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会议室门口,手指还搭在门把手上,掌心残留着纸张的触感。她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片喧哗。人群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但她只听见自己呼吸的节奏。
她转身走回研发楼。
走廊灯光冷白,脚步声被地毯吸得干净。她的高跟鞋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响。经过保安岗时,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点头示意,继续向前。
张涛的工位在靠窗第三排,桌上整齐摆放着实验记录本和一副金属框眼镜。电脑屏幕已经黑了,键盘盖着防尘罩。人事部说他上午办完离职手续就走了,走得干脆,没留下任何交接说明。
沈知微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缓。她没开灯,也没启动电脑,只是将包放在一旁,从内袋取出一枚小巧的珍珠母贝胸针,轻轻别在衣领上。指尖滑过扣环,一声极细微的“咔”响后,录音装置启动。
她翻动桌上的文件夹,一页页看过去。都是常规的实验日志,字迹工整,数据完整。没有任何异常。
但她知道不对劲。
昨天招标会上,李兆丰提到“有人为你准备陷阱”,语气笃定。可那份补遗报告是她在档案室亲手找到的,U盘碎片也是真实存在的。如果那是假的,那制造这个局的人,必须提前预知她会去查审计报告,甚至清楚她能发现哪些细节。
除非——实验室内部有人通风报信。
她停下翻页的动作,目光落在桌角一支倒置的玻璃试剂管上。它与其他几支并列插在架子上,但位置偏了些,像是被人无意碰过又匆忙摆正。她伸手取下,对着光看。
底部有刻痕。
极细的一行小字,用腐蚀性工具刻上去的:“QH-3必败”。字体歪斜,力度不均,不像科研人员的手笔,倒像是谁在紧张中匆匆留下的记号。
她将试剂管放进密封袋,藏进袖口。
窗外传来轻微的反光,一闪即逝。她不动声色地低头整理文件,眼角余光却锁住玻璃映出的画面——对面楼顶天台边缘,一面维修用的反光镜正微微倾斜,镜面反射出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侧脸。
常佩东。
陈茂宇的助理,向来只出现在董事长办公室或风水师会面场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特意用反光镜窥视研发区?
沈知微缓缓合上文件夹,起身时顺手关掉了桌边的台灯。她走出工位,脚步平稳地穿过走廊,刷卡进入自己的临时隔间。
门锁落下的瞬间,她从包里取出那只老旧的银色怀表。表壳有些磨损,边缘一圈细密的雕花早已模糊。她掀开表盖,听见里面指针走动的轻响。
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最后一句话是:“别信别人给你的答案。”
她闭上眼,把怀表贴在耳畔,深吸一口气,放慢呼吸。
心跳开始稳定下来,一搏,一搏。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凌晨三点十七分,实验室监控画面切换失败,警报未触发。张涛站在主机柜前,输入一串密码,屏幕上跳出加密文件夹,标题为“QH-3原始配比_备份”。他点击上传,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六十三时暂停,随后删除操作记录。
三秒过去,声音中断。
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角落的烟雾探测器。
张涛不是辞职,是逃跑。他上传了什么?为什么要删掉痕迹?那个未完成的传输,目的地是谁?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相信QH-3一定会失败?
她打开手机,调出公司内网权限系统日志。张涛的账号最后一次登录是在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IP地址显示为公司内部。但他本人声称当天下午五点就离开了园区。
矛盾。
她重新打开胸针录音设备,播放刚才在工位录下的环境音。背景里有空调运转的低鸣,还有远处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就在她准备关闭时,一段对话浮出水面——
“……二期临床批文下周就能下来。”这是她的声音,早上巡查时随口说的。
紧接着,极轻微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夹杂着一句压低的嘀咕:“来不及了。”
只有两个字清晰可辨。
她反复听了三遍,确认发音来自工位右侧方向。那里是张涛的邻座,属于一名负责数据录入的技术员,姓刘,今早请假没来。
沈知微把这段音频另存加密,放入U盘,插进笔记本。她没有立即分析,而是拨通人事部电话。
“张涛离职申请表里写的紧急联系人是谁?”
“是他妻子,登记号码是空号。”
“家属住址呢?”
“朝阳区湖滨路18号,但我们派人去过,那栋楼去年拆迁了。”
她挂断电话,盯着屏幕发怔。
虚假信息,刻意隐瞒行踪。这不是普通的离职。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一条缝。对面楼顶的反光镜已经不见,天台空荡荡的。但她记得那个角度——正好能照进张涛的工位和她刚才坐的位置。
他们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回到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园区平面图。研发楼与行政楼之间隔着一条绿化带,天台无法直视。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事先知道她会去查张涛的工位,并安排外部接应。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掌握她行程的人,二是能访问她办公系统的内部人员。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三天前,她让助理提交了一份关于QH-3项目进度的汇报材料,抄送名单里包括所有部门主管。其中一人,正是陈茂宇的财务总监,而此人与常佩东有过多次私下会面记录。
她迅速调出邮件发送记录,查看原始头文件。发件时间是周二上午九点四十二分,服务器显示正常送达。
但收件人读取时间却集中在九点四十五到九点五十之间。
除了一个人——财务总监的邮箱显示,该邮件在九点四十三分已被打开。
可他的办公终端当时正处于离线状态,按理不可能接收新邮件。
除非,有人通过代理服务器提前截获了内容。
她把这条线索记下,合上电脑。
现在可以确定:张涛在离职前试图上传关键数据,被中途打断;有人伪造了他的去向信息;外部势力通过反光镜实施定点监视;而公司内部存在能绕过安全协议的泄密通道。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有人不想让QH-3成功,更不想让她查清真相。
她拿起怀表,再次贴近耳边。
心跳加速了些。
她闭上眼,等待记忆回响自动浮现。
可这一次,什么都没发生。
她睁开眼,看着表盘上缓慢移动的指针,忽然意识到——她不能再依赖过去的片段去拼凑真相。有些背叛,必须用现在的行动去揭露。
她拔下U盘,塞进内衣暗袋,站起身。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迅速将桌面恢复原状,拿起包,准备离开。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
她停住。
门开了,一名保洁员推着清洁车进来,点头打了招呼,径直走向垃圾桶。
沈知微走出去,在刷卡关门的瞬间,余光扫见那人弯腰时,袖口露出一角黑色夹克布料。
她没说话,转身走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手伸了进来。
常佩东站在外面,脸上带着笑。
“沈总,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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