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在青竹研究出第九样新甜品、谢守初的箭术已经可以十步穿杨、赵长钧无聊得开始给谢守初写话本的时候,皇帝终于派人来解了他们的禁足,并且传来口谕:
五日后,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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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前一日,谢守初收到了父亲自宁北城寄来的家信,信中说全家人已经平安到了宁北城,借着二妹妹谢守清帮了城主夫人的机会,全家人已经找好了落脚之处,还给谢侯爷在宁北军营内找了份活,不必如其他人般日日去石料场劳作,眼下无敌军来犯,宁北城虽贫瘠却也安定,请太子妃放心。
这封信是谢鸿之亲笔写的。谢守初把信递给赵长钧:“我爹的信,你要看看吗?”
赵长钧接过去,很快翻了一遍:“笔走龙蛇,挥洒自如,岳父大人真真字如其人。只是,”赵长钧顿了顿,有些疑惑,
“若是排布紧密些,能省下一半的纸张。他们初到宁北,要用钱的地方应该很多,怎的如此奢侈地买这么多纸来?”
谢守初神秘地笑了笑:“这是我和爹之间的秘密。”
谢守初从多宝架上的匣子里取出一封信,打开后,将信纸竖着撕成一条一条,与刚收到的信拼在一起。赵长钧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却发现,这些撕下来的纸条正好填满了信纸上每行字之间的空隙。
谢守初蹙眉看了半天,冲赵长钧道:“爹爹传来了重要消息,是关于宁北军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长钧眼看着谢守初一步步拼信,也猜到这信和纸条之间该藏着某种传递信息的方式,可是他瞧了许久,并未看出什么名堂来。
谢守初语气骄傲:“青竹去城外送行那天,爹爹让她给了我一封信,便是这个。”
她指了指已经被撕成纸条的信。
又道:“把这封信和新收到的信拼在一起,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方向阅读,便可以知道爹爹藏在信中想要告诉我的事情了。”
见赵长钧还是有些疑惑,谢守初索性取了笔墨来,在纸上斜着画出两条线来:“如此,可能明白了?”
赵长钧凑过去看,只见原本报平安话家常的信和无意义的纸条,在谢守初连起来的线里,拼成了一句完整、且十分重要的信息:
“宁北守军异动,疑有敌情。”
赵长钧和谢守初对视了一眼,他面色沉沉:
“这封家信是我派去的人顺着商路捎回来的,比军中急报要慢上几日。若是敌情为真,宫中必然已经得到了消息。父皇此时召我们进宫,不知是不是为了此事。”
谢守初把纸条在烛火上点燃,又细细收拾了灰烬,将新到的信折好收起,安慰赵长钧:
“无妨。按理我们大婚后就该进宫拜见父皇母后的,说不定只是家宴,并无他事。”
赵长钧面色忧虑,即使听了谢守初的话,他蹙着的眉心也没有展开。他思量许久,起身朝外走去:
“我去趟书房,你先歇息,不用等我。”
“好。”
谢守初没有多问,目送赵长钧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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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有朝会,赵长钧一大早便进了宫。等散朝后回府换了身深青色的织纹礼服,按皇子大婚之礼的规矩,先行去坤宁宫拜见皇后娘娘。
谢守初今日穿了织金绣凤真红大袖的太子妃冠服,头戴描金衔珠的九翟冠。沉甸甸的金子顶在头上,马车才走到一半,谢守初就忍不住道:
“这冠服穿着也太拘束了些,我的脖子要被压断了。”
赵长钧握着谢守初的手,手心汗涔涔的,他抬手帮谢守初揉了揉脖子,安慰她:“没事,不紧张。”
谢守初笑出声来:“赵瑾韶,你紧张什么?”
