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以为我稀罕你这箱破香囊?”回纥鼹露出嫌弃嘴脸,嘲讽道,“真是笑死我了,我若再不上来,不知你要磨蹭到几时?恐怕等你折腾半天,真娶了那个小掌柜,我们的大业也没有实现。”
“陆遥歌并不是无关之人,她对我们亦有用,我只是在花时间,把她争取过来,”回纥敞低眉,想了想,再度看向回纥鼹,“在长安这座城里,如今只剩下你我兄弟二人,若多些帮手,岂不更好图谋?”
“我看阿兄你,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回纥鼹重提茶盏,幽幽品茗,“那掌柜是个利索的,只是她身旁的顾远征,可不是好拿捏之人,难道你连他也想争取过来?”
“那顾远征是陆遥歌的俘虏。若我能得到陆遥歌之心,难保顾远征不会成为我们的棋子。”
顾远征在布铺里打了个喷嚏,陆遥歌为他递上一杯热茶,“眼看着天变冷了,公子记得要多添衣。”
“多谢,”顾远征双手接过茶盏,抬头,望向陆遥歌泛白的脸,满眼的关切,“倒是你,今日遭了那么大罪,就别在铺里守着了,快些回去歇息。”
“我不要紧,就是一直挂念阿芷,”陆遥歌坐在顾远征身旁,望着对方,莫名觉得安心了些,“云萝去叫轿子了,一会我要跟她走,去看阿芷。”
“去吧,”顾远征点头,回头望了眼地窖入口,“我一会再去地窖探探,找下机关。”
“回纥敞能放心把我们留在这里,便是断定我们找不到打开地道的机关,”陆遥歌亦转头,环顾房间四周,“恐怕,那机关并不在这里。”
“我亦有所察觉,越想越觉得,这回纥敞并非善类,”顾远征收回视线,望向陆遥歌的眸子,“遥歌,当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他的图谋,绝非只是普通生意,若他利用你,拉你入局,你的安危……”
“你放心,我不会被他算计的,”陆遥歌朝顾远征轻轻笑笑,“不论那回纥敞图谋什么,但我行事有分寸,何况我在此,若发现他作奸犯科,也能及时牵制住他。”
“你当真觉得能牵制住他?胡人在北境招兵买马,胡商在长安的生意却越做越盛,官家表面不在意,可暗地里,早已苦胡人久矣,”顾远征皱眉,满眼关切,“若他日这回纥敞东窗事发,惹了个谋逆之罪,你身为他店铺的掌柜,如何能全身而退?”
“那你觉得,我应如何?”陆遥歌脸上依然带笑,迎上顾远征目光,试探地问,“是该像这世间其他女子那般,找个夫君嫁了,从此让夫君替自己遮风挡雨,这样便能全身而退?”
“不是,”顾远征顿了顿,喉结滚动,明明知道陆遥歌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为了她的安危,他依旧建议道,“顾家在长安商铺众多,亦可成为你遮风挡雨之处,你懂经商之道,依靠顾家这棵大树,亦可以实现你的抱负。”
“抱负?”陆遥歌勾了勾唇,“没想到我生意才做到这步,便可以用抱负来形容了……”
顾远征点头,眼里、语气尽是欣赏:“从让福来客栈起死回生,到要回厚泽布铺的牌匾,再到如今的香囊生意,你的经商才能,大家一直有目共睹,甚至现在,已经有经商之人到处议论你,夸你是奇女子。”
“哪来的什么奇女子,不过是被这世道,和所谓的命运逼迫罢了,”陆遥歌摇摇头,笑了,自嘲道,“明明一开始,我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自保,为了给阿妹和阿弟争一个未来,才咬着牙走到了这里。”
“所以,”顾远征语气坚定,“你更要离开回纥敞,不要被他拖累。”
“公子方才也提了香囊生意,如今我的生肖香囊,刚得到澄王妃青睐,和王府做了桩不小的买卖,”陆遥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却发觉那茶早就凉了,涩得发苦,“我若现在离开布铺,之前的努力,便成了徒劳。”
顾远征站起身,轻声问她:“遥歌,究竟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陆遥歌抬头看顾远征,莫名心头一紧,她下意识去摸茶杯,继续品着凉茶,思索着说:“我的命重要,银子也重要。有了银子,才有尊严,才有自保的能力。我,不想做依附他人之人。”
“那茶凉了,不能喝了,”顾远征起身,重新给陆遥歌烧水泡茶,仍不忘回头劝她,“你若想赚银子,顾家有众多商铺,你照样可以大把赚钱,照顾你的家人。”
“顾家商铺再好,可它们都姓顾,不姓陆,”陆遥歌想了想,眼睛一红,“此事你无需再劝我,我会好好守在厚泽布铺,亦会好好保全自己。”
“姓顾……”顾远征握茶壶的手一滞,垂下眼来,“可你如今在的这间铺子,亦不是你的店铺,这家店姓回纥,为何你不介意呆在这里,却唯独与我避嫌?”
