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机场隧道,灯光一格格掠过挡风玻璃。沈知微的手一直放在方向盘上,指节泛白。
程雪阳坐在副驾,低头翻看平板上的文件。屏幕反光映在他脸上,一层冷色。
他们没再说话。从市区到机场的路上,雨势渐小,但天还是阴的。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持续的摩擦声。
抵达航站楼前,沈知微把车停在送客区。她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开门下车。
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凉意。她拉紧大衣领口,快步走向入口。
程雪阳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黑色金属箱。箱体有指纹锁,他一直没松手。
值机柜台前人不多。沈知微取出护照和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对方核对信息后点头放行。
她转身走向安检口,脚步没停。程雪阳也通过安检,两人在候机厅汇合。
“东西都在里面?”她问。
程雪阳拍了拍箱子。“芯片、备份数据、原始记录视频。瑞士那边已经确认接收。”
沈知微点头。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三分。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七十七分钟。
她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从包里拿出母亲的怀表。表盖内侧那行字还在:**真相在心跳里**。
她轻轻摩挲了一下,合上盖子。
闭上眼,呼吸放慢。
心跳开始加快。
耳边响起声音——
一间医院病房。窗帘半拉,灯光昏黄。母亲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声。
门被推开。任远舟走进来,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色小盒,打开后取出一枚米粒大小的装置。
他走到床边,掀开母亲的发丝,用工具轻轻撬开耳后皮肤,将那枚装置植入颞骨位置。
动作很稳,没有犹豫。
完成后,他重新整理好头发,退后一步。
看着母亲的脸,他说:“对不起,晚晴。可你女儿太聪明了。我得让她永远找不到答案。”
然后他转身离开,脚步很轻。
画面消失。
沈知微睁开眼,手指还贴在怀表表面。
她没动,也没说话。
程雪阳察觉到她的异样。“又看到了?”
她点头。“他在母亲身上动了手脚。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控制病情发展。”
“什么装置?”
“藏在耳朵后面的芯片。能释放毒素,慢慢破坏神经系统。”
程雪阳皱眉。“这种技术不可能公开存在。”
“所以他用了私人实验室。”她说,“而且只针对特定基因序列。”
她站起来,走到候机厅角落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抬头看镜子,脸色有些发白。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到座位,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张维医生,我是沈知微。”她说,“母亲遗体的二次解剖结果出来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找到了。就在右耳后方颞骨处,有一枚微型植入物。材质是钛合金包裹生物凝胶,内部有微型电路。我们尝试激活它,发现它会周期性释放一种未知蛋白毒素。”
“和病历记录的症状匹配吗?”
“完全吻合。每次她病情加重的时间点,都对应一次释放峰值。这东西不是医疗设备,是杀人工具。”
沈知微握紧手机。“能提取数据吗?”
“可以。但我们没有破解权限。信号加密等级极高,像是军用标准。”
“交给我。”她说,“我有人能处理。”
挂断电话,她看向程雪阳。
“法医找到芯片了。”她说,“和我看到的一样。”
程雪阳眼神一紧。“你确定那是任远舟做的?”
“我亲眼看见的。”她说,“2019年4月17日凌晨,他亲自植入的。”
程雪阳沉默几秒,打开金属箱,取出一台便携式解码器。他连接芯片读取接口,将设备启动。
屏幕亮起,进度条开始缓慢推进。
“这需要时间。”他说,“如果用了量子加密,可能要几个小时。”
“我们有三个小时。”她说,“够了。”
他们并排坐着,盯着屏幕。周围旅客来来往往,广播不断播报航班信息。
一个小时后,进度条跳到百分之六十八。
又过了四十分钟,数字变成九十五。
最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解密完成。数据已导出。”
程雪阳点开文件夹。里面是一组时间戳和生物信号记录。
他调出图表,对比母亲三年来的住院记录。
每一条病情恶化曲线,都与芯片释放频率精准重叠。
“这不是意外。”他低声说,“是计划好的谋杀。他用医学手段,制造了一场慢性死亡。”
沈知微看着屏幕,一句话没说。
但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
是一种彻底的清醒。
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证据链-最终版”。
把所有资料按顺序导入:心跳回响记录、芯片数据、解剖报告、资金流向、基金会签字文件。
每一项都加上时间标记和来源说明。
最后,她插入一段音频。
是任远舟在保险库前说的话:“我以远舟之名,确认接管ZT-1987号全权信托。”
她把这段和芯片释放记录同步播放。
在他说完“远舟之名”的瞬间,芯片信号出现一次异常波动。
像是回应。
又像是确认。
她关闭播放器,合上电脑。
“现在所有环节都闭环了。”她说,“动机、手段、执行、掩盖路径。”
程雪阳看着她。“你要在峰会上公开这些?”
“不只是峰会。”她说,“我会提交给警方、媒体、国际医疗监管组织。每一个能听懂的人,都会收到。”
“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她说,“但他犯了个错。他以为只要毁掉证据就行。可他忘了,有些人记得的,不只是文件。”
她摸了摸胸口的珍珠母贝胸针。
暗格里的SD卡还在。
里面存着最后一段未公开的录音——是林婉提供的,任远舟在书房独白时录下的。
他说:“只要江晚晴一天不信,我就让她母亲多活一天。等她崩溃,我再给她‘救赎’的机会。”
这句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证据。
登机广播响起。
沈知微站起身,提起包。
程雪阳拎起金属箱,跟在她身后。
他们走向登机口,脚步一致。
穿过廊桥时,她忽然停下。
“你说,她临走前有没有感觉到疼?”她问。
程雪阳没立刻回答。
“张维说,最后一次心跳前,她血压下降,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沈知微点点头。“那就好。”
她继续往前走。
机舱内灯光柔和。空乘指引他们入座。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系好安全带。
飞机推出滑行,窗外景物缓缓移动。
她闭上眼,再次听见心跳。
咚、咚、咚。
像钟摆。
像倒计时。
像某种永续的回响。
飞机加速,冲上跑道。
她睁开眼,看着舷窗外逐渐升高的云层。
手伸进包里,摸到那个小小的芯片封装管。
她把它拿出来,放在掌心。
透明外壳下,那枚米粒大小的装置静静躺着。
像一颗被冻结的罪恶。
她合拢手指。
指甲边缘微微发白。
引擎轰鸣声中,她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发出声音。
但口型清晰可辨: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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