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在郊外的庄子多得数不过来,每一个庄子都请了人专门打理,段纭纭祖母离府后便住在最清净的一个庄子上。
也是段夷城为了老母亲不被任何人打搅,特意命人还将庄子各处打理了一番,又另外安排了新的下人侍奉。
“什么?祖母不在庄子上?那她去哪儿了?”段纭纭脸上的轻松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语气也是同样。
那看门的下人连忙安抚解释道:“小姐莫急,自前两年起,老夫人都会到山上的清风观去住一阵子,不巧她昨日就刚好去了观里,小姐若是要见老夫人,去那儿便是。”
竟是如此。
“那祖母去了哪个观里?”
那下人恭敬答道:“回小姐话,就是庄子旁的清风观。”
段纭纭睁大了眼:“这么巧…清风观。”
之所以会说巧,便是因为她刚才最后一段路是与苏景安他们一行一起的,马车修理会耽误时间,担心天黑前赶不到,她便带着红豆坐了苏景安他们的马车。
五个人坐一驾马车略微挤了些,带的东西自然是等车夫将马车修好了再带过来。
“小姐,那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去清风观找老夫人?”
段纭纭沉吟半晌,轻点了点头:“自然得去了。”
又看向那下人,吩咐道:“过会儿马车会来,你让车夫也将东西拉到清风观前等我。”
那下人应了。
而这边苏景安与杜良文已经到了地方,清风观依山而建,中间的一段路马车上不来,只能步行,索性两人包袱里装的东西不多,负担并不重。
“你们二位便住这里,最近观里都在大修,许多房间也都在重新修缮。”
那道长替他们打开门,清风观也算是晋城有名的道观了,共有四个院落,每一个院子都很大。
“多谢道长了,您去忙您的事就行了,不用管我们。”
这房间宽敞明亮,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感觉比咱们院舍还不错,这床也够大,挺舒服,怪不得咱们院长老师要呆在这儿清修,还能过得如此好,换作是我,我也乐意。”
“清修之人哪会同我们一样过来享福?人家不过是将我们当客人。”苏景安将肩上包袱放下。
他们不是来此清修,自然与观里的道长们比不得,兴许还会帮着做些洒扫的活计。
“欸,你说我们空闲时是不是正好还可以去段小姐庄子上拜访一番?”
这想法倒也不过分,只不过。
“方才并没有问她去哪个地方。”段府在郊外不会只有一座庄子,方才段纭纭只说去庄上看望祖母,却未曾言说具体要去哪里。
杜良文失望的栽倒在床:“那便是可惜了,早知道也可以让段小姐来找我们,段小姐这人还真挺好相处的,方才还给我们拿了许多吃食,富贵人家的小姐这般平易近人,晋城的小姐们可并不如她一般。”
杜良文不知他这话一说完,苏景安的眼神便落在他身上,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他没听到苏景安的回应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才看到他那打量的眼神,两相对望,杜良文反应一向快,便很快领会了苏景安那眼神的意味。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对人家可没那种心思,家中早早就替我订了亲,兴许再过两年,就得成亲了,再说了,人段府那样的家世,可不是我能高攀的。”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真没那种心思。
苏景安摇头笑了笑:“我什么都没想,也没有误会”
杜良文不信,呲了一声:“我才不信,你方才那眼神,定然是那样想的。”
“的确没有。”他不过是一时在想他们怎么会和段纭纭突然就变得如此相熟,甚至可以随时到府上拜会的程度。
但算算却也没有相识多久。
“要我说,就算是想,那也应该是肖想你和段小姐不是?当然了,你这人一贯视金钱如粪土一般,我想你不会喜欢段小姐那种家世的姑娘,当然了,段小姐人家必定也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吧?”
说得挺对的,但苏景安眉头皱起来,对其中一句话有些不认可:“我何时视金钱如粪土?”
杜良文讶然于他的迟钝:“你竟不知你在书院里的形象,晋城认识你的人都是如此认为的?我尤记得之前大家都在议论,你都这般贫寒了,还把书院给你发的银子都拿去捐给受灾的流民,还说你是就算是走在路上拾到一箱子黄金也会拿去交给衙门的人,自己一两件衣衫穿几年,把所有银子都花在自家妹妹身上,只求吃饱穿暖,绝不求大富大贵。”
杜良文说着说着给自己都说笑了,失笑的摇了摇头,而苏景安呢,他并非没有听过旁人对他的议论,只不过,他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依旧是我行我素。
“但这并非表示我金钱如粪土”苏景安将这话又重复一遍,隐隐反驳。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总之,你若是与哪家千金小姐成了亲,这般高风亮节之人的陨落,定会叫那些人好生伤心,再说了,那样的话,你岂不成了赘婿?”
在他最后一句话说完以后,苏景安一个冷眼看了过来,杜良文恍惚间像是感觉到一股杀气。
“你若无事,便多歇歇,少说话。我去外面看看。”
杜良文即刻闭口不言,不敢再调侃他。
“小姐…那咱们…一会……上去是不是…会碰到苏公子她们?”
