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手机放回包里,指尖在屏幕边缘停了一秒。她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法庭大门,深灰色的木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法警。
程雪阳站在她旁边,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外层是透明塑料封皮。他低头翻了一页,声音压得很低:“国际刑警传来的声纹分析报告刚到,和我们手里的录音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六点三。”
沈知微点头。“够了。”
他们走进法庭时,任远舟已经在被告席上。他穿着深灰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右手搭在桌面,食指轻轻敲着。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了过来。
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
沈知微没避开。她走到原告席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U盘,放在桌角。程雪阳把文件摆好,打开笔记本电脑。
法官进场,全场起立。
庭审开始后,程序走得很顺。前几项证据都是财务往来记录和账户冻结文件,双方没有异议。直到程雪阳站起身,向书记员递出U盘。
“接下来,我方将提交一段关键录音,时间为三天前下午两点十八分至两点二十三分,地点为峰会酒店三楼私密会议室。录音由隐藏设备采集,经国际刑警组织技术部门验证,未被篡改。”
法官接过U盘,转交给技术人员。
屏幕亮起,波形图开始跳动。一段对话清晰传出——
林婉的声音:“……那份尽调报告,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任远舟的声音:“别管细节,只要她签不了约,资金链就会断。”
停顿两秒。
任远舟继续说:“等她倒了,海外那笔钱自然归我们。你照我说的做,账户明天就能转。”
全场安静。
沈知微盯着任远舟的背影。他的肩膀没动,但右手突然收了回去,按在桌沿。
法官问:“被告方对这段录音的真实性有无异议?”
任远舟缓缓站起来。他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动作很慢。
“我质疑它的合法性。”他说,“第一,录音未经当事人同意;第二,采集设备来源不明;第三,内容存在剪辑可能。我要求进行独立声纹鉴定。”
程雪阳没急着反驳。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纸递给法官。
“这是国际刑警出具的技术认证书,编号IC-2023-8847。录音原始数据包包含时间戳、设备ID和环境噪音频谱,三项指标均通过完整性校验。同时,我们已将声纹样本送交司法部下属鉴定中心,结果将在四十八小时内出具。”
法官翻了几页,点头:“法庭接受该证据作为待认证材料,暂予存档。”
任远舟坐下了。他的手指重新搭上桌面,但节奏变了,不再是规律的轻敲,而是偶尔用力一顿。
休庭十五分钟。
走廊角落,程雪阳靠墙站着,手机贴在耳边。沈知微站在他斜后方,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云层很低,像是要下雨。
电话挂断,程雪阳转身说:“司法鉴定中心那边确认,任远舟的声纹特征与录音中男性声音的共振峰、基频抖动和语速波动完全吻合。他们加急处理,报告今晚能出。”
沈知微说:“他刚才在法庭上的反应不对劲。”
“哪一点?”
“他没否认内容,只争程序问题。说明他知道那是他的声音。”
程雪阳皱眉:“他在赌时间。只要拖过这周,他名下的几家壳公司就能完成资产转移。”
沈知微摇头:“他已经来不及了。心跳回响昨天又触发了一次,我听到了一段旧录音——三年前,陆明川签字那天,电话背景里有任远舟的声音,他说‘让她背锅,你就能上位’。那个时间点,他就在办公室外面。”
程雪阳愣住:“那段对话没有出现在任何监控里。”
“但它在我脑子里。”沈知微按了下太阳穴,“只要我能想起来,就能补全证据链。”
他们回到法庭时,任远舟正和律师低声说话。他的手杖靠在椅子边,檀木柄闪着暗光。
庭审继续。
法官宣布:“关于原告提交的录音证据,鉴于其技术验证流程合规,且被告未能提供反证,法庭决定采纳为正式证据之一。后续若出现新鉴定结果,可另行申请复核。”
任远舟猛地抬头。
“法官,我申请调取酒店监控视频。如果真有录音,就应该有对应画面。我要证明这个设备是怎么进会议室的。”
程雪阳冷笑一声:“被告方现在才想起要查监控?会议当天,安保日志显示林婉以顾问身份登记进入,携带物品未受检查。而您,任先生,在两点十七分曾通过内部通道前往三楼,停留八分钟。这些记录都在警方调取范围内。”
他转向法官:“我方可以当庭播放相关监控片段。”
大屏幕切换。
画面里,任远舟穿过走廊,风衣下摆扫过地面。他停下,抬头看了眼摄像头,侧身走进楼梯间。七分钟后出来,手空着,但袖口有一道细微的折痕。
程雪阳指着画面:“他进去时袖子里藏着东西,出来时没了。结合录音时间和设备安装位置,可以合理推断,他亲自放置了干扰装置,却不知我们另有备份录音源。”
任远舟的脸绷紧了。
他终于开口:“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付谁。”
沈知微第一次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你三年前怎么设计我,知道你怎么让陆明川背叛,也知道你母亲病危那天,你让人篡改了她的用药记录,让她死在手术台上。”
任远舟猛地转头。
“你说什么?”
