与这类决策的人。”
“是谁?”
“李维成,还有赵启明。”
她眼神一沉。
这两个名字,一个是证监局稽查科副处长,另一个是央行支付结算处的主任科员。都不是直接管她的条线,却突然出现在关键会议上。
“他们在替人做事。”她说。
程雪阳点头。“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法转移资金,也没法支付青海项目的工程尾款。如果七十二小时内不能履约,合同就会自动解约,前期投入全打水漂。”
她转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几个名字:任远舟、李维成、赵启明。
然后画了一条线,连向“启明舆情”。
“舆论攻击之后,立刻封锁账户。”她说,“他不想给我反击的时间。”
“那你打算怎么办?”程雪阳问。
“反制。”她说,“既然他敢动监管系统,我们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掌握证据的人。”
程雪阳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我已经整理好任远舟通过离岸公司洗钱的完整链条。包括他在塞班注册的五家空壳公司,以及这些公司如何通过艺术品拍卖转移资产。”
“够不够提交监管部门?”
“够。但一旦提交,就必须公开来源。而我们现在拿到的部分数据,来自非法接入的服务器——虽然技术手段合法,但程序上有瑕疵。”
她沉默片刻。“那就换方式。”
“怎么换?”
“不走正式举报。”她说,“我们先把证据匿名发给三家财经媒体,同时抄送监管部门内部信箱。让他们自己去查。”
程雪阳摇头。“这样做风险太大。媒体一旦报道,他们会立刻反扑,说我们在制造舆论压力。”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不会用真证据。”
程雪阳一愣。
“你什么意思?”
“我准备放出一部分经过修改的数据。”她说,“看起来真实,其实有漏洞。只要他们派人核查,就会发现不对劲。但他们已经公开表态要调查,就不能退。”
“你是想逼他们骑虎难下?”
“对。”她说,“等他们陷进去,我们再放出真正的证据链。到时候,他们要么承认之前判断失误,要么就得承认自己包庇。”
程雪阳盯着她看了几秒。“这招狠。”
“不是狠。”她说,“是他们先坏了规矩。”
她坐回椅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重新整理文件。程雪阳站在旁边,看着她操作。
两小时后,三封匿名邮件发送成功。收件人分别是《财经前线》《经济观察报》和《南方商业周刊》的调查记者。
每封邮件都附带一份PDF文档,标题为《远舟资本资金异常流动初步分析》。
内容详实,数据来源标注清晰,甚至附有部分银行流水截图。
唯一的问题是,最关键的几笔转账日期被故意错开两天。
“他们会查。”她说,“只要一查,就会发现问题。”
程雪阳关掉投影仪。“接下来等消息就行?”
“不。”她说,“我们要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联系林婉。”
程雪阳皱眉。“现在找她?她还在任远舟眼皮底下。”
“正因为如此,才要现在联系。”她说,“她知道一些事。比如,任远舟是怎么打通监管通道的。”
她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铃声响了四下,接通了。
“是我。”她说。
对方没说话。
“你的账户最近有没有异常?”
过了几秒,林婉的声音传来:“上周有一笔境外汇款被冻结,理由是涉嫌关联交易。”
“你有没有申请复议?”
“申请了。但没人回复。”
“那你信不信,我能帮你把这笔钱拿回来?”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你要我做什么?”
“告诉我,任远舟是怎么联系上李维成的。”
又是一阵沉默。
“是饭局。”林婉终于开口,“上个月底,在城西一家私人会所。赵启明也在。饭后,他们一起去了书房,待了四十分钟。”
“有没有录音?”
“没有。但我记得车牌号。还有,那天端茶的服务员,是我以前在华尔街认识的人。”
沈知微记下信息。“谢谢。”
“你小心。”林婉说,“他今天换了安保团队。”
电话挂断。
程雪阳看着她。“这个线索有用吗?”
“有用。”她说,“私人会所属于茂宇集团旗下,陈茂宇的地盘。说明任远舟和陈茂宇在联手操控监管资源。”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陈茂宇的名字旁加上一个箭头,指向李维成。
然后写下一行字:**利益输送闭环已形成**。
程雪阳忽然说:“如果我们能把那个服务员找到,也许能拿到更多东西。”
“我已经让许清和去查了。”她说,“但她得小心。那人一旦暴露,会被立刻清除。”
她坐下,手放在口袋里,摸了摸那块怀表。
心跳又快了些。
记忆回响再次浮现。
画面是两个月前,她在一次行业论坛上听到李维成发言。他说:“对于资本流动的监管,必须前置化、动态化。”
当时没人注意这句话。
现在看,那是预警。
她睁开眼,看向程雪阳。
“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去银行办理解除风控的手续。”
“你确定能通过?”
“我不确定。”她说,“但我必须去。”
她拿起包,往外走。
程雪阳跟上去。“我陪你。”
“不用。”她说,“你去准备另一套方案。万一账户解不开,我们就启动备用融资渠道。”
他停下脚步。“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我不是一个人。”她说,“我带着证据。”
她走出大楼,风迎面吹来。
她抬手将长发别到耳后,左手无名指轻轻碰了碰胸口。
那里藏着怀表的温度。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街角,停在对面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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