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信彻底打消了辞职跳槽的念头,又兢兢业业当起了尤董的小秘书,每天端茶送水,浇花熏香,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像极了古时候大户人家里的好管家。
九月底有第三季度集团会议,章信从八月就开始带着底下的人忙,确定具体的时间和会议室,选择茶歇点心,跟尤董确定好各项流程,通知所有与会人员,检查相关设备——看似普通的事情,背后总是一群人在辛苦努力。
不知是不是得了尤朗的关怀,章信工作起来格外干净利落,好几次郁勉见了,都打趣他说再这样下去,就得换尤朗当秘书了。章信哪敢僭越,只是笑笑,说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亏了章信辛苦这么久,九月底那两三天的会开得很顺利,几乎没出任何差错。章信有一次接到尤朗肯定的目光,偷偷开心了好久,以至于下午茶歇时分都放松了不少。
“哎呀,我们公司又被批了,说我们的宣传做得差。”这间闲置的会议室里,坐的都是各个分公司总经理身边的人,秘书或者助理,大家在会议上说不上话,但私底下也免不了牢骚。
“都有问题的嘛,你看我们公司这个季度销售额跌得厉害,有什么办法?”
章信抿了一口咖啡,漫不经心道:“宣传上有问题可以找郁经理的嘛!”
“人家现在是郁总监了哦,已经是集团宣传总监了。”
“咳,”章信被口里残余的咖啡呛了,才反应过来有些苦,“这样啊……”
“你应该知道得最清楚啊!你成天跟着尤董,哎,我们私底下这些话你别给传上去啊,不然以后不敢跟你聊天了……”
那人还在说,章信的神思却飘远了。他为集团会议忙了一个月,尤董很多事情是另一个秘书小吴在跟,一不留神,郁勉就是宣传总监了。
他其实跟郁勉没有任何竞争关系,可是知道他如此被尤朗欣赏,还是让章信心底泛酸。
算了,何必呢?人家是什么关系?你和尤董又是什么关系?别搞得跟个灰姑娘一样!章信打起精神,冲那人道:“你不是说宣传有问题吗?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集团会议开了三天,收尾工作又花去章信一周时间。待章信空下来,已是十月中旬,尤朗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尤董。”仍然是一样的身材和脸庞,一样的西装和发型,却比几个月前多了一分成熟和自信。
尤朗靠在椅背上,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状态,手中的钢笔一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
章信微微鞠躬,落了座,却不敢放松,正襟危坐。
“集团会议处理得很好。”尤朗毫不掩饰的夸奖让章信心中一喜,但很快被冲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但这些都是小事,你以后多教教小吴去做。”
章信的心情像过山车,刚冲顶就垂直下落。他尽力掩饰着心底的失落,问:“我明白,小吴要多锻炼。”
小吴是尤朗的第二秘书,但是为人不大靠谱,心思都花在职场生存上了,经常要章信给他兜底。
尤朗抓住了年轻人眼底闪过的一丝失落,却不理会,只道:“算了,小吴锻不锻炼也别管了,你叫人事总监那边留意一下,看哪个分公司销售部售后部有空闲职位的,把他调过去,我看他那张嘴很能说。”
“那二秘……”
“另外再招一个,细心牢靠一点的。”
章信越说心就越往下沉,仿佛尤朗正在找一个能真正留在身边的人,而那个人,并不是他。
他再次闻到了办公室里淡淡的香薰味道,混合着柠檬和橘子的气息,清新的,自然的,爽朗的,像秋天阳光明媚的午后。
也许很快,这个味道就会被其他味道所取代,犹如他的秘书室,将会为人所占领。
他似乎不甘心,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尤董,其实这些事,我都可以完成……”
“你很想一辈子做一个秘书?”尤朗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微微蹙着的眉头明晃晃地写着不满。
章信满腹疑惑,下意识地看过去,可目光一跟尤董对上,就立刻被尤董的愠怒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不明白尤董的意思,可是已经不敢问了。
尤朗原本的好心情也被他搅没了,没好气道:“出去吧,先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了,小吴那边,好好跟他沟通,不要让他有太多情绪。”
心彻底沉到了湖底,章信心想,自己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是,尤董。”
闷闷不乐地回了秘书室,章信却收到了上回集团会议时一个总经理秘书的短信:章信,你介绍的学姐很靠谱哎,宣传稿写得又快又好,这周高总很满意,改天请你和你学姐一起吃饭。
章信的坏心情被扫除了些许,毕竟自己还不至于一无是处,至少是帮到了别人一点。他回复短信:都跟你说了,我学姐以前是学校宣传部的,做这个手到擒来!
回了这个短信,章信才去找人事总监,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当尤董的传声筒,但先这么着吧!
那天晚上,父母又在晚饭时问了章信工作的事,问他什么时候辞职,章信一愣,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如今的复杂处境——尤董时而肯定自己,时而厌烦自己。别说辞职了,搞不好他哪天就被裁了。
但是父母还活在那个铁饭碗一端就是一辈子的时代,跟他们说他们也理解不了,还会反过来指责小孩胡思乱想,不认真工作。
于是章信含糊道:“先干着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父亲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板着脸教训他:“要工作就好好工作,干着吧,这是什么态度?!敷衍了事,怎么能成大事?”
章信有些烦躁,就连桌上三盘家常菜看着也相当不顺眼。父亲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能令他满意,似乎总在挑他的毛病——为什么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为什么不能升职加薪?为什么想辞职?为什么又不想辞职了?总之,他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一句来自父母的赞许。
但是多年来的被否定养成了章信迁就容忍的性格,他没有拍案而起,只是放下碗筷,道:“我会认真干的,不会再想辞职的事了。”
父亲还是不满意,“哼”了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母亲始终没有说话,对这一切默不作声。
次日,那家分公司的网站上登出了章信学姐写的一篇宣传文章,文笔细腻,抒情浪漫,再加上合适的配图,简直令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只是文章后并没有署学姐的名,毕竟请外面的人来写稿件,集团是没有先例的,更不要说署名了。
章信在上班前看完了那篇稿子,怪不得那人这么高兴,稿子写成这样,还有什么毛病能挑?昨晚那人还来了消息,说以后要跟学姐长期合作,章信回复道,你自己和学姐联系就好。
可是,这篇文章在三日后被撤了下来,换上了旧的宣传文章,只是章信没有时时关注,因而并不知道此事。他只是照常工作,然后在某天,看到了推开自己秘书室门的郁勉。
“郁经理,哦,不是,郁总。”章信措手不及,慌慌张张站了起来,就跟中学时上课睡觉突然被老师点名要回答问题一样。
郁勉帅气的脸庞上是少见的阴沉:“郁什么不要紧,我要找尤朗,你帮我说一声。”
“您找尤董不都是直接进去的吗?怎么要我说?”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章信越听越迷惑,郁勉冷峻的眼神又让他脚底发虚:“您找尤董,我为什么要一起去?”
“不去也行,”郁勉嘴角拉出一丝冷笑,笑声轻得像吐气,“但你最好也别走远,迟早要叫你!”说罢,怒气冲冲地转身进尤朗办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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