“我说,”沈知微站起身,声音平稳,“顾南舟医生保存了原始病历,护士站的日志也有你派人进出的签名。你以为没人记得,但有人记住了。而我,现在全都听见了。”
法庭里一片寂静。
任远舟的律师急忙站起来:“法官,这属于毫无依据的指控!原告不能凭空捏造医疗事件!”
法官敲了下法槌:“原告,请就现有证据陈述,不要引入未核实信息。”
沈知微坐下,没再看任远舟。
但她知道,这句话已经扎进去了。
第二次休庭。
程雪阳在复印机前等文件,沈知微笑笑:“你发现没有,他每次听到母亲的事,手指都会抖一下。”
程雪阳点头:“心理弱点。他可以装冷静,但涉及家人死亡,控制不住。”
“那就再加一把火。”
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顾医生,之前您给我的那段音频,能不能再发一遍?就是护士交接班时录到的那句‘药量调整按任总意思来’。”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发给你了。”
文件下载完成,她把手机递给程雪阳。
他听完,眼神变了。“这段要是交上去,他连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那就交。”
开庭铃响。
程雪阳向法庭申请补充证据。法官同意。
新的录音播放。
女声模糊但清晰:“……吗啡增量百分之三十,是任总亲自批的?”
男声:“说是家属同意,其实没人签字。”
停顿。
“可病人本来能撑两周,这么一调,当天就……”
声音渐弱。
法庭里有人吸气。
任远舟站了起来,椅子被他撞得往后滑了一段距离。
“这不是真的!这是伪造的!我从来没让人调药!”
法官严肃:“被告,请控制情绪。法庭会依法核实每一条证据。”
任远舟喘着气,手指抓着桌沿,指节泛白。
他的律师赶紧拉他坐下,低声说了几句。
程雪阳合上电脑:“我们还有更多。包括您通过艺术品拍卖洗钱的交易记录,您妻子林婉转移资产的加密账户路径,以及您指使水军抹黑原告的付款流水。每一份证据,都环环相扣。”
他看向沈知微。
她点点头。
程雪阳最后说:“这不只是商业纠纷。这是一个人用权力、谎言和背叛,毁掉另一个人的人生。但现在,所有声音都回来了。”
法官宣布:“今日庭审结束。关于新增证据,法庭将组织专项审查,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众人起身。
沈知微收拾包时,看见任远舟被人扶着走出被告席。他的背有点弯,手杖也没拿稳,差点摔了一下。
她没说话,跟着程雪阳往外走。
法院门口,雨已经开始下。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半降。驾驶座上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发动车子离开。
沈知微站在台阶上,雨水打湿了她的袖口。
程雪阳递来伞:“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顾南舟时说的话吗?”
她接过伞,没撑开。“我说,真相不会自己走出来。”
“现在它走出来了。”
她看着远处的车尾灯消失在雨幕里,把手伸进包里,摸到了那个银色U盘。
指尖传来一点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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