段纭纭笑着停下脚步,双手叉腰轻喘了喘:“红豆,你先把气喘匀再说话吧。”
她一边说着还拍了拍红豆的背。
“小姐,你别笑话我,要是知道去清风观还得爬山,我不如待在庄子上呢,说不定你去了清风观就能将老夫人带回家了。”
段纭纭也累得不轻,平日里她爹还说她身子弱,应当像他一样早起练练拳,现在想来,她爹诚不欺她。
若身子骨硬朗,这会儿不就派上用场了吗?也不至于此刻她已觉得腿有些软了。
“祖母若是那么听我的话,当初就不会离府了,我也完全没有十足的把握啊。”
“继续走吧,就快到了。”
段纭纭也没想到说这清风观在山里,还真就是在山里,此山大概是晋城最高的山了,遥遥一眼望去,山顶隐藏在云间,都不能清楚的望见。
路漫漫啊……
而且她和红豆实在走得太慢了,若是她会骑马,不知道马儿能不能上山?但想这些也是无用的,因为她不会骑马。
“小姐,咱们再这样走下去,天都要黑了,这山里会不会有狼?我们又不认识路,万一走错了,要不咱们还是折返回去吧。明日再让人带我们上山”
段纭纭也知她着急上山这事是失策了,方才离开时天色便有点暗了。
只不过此时折返,她们那么多路岂不是白走,自然是不行的。
“那道观明明近在眼前,却不知要走如此久,放心吧红豆,若是有狼,我定会叫你先跑的。”
“你说什么呢小姐,要是有狼,红豆纵使害怕,也会保护你的。”
又过了一会儿,清风观已越来越近,几乎是近在眼前了,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原本今日一天都在赶路就没有好好用饭,段纭纭腹中饥饿难耐,她料想红豆必定也是,因此也不敢说出来。
总不能此处荒郊野外的,还让红豆去给她找吃的。
失策,真是大大的失策,连充饥的干粮都没能带上一点。
再忍忍吧,段纭纭想,肯定快了。
“看到了看到了小姐,应该穿过前面那片竹林就是了,我都能看见那道观了。”
段纭纭很想问她,天色都黑了你是怎么看见的?
但定睛一看,似乎却有点点亮光,隐隐的闪烁在竹林深处,想必那儿就是清风观的所在了。
“但这一条竹林小路,未免有些太黑了,红豆…”
清风观的光也透不出来一点,那路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段纭纭声音还在强装镇定,手却不由自主的挽上了身边人。
“小姐,你别怕,我…我保护你。”说着要保护的小丫头,明明自己也怕得不得了。
两人脚步慢了下来,一步步的往前面走着。
突然,段纭纭看见,明明是一团黑的小路尽头,居然出现了一点亮光。
她前进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红豆自然也被拉住了。
段纭纭这会儿声音终于有些颤抖了:“红…红豆,你看那亮光是什么?好像…好像还在动。”
“小姐!听说…狼的眼睛发出的光在夜里也能看清…你说会不会是狼啊?”
段纭纭拉着红豆蹲了下来,在地下摸索了一番,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感觉像是个棍子,就握在手里。
那光越来越近…段纭纭闭上眼睛不敢看,但又能听见地上晒干的竹叶被踩了以后发出的声音。
要真是狼…今日岂不是要将小命交代于此?
段纭纭此刻心中思绪繁杂,也听不见红豆叫她,满脑子都在想自己不该鲁莽的拉着红豆上山。
“小姐……小姐,好像…好像是个人。”
红豆拉了两下段纭纭的衣服,地上蹲着的人没反应,她又睁大眼睛仔细的瞧那光源处。
慢慢的看清了,那好像不但是个人,还是个…熟人。
“小姐…好像是,苏..苏公子。”
苏景安终于走到两人面前,而段纭纭看到的那亮光,是苏景安手里拿着的油灯。
他对着红豆轻点了点头,又看向地上蹲着的人。
“小姐!是苏公子!”红豆不忍让她家小姐丢脸,放大声音的喊了一声,神游的段纭纭终于被拉了回来。
苏公子?苏景安?!
她抬头,便对上苏景安的眼神,那一张脸半暗半明,油灯的那一小簇火被竹林间的微风吹得晃晃悠悠,但却明亮。
瞬间让段纭纭狂跳不止的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她起身,竟下意识的扯上了他的衣袖。
“我…我们还以为遇上狼了,好害怕。”
苏景安垂眼,看她指尖扯住自己衣服,竟没有拂开。
将那灯又拿得离她近了些,才发现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想抬手拍一拍她,就像平日里安抚自家妹妹一样,但又觉得,约莫会有些失礼。
于是只压低了声音,尽量更温和的安慰道:“这里还不会有狼的,清风观只在这里半山腰不到,再往深处走倒是可能,但这里绝对不会,不用害怕。”
段纭纭呆愣愣的听他说完,事实上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已经慢慢的不害怕了,这会儿听他说了,又更是安心。
“原来,这里还不到半山腰,我们走了好久呢…”
苏景安笑:“累了?接下来我给你带路。若你还怕…可以这样拉着我。”
他看了看她拉住自己衣服的双手。
段纭纭不好意思了…本想立刻收回,但想着刚才那种害怕的感觉…算了,还是拉着吧。
“红豆,那你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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