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表兄

映雪倒是恍惚了一会,待人都到齐了,她便又将此事抛到脑后,开始专心排演。

今日乐正倒是并未留她,却也未对她的琴技同她点拨几句。

芥蒂自然一时无法消除,映雪自然也无法,只得排演结束时,安静的告退。

乐伶们三三两两散去,映雪收拾一番,也随之离开,刚出了院门,便见一人被一群乐伶围着。他身姿挺拔高挑,令映雪一眼就看到他波澜不惊的眼眸。

想到今日怀素应在外头等着了,映雪也不想同谢酌言说上什么,直直奔着王府后门的方向去了。

谢酌言看着映雪离开的方向,看向周围簇拥的乐伶道:“劳烦诸位让让,谢某还有要事处理。”

见谢酌言抬脚要离开,绿绣簇拥上前,唤道:“公子可还记得奴家?三年前的赏红会上……”

谢酌言余光轻瞥,只扫了一眼,便落下话来。

“不记得。”

只这三字,便让绿绣白了脸,僵站在原地。

另一头,映雪匆匆出了院子,刚见着王府后门,谢酌言便追了过来。映雪这般小胳膊小腿,脚力自然比不得他,没几步就被他追上。

“这么急着离开做什么?是要去会情郎?”

谢酌言的声音刚落下,他的身形就挡在了映雪的跟前。

想到方才他身边围着那么多莺莺燕燕,如今又如何来招惹她?映雪冷笑一声,轻道:“我可不似谢先生你这般清闲,待回了教坊,还有日课要做呢?”

谢酌言却不肯让开半步,只是用白玉骨扇遮去脸,颇有些哀怨道:“难道是方才的事,惹得你醋了?我可真是冤枉,在院外头等了你两个时辰,末了还要被你这般嗔怪。”

映雪皮笑肉不笑的,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又道:“我说过,你不必等我。我不过一介小小乐伶,谢先生这般纡尊降贵只为接近我,若是让旁人见了,可是要笑话的!”

“我偏喜欢。”他手中白玉骨扇一合,伞尖抵在她的下巴上,低低道,“我说了要帮你,便要帮你,我说了要等你,便要等你,商姑娘,你能奈何我何?”

对他的挑衅映雪置若罔闻,冷冷的掸开他的折扇,朝门外走去。

府外来接送她的马车已经候在外头,她刚一出门,便与靠在马车旁带着帏帽的怀素对上视线。

怀素看见她,真欲出声唤她,便看到映雪身后,又冒出个人影来。

他收了笑意,朝那人恭敬的一揖,道了句:“见过谢七公子。”

谢酌言自也瞧见了他,却没有先理会,而是对映雪道:“哦?原来你的小情郎,便是这临安城鼎鼎有名怀素公子啊?”

映雪剜了他一眼,也不多解释,只是几步走到怀素身边道:“怀素,我们回教坊吧。”

怀素虽不知这二人缘何如此,却还是依礼朝着谢酌言又一揖,道:“谢七公子若是无他事,我同映雪这便告辞。”

谢酌言不拦,这才看向怀素道:“三年前,赏红会上,谢七得怀素公子一曲,词乐相伴,实在雅兴,不知今年,谢七可否有幸,再得公子一曲?”

“谢七公子才情,非怀素可比拟,但若只是曲水流觞,以琴助兴,倒是无妨。”

“那届时,我可要恭候怀素公子大驾光临。”

似是普普通通的客套话,映雪却觉得其中暗流涌动,映雪倒是不知道怀素和这谢酌言原是相识的。

待上了马车,怀素摘下帏帽,看着映雪低低叹息了一声。

“那谢七本就是怀珠韫玉之人,自襄州归来,手段愈加狠辣,并非如他外表上看上去那般,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怀素的担忧自然不无道理,映雪微微皱了眉头,也颇无底气的回道:“我知道。”

不过,凝重的气氛令映雪话题一转,又道:“说起,你是如何同那谢酌言结识的?”

听她直呼谢酌言其名,怀素不由得嗤笑一声道:“在我面前这般就算了,当着旁人的面,可不能这样唤他。”

“谢酌言本是个与世无争,温文尔雅的性子,那赏红会本就是风雅之人切磋交流的场所,我就是偶尔与他有所照面,一道吟诗作赋罢了,只是这半年却没有什么联系,断了交集。想来是襄州世子遇难一事对他打击太大……这半年来,世子腿疾未愈,一直坐在轮椅上。”

映雪不由得想到纱幕后头的那个身影,她却是听到了开门声,但并未听到什么轮椅的声音。

世子,当真是坐在轮椅上的么?

