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太子殿下看愣了的样子,谢守初笑得更开心,她起身去了桌边:“赵瑾韶,你这呆子。”
赵长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到了桌边坐下,看着她饿狠了狼吞虎咽,仍然舍不得移开目光:“昭昭,你今日,真好看。”
谢守初的乳名唤作昭昭,平日里只有父母长辈喊得,有次三哥谢守安当着一群好友的面如此喊她,恼得谢守初差点挥鞭子。
众人都笑谢守安怕妹妹的样子,唯独赵长钧记住了这个名字,从此便一直唤她昭昭,怎么都不愿再改口。
面对太子,谢守初也不好像对哥哥们那样挥鞭子,只好忍气吞声,由着他喊了这么多年。
——当然,不肯吃亏的谢守初自此在不那么正式的场合,也是直呼太子大名的。
等谢守初填饱了肚子,叫了人进来撤走吃的,又唤了青溪过来为她卸了钗环,二人这才屏退下人,重新回到了床榻边。
玉树琼枝,被翻红浪。自是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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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守初难得起晚了些。
太子已不在东宫,出门时留了话让她多睡会,勿念。
于是谢守初起床用过饭,便又难得放纵地歪在了榻上,唤了丫鬟们过来。
青溪坐在榻边给谢守初按揉着腿,青桉坐在桌边剥了一碟子核桃,青竹找了本还没来得及看的话本子,绘声绘色地念给谢守初听。
主仆四人,好生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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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时,太子殿下回来了。
门口小丫鬟来报,说太子殿下瞧着脸色很是不好。
谢守初闻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就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赵长钧回府后换了身衣裳,这才来到婚房这边。
太子殿下手里拿着新买的珠钏,献宝似的捧给谢守初:“昭昭,瞧瞧,是不是比你哥哥当年买的那串好看多了。”
谢守初伸出手,满眼欢喜地瞧着赵长钧给她戴上手钏。
她牵着赵长钧的手到桌旁坐下,一边倒茶,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门口小丫鬟说你回来时脸色不好,可是誉王又作妖了?”
——帝王多疑,暗暗扶持誉王与太子分庭抗礼。可誉王狼子野心,去年因黄河决堤之事,狠狠打压了太子一派的势力,又借着治水一事得了许多功劳。如今朝堂之上,隐隐已有换储之声。
赵长钧难得语塞,他没敢抬头看谢守初,只是握着她的双手,犹豫着低声道:
“今日,父皇派玄甲卫,抄了威远侯府。”
“谢氏全族,流放宁北城。”
说完,赵长钧闭了闭眼,低头等待谢守初的审判。
谢守初起初是不敢相信的,可是赵长钧的神情又由不得她不信。
“所为何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长钧伸臂揽了谢守初在怀里,语气低落:“今日朝堂之上,车骑将军唐劲松公然提出易储,岳父大人与他争执了几句,又细数了誉王诸多不是,言辞激烈,惹得陛下不快。户部尚书王敬又趁机落井下石,诬陷岳丈,陛下一怒之下,这才……”
赵长钧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握着谢守初的手发誓:“昭昭,你信我,我已打点好亲信,谢家去了宁北城绝不会受苦。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回来!”
谢守初挣脱赵长钧的手起身,看着屋外,轻轻道:“我要去送送他们。”
“不可!”赵长钧伸手拉住谢守初,“这会他们应当已经要出城了。父皇盛怒,你又已嫁入皇室,此时去,不合适。”
“我要去送送他们。”谢守初的声音大了些,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抬手卸钗环、解罗裙:“我换身不打眼的衣服,蒙着面,只去看他们一眼。”
赵长钧疾走两步从身后抱住谢守初:“昭昭!这时候,我们,只能忍。”
谢守初回头去瞧赵长钧,泪眼朦胧:“那是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兄弟姐妹!他们一辈子忠君爱国,征战沙场,何错之有!何须忍之!”
“昭昭!”赵长钧抱紧怀里哭得泪流满面的妻子,安慰道:“想想外祖母,她也不想看到你这般。”
提到外祖母,方才情绪激动的谢守初终于冷静了些,她挣脱赵长钧的怀抱回身,有些狐疑:“你让我忍,外祖母也说让我忍,难不成,今日种种,都是你们商量好的?”
赵长钧知道谢守初聪慧,却没想到她能猜的这么快这么准,他伸手捂脸:“昭昭如此聪慧,倒让我白准备了一肚子话了。”
谢守初瞪了他一眼,坐回桌边,一口气喝了两盏茶。
“你和父亲如此设计,目的是什么?”
方才赵长钧一回屋,青溪就极有眼色地把屋里屋外伺候的丫鬟们都喊了出去,给二人留了一片私人空间。
但赵长钧还是走过去关上屋门,这才回来把整个计划向谢守初和盘托出:“朝中易储之声愈烈,我需要更多的支持,尤其是边军的支持。所以,”
“所以就让父亲替你去游说宁北守军,”谢守初接过他的话,“我嫁给你的第二天,我全族就被流放。在外人看来,我该和你从此离心,甚至怨恨于你,若是被有心人挑拨,或许还可以做他人内应,加害与你。”
谢守初又喝了一盏茶,继续道:“而我父亲,即使我已经嫁给了你,但我全族也因你而流放,所以我父亲必会对你心生怨怼,自然不会再帮你说话。”
“但是,”谢守初把茶盏递给赵长钧,自知理亏的太子殿下殷勤地给她又续了一盏茶,殷殷看着她继续道:“这其实是你和父亲商量好的。父亲已经解甲归田,很难和宁北军直接联系上,而若是被流放,就有了名正言顺去宁北城的理由,有了这层关系,你拿下宁北军的势力只是时间问题。”
赵长钧满眼赞许:“知我者,昭昭也。”
谢守初睨了他一眼,“啪”得一下把手中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赵瑾韶!”