“因为,你和他不同,”陆遥歌将眼睛瞥向别处,心神不宁,“我和回纥敞只是交易关系,并无男女之情,我,不喜欢把利益和感情牵扯在一起,我……”
气氛凝滞。
陆遥歌似乎觉得自己多了嘴,抿唇不再说话,亦不敢看顾远征。
顾远征抬手,将热水灌进茶盏,为陆遥歌沏了杯新茶,又将茶盏端到她身前,低头看了她好半晌,看得连陆遥歌都有些倦了,在想要不要趁机逃跑,顾远征却突然俯身,视线与陆遥歌的目光平行。
身上特有的檀香气袭来,他轻声问她,像一只流浪许久的小狗,祈求主人的怜悯,“所以,你之所以不愿依附我,是因为对我有男女之情的,对吗?”
从过去到现在,并不是我一人自作多情。
你也是欢喜我的,对吗?
陆遥歌抬头,注视顾远征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究竟是何时变得如此深情,如此令人沉沦和心碎,此刻的顾远征,哪里还是什么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此刻的他,分明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陆遥歌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伸出双手,捧起了顾远征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跟他说,她不想做依附他的人,不想被他的母亲看不起,她要努力,她要争气,她要,她要不拖累他,甚至做同样可以守护他的人。
“我……”
陆遥歌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想要把那些话说出口,却被突然推门而入的云萝打断。
“遥歌,可以出发了!轿子在门口等着呢!”
云萝进来时,看见陆遥歌正双手捧着顾远征的脸,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云萝一愣,慌忙转过身,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们,“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没有,”陆遥歌慌忙放下手,站起身,紧张地拍了拍衣袖,“轿子备好了对吗,我……现在就可以走!”
顾远征也没想到陆遥歌会摸他的脸,耳后红了一片,心里却有些欢喜,他取下搭在椅子上的斗篷,将它披在了陆遥歌身上,“路上冷,小心着凉。”
陆遥歌点头,双颊似晚间红霞,被云萝拉着离开了。
直到上了轿子,云萝爽朗的笑声再次传来,“我原疑惑你为何拒绝我家公子,如今可算知道了……原来啊,你竟这般心悦顾远征!”
陆遥歌面露窘色,“云萝阿姊应该晚些来的,我们,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我如今关系亲密,你还怕我?放心,我是支持你的,”云萝挽起陆遥歌的胳膊,亲切地朝她笑,“原本我以为,你若跟了回纥公子,他定能给你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如今看来,这顾远征也挺好,既是本地人,家产也颇丰,也能给你一世安稳。”
陆遥歌却转头看对方,问道:“难道我的一世安稳,只有依靠男人,才能获得?”
云萝一愣,挑眉看她,“怎么,难道你不想嫁他?不想守着他一辈子?”
云萝的问题,尖锐又深刻。
“一辈子太遥远,我先活好自己,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吧,”陆遥歌只回给云萝一个淡淡的笑,“他有他的光彩,我亦有我自己的价值,属于我的一世安稳,我还是想靠自己来争。”
“是啊,你伶俐,又要强,凡事都要自己争取……”云萝叹气,“可为何到了感情这件事,你却总左推脱、右推脱的?你想实现自身价值,这是好事,可是,这跟和顾远征在一起,并不对立。”
“大概是我想得太多,”陆遥歌掀开窗帷,看长安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市井看似热闹非凡,却也藏着明争暗斗,你我皆为行人,早已跟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分不开了。若只顾儿女私情,又如何自保?只怕会拖累亲朋和在意的人。”
“我看,还真是你自己想多了,”云萝满脸疼惜,看向陆遥歌,“遥歌,你可知女子这一生,能遇到一惺惺相惜之人,是多么可贵?这世间男子是许多,可真正懂你心思,包容你、体贴你之人,却少之又少!你若不及时争取,不怕他被其他女子抢走?”
“若其他女子,当真能把他抢走,那他便不是与我惺惺相惜之人,我又何必执着?”陆遥歌放下窗帷,扭头看云萝,“阿姊,若他日你遇到真心在意之人,也会如我一般犹豫和考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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