“世子与谢酌言?除了他是世子的棋博士之外,还有什么关系么?”映雪成日待在教坊中,不知道这些事倒也难怪。

“世子的母亲是谢氏的嫡女,而谢酌言为世子母亲之弟所出,他二人是表兄弟。”

表兄弟……世子和谢酌言二人,相似不又似,这样微妙的感觉,仅仅是因为,他二人是表兄弟么?

理智告诉映雪不该接近他,心却又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他的目的是什么?三番两次靠近她,总是说些那般暧昧的话,仅仅是……仅仅是因为喜欢她么?

映雪不敢信,也不能信,她的心被束在悬崖之上,一旦动,便重重坠入谷底,粉身碎骨。

恍恍惚惚间,怀素揉了揉她的头,温声叮嘱道:“世子生辰在即,映雪,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我很担心你。”

想起前世种种,他待他的好,映雪鼻子一酸,低低应了声,好。

今日回青泓小院时,芍药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慌乱。她坐在亭内的石椅上,正研究赏红会上的曲谱。

映雪见她手里拿着新的曲谱,也好奇的凑上跟前去瞧。

芍药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拿给她看。

“我听玉红院的姐妹说,你这几日,同那谢七公子,走得挺近?”

映雪一时语塞,谢酌言倒是正如他所说,将她见世子一事掩盖的好好的,只是她同谢酌言一事,都已经传到芍药姐姐的耳朵里了。

她无奈摆手,随口解释道:“谢七公子让我陪他下棋,我也不好拒绝不是……”

听了硬学的话,芍药却不屑的嗤笑一声道:“你下的那手臭棋,连我都下不过,如何能与那国手谢七公子对弈?”

映雪没有想过能真瞒过芍药,只好吐了吐舌头,试图糊弄过去。

芍药却随即正了色。

“你这点小心思可糊弄不过我,那谢七公子,到底对你是什么个心思?”

芍药待她如亲姐一般,映雪也不想瞒她,只是她与谢酌言之事,尚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况且,这些事,对她来说实在太早了。

“我不知道,我……我也看不透他这个人。”映雪回得含糊。

芍药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商家……许是你同谢家说不定还有婚约,虽是这谢七公子近来风评不好,不过我倒是真未听过,他有什么风月事……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若是对你动心,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芍!药!姐!姐!”映雪拍了拍她的脸,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赏红会上弹得曲子你都学透了么?怎么还有心思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芍药被她拍得实在清醒,连忙讨饶道:“哎……我这不是担心你么?若他当真喜欢你,凭他的身份,同世子的关系,说不定能带你离开这里……”

她就知道,芍药姐姐总会在为她着想。

“你若是不能离开这里,我便哪里也不去!”映雪红着眼,对她一字一句道。

她就是这般偏执,怀素让她心里只想着琴,她便只想着琴,疯了似得弹。

她觉得这世上诸多事情不完美,是注定,无法得全。

但她偏执,一意孤行,觉得有什么事能为,便不惧粉身碎骨。

她到底再活了一次,若是能稍微改变一些,即便要用上他这条命,他也在所不惜。

见她这般认真的神情,芍药不由有些错愕,伸手去触了触她的脸,道:“傻丫头,我不过是同你说说,不必这般认真,若是我当真走不了……我也就,认命了。”

“不会的。”映雪伸出手抱住她,“不会的,我有办法,芍药姐姐,我们一定能离开。”

芍药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听了映雪的话,又无由的生出几分希冀来。映雪总觉得是她照付她,可对她而言,映雪才像是光。

她太鲜活,也太固执,好似站在那儿,便能带来光亮似得。

她想相信映雪,可又不敢奢望。她心里装着那个人,她一直在等他。

该认命么?该继续等么?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回抱映雪,分别比她小上两岁,她却比她更坚韧,更果断,更无所畏惧。

风轻月朗,夜幕沉沉。

这一晚,映雪思考了太多的事情。她承担不起大魏的未来,她能做的,只有眼下,改变世子的生死。

她心中有算盘,也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世子。她只是写了一封信,藏在了瓷枕之下,这封信,她会交给谢酌言。

在世子生辰的前一天,亲手交到他手里。

尔后,又过了两日,便是花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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