每每谢守初这样叫他,太子殿下就知道准没好事。大脑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很熟练地起身蹲在谢守初面前,抬头看她:“昭昭~~”
谢守初杏眼圆睁,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怒意:“谢家男儿们早晚都要去沙场历练一番,但是我的母亲、我的妹妹们,为什么要白白遭这一趟罪?我三婶家的妹妹,原本明年就要嫁人的,现在?”谢守初冷哼一声,“怕是妹妹们的婚事都要告吹了吧!”
赵长钧伏在谢守初膝头,神情讨好:“昭昭,岳母大人曾经,也耍得一手好枪的。”
“但是,妹妹们的事情,确实是我疏忽了。”
月前,他和威远侯商量这个计划的时候,考虑了岳母、考虑了昭昭,唯独没有想到谢家的其他人。
即便储君之位不稳,到底是做久了上位者,不自觉地就会忽略掉小人物的想法。毕竟,洪水面前,谁又会考虑一盆兰草、一只蚂蚁的想法呢?
赵长钧被自己心底冷漠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他面上不显,只是向谢守初保证:“昭昭,你信我,两年之内,我必让谢家清清白白地回来,到时候我请母后出面,为妹妹们择更好的婚事。”
谢守初仍是没消气,但看着赵长钧信誓旦旦的样子,终究叹了口气道:
“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明日,我们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吧。”
“但至少,让我派人去送送父亲母亲们。”
赵长钧蹙眉犹豫了会,还是点头答应了。
突然闻此噩耗,青溪青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红了眼眶,青竹更是直接哭了出来:“老爷夫人都是顶好顶好的人,陛下怎么……怎么说流放就流放啊!”
青桉忙去捂青竹的嘴:“慎言。”同时颇为不满地偷偷瞪了太子一眼。
赵长钧倒是没有怪罪于她,看着谢守初,语气略带歉意:“父皇年迈,越发多疑。侯府原本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此次被发落,倒也未尝不是保存实力之措。”
知道这是父亲安排的谢守初没有答话,看着自己的三个丫鬟:“算着时间,父亲母亲们该是已经出城了,他们走得匆忙,你们替我备些东西,去送送他们。”
三个丫鬟应了声是后各自下去准备。
青溪青桉从谢守初带来的嫁妆里取了些金锭银票之类的,收在一只不起眼的荷包里,上面还放了些碎银。又拿了数块银锭,仔细用布包好,预备着孝敬给差役们。
青竹会骑马,她去找总管金宝寻了匹马来,换了身寻常装束,接过青溪青桉准备的银两,抄小路七拐八绕,等出了城便纵马疾驰,终于追上了流放队伍。
青竹把荷包往怀里藏了藏,拿着那一大包显眼的银锭下马拦住了队伍。
她把手中包袱塞给为首的人:“官爷,我曾是侯府的丫鬟。此去北境路途遥远,这点茶水钱,还请官爷们歇歇脚,允我与老爷夫人们说句话。”
“半柱香时间。”
为首的差役上下打量了一番青竹,抬手毫不留情地扯下了她的耳环揣在兜里,回头招呼其他人:“原地休息。”
青竹心底暗骂了一声,顾不得耳垂的疼痛,匆匆跑过去朝夫人行了一礼:“青竹来迟,请夫人恕罪。”
侯夫人安氏取出帕子,帮青竹擦了擦耳边的血:“好孩子,昭昭可好?”
青竹借着起身的姿势,从怀里掏出荷包放进夫人手中:“小姐一切都好。万望夫人珍重自身,假以时日,必重回京城。”
“好,好。”侯夫人虽然生在江南,但曾经也是能挽长弓降烈马的,她心性豁达,对被贬一事也接受良好,唯独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女儿,谢守初。
此刻亲耳听到昭昭安好,心绪放松,情绪外泄,偷偷躲到一边抹起了眼泪。
青竹正准备拜别一大家子人,就被威远侯唤了过去。
威远侯谢鸿之,戎马半生,起起落落见得多了,解甲归田的这几年里,倒颇为怀念曾经在边塞自由自在的日子。
谢侯爷借着衣袖的遮挡,递给了青竹一封信:“务必带回去给昭昭。”
“是。青竹定不负所托。”
“上路了,别磨蹭了!”差役们拿着鞭子过来催,眼看那鞭子就要落到夫人身上,青竹拦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朗声道:“我家小姐如今已是太子妃娘娘,正经上了皇家玉牒的。我家侯爷戍边多年,与太子殿下更是有半师情谊。还请各位官爷千万拿稳手里的鞭子!”
按照谢守初教的,青竹抬头看着面前的差役,眼底不见半点退缩之意。
方才作势要打人的差役闻言,手里的鞭子收也不是打也不是,一时有些尴尬。
为首的差役恶狠狠地瞪了青竹一眼,冲手下人挥了挥手:“快滚。”
青竹俯首拜别一大家人,准备回城。
刚翻身上马,就听见旁边传来辘辘马车声。马车停在青竹身边,里面传来男子调笑的声音:
“谢家昭昭儿,倒真是教出了个厉害丫鬟。不如,我要了你来给本王做个良妾如何?”
车帘掀开,里面坐着的,正是太子的死对头,誉王谢长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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