赵长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留神说出了心声,脸腾的就红了。
在谢守初看热闹的眼神里,太子殿下小声道:“毕竟是婚后头一次带着你去见母后,自然会紧张了。”
“婚前都见了那么多次了。再说了,我们的婚事还是母后亲赐的呢。”谢守初把脑袋轻轻靠在赵长钧肩上借力,语气轻松。
赵长钧把谢守初的两只手都拉过来握住,语气认真:“昭昭,谢谢你。”
“谢我什么?”借着靠在赵长钧肩上的姿势,谢守初微微侧了侧头,说话间呼吸都喷洒到了赵长钧脖颈间。
太子殿下耳朵都红了。
但还是转过头,看着谢守初的眼睛道:“谢谢你坚定地选择我。我虽为太子,却并没有多少声望功绩。去年黄河一事,誉王大得人心,许多人都说,父皇只不过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才勉强留了我的太子之位,说不定哪日,我就要给二皇兄腾位子。”
“此等情形下,”赵长钧苦笑一声,“若是寻常女子,定会选择二皇兄。朝中许多大臣都想把家中适龄女儿送进誉王府。”
“只有你,昭昭。只有你选择了我。”
“你可是我救回来的,我当然会选你了。”谢守初抽出手,捏了捏赵长钧的脸颊,语气亲昵。
她朝着赵长钧耳朵吹了口气,活活一副山匪恶霸模样:
“只选你。”
眼看着赵长钧脖子都要红了,马车停下,金宝敲了敲车壁:“殿下,娘娘,坤宁宫到了。”
赵长钧深吸了口气,逃也似的下了马车,谢守初在他身后笑得乐不可支。
这笑容一直持续到二人进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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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瑛贵人小产投湖后,皇后娘娘一直在枕玉阁中闭门不出,直到今日为着太子妃入宫谒见一事,才回了坤宁宫。
原本是一家人相处的时候,可偏偏嘉贵妃要来掺上一脚。若是她来便也罢了,偏偏她还带着个一袭白衣、娇软柔弱的妙龄女子。谢守初与赵长钧进入正殿时,嘉贵妃正坐在皇后右手边,亲亲热热地话着家常:
“皇后娘娘,妾身今日不请自来,还请娘娘莫要怪罪。实在是许久未见太子殿下了,妾身也想念得很呢。”
嘉贵妃又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姑娘:“这是我娘家哥哥的女儿,闺名唤作孙渺渺的,她自小就进宫来陪臣妾,皇后娘娘也是见过的。”
正说到这,嘉贵妃瞧见了太子殿下,她推了推身旁的孙渺渺,不动声色地拧了她一把:“快去呀。方才在我宫里还说着想念太子表哥,怎的这会见了反倒羞起来了。”
言罢又回头看向皇后,笑得娇俏:“皇后娘娘,这丫头自小也算是与太子一同长大,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今日正好太子妃也在,不如成全了这桩好事?”
真·青梅竹马谢守初:“……”
孙渺渺今日打扮得格外柔弱,正是最能博男子怜爱的模样,她婷婷袅袅地走到赵长钧和谢守初面前行了个礼: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嘉贵妃像是才看到谢守初似的,掩唇笑道:“哎呀这不是昭昭嘛,如今做了太子妃,瞧着倒是比往常更贵气雍容了些。看起来,谢家的事情倒是没有影响你多少啊。”
谢守初白了她一眼,拉着赵长钧上前去朝皇后行礼。
皇后正被嘉贵妃烦的不行,见到他们来了眼睛都亮了,她亲自去扶了二人起身,露出了今日最真心的笑容:“昭昭,在东宫住得可还习惯?若是瑾韶欺负你,不必顾忌,揍他就是。”
谢守初得意地笑道:“他可不敢欺负我。”
身侧的赵长钧看着月余未见的母亲和狐假虎威的妻子,满目温柔。
可是这一家三口的温馨和美,落到嘉贵妃眼里就成了挑衅,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孙渺渺一眼,又朝着太子的位置示意。
孙渺渺为难地看着嘉贵妃,最终还是在看到嘉贵妃手腕上的素镯后,走到赵长钧身侧,哀哀开口:“太子表哥……”
赵长钧反应极快,他拉着谢守初后退了一大步,避开了孙渺渺的礼,语气里满是嫌弃:“我可没有你这个表妹,别乱攀亲戚。”
孙渺渺眼眶都红了,她带了些哭腔,声音越发温软哀怨:“太子表哥,去岁中秋家宴那一夜,渺渺一直未能忘怀。渺渺不敢与太子妃娘娘争辉,渺渺只是……只是想有机会能陪在表哥身边,便是为奴为婢也是愿意的。”
说着,她就要往赵长钧怀里扑。
赵长钧瞪圆了眼睛,躲在谢守初身后控诉道:“你休要凭空诬人清白!我只喜欢昭昭!也只会娶昭昭一个!”
孙渺渺扑得太猛收不住势,赵长钧躲得又快。眼看扑了个空,就在孙渺渺心一横要倒在地上的时候,谢守初往前半步伸手,稳稳接住了她。
孙渺渺腰肢儿柔软,此刻靠在谢守初怀里,双眼盈盈,端的是一副柔弱无依的菟丝花模样。
可只有谢守初知道,她怀里的女孩,手指把掌心要掐出血来,整个人都在怕得颤抖。
谢守初不动声色地扶着孙渺渺站稳,她看向嘉贵妃,语气很是平静:“嘉贵妃,你这侄女,我瞧着倒很是亲切,不如便跟我回去做个丫鬟吧。”
嘉贵妃原本就瞧不上谢守初明明是个混不吝、偏要装成大家闺秀的样子,她正要反驳,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皇后终于语气不耐地发话了:“好了,嘉贵妃。本宫要与太子和太子妃说说话,你先回去吧。”
被皇后下了逐客令,嘉贵妃自是不好再留。她指了指一旁瑟缩的孙渺渺,眼神警告,又颇为随意地朝皇后行了礼,转身走了。
嘉贵妃一走,孙渺渺就收起了那副柔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语气坚定:“求皇后娘娘救我。”
赵长钧被面前女子的变脸速度惊到了,他看向谢守初,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女子是会变脸吗?
借着衣袖遮掩,谢守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且听孙渺渺道:
“求皇后娘娘救救民女兄长,民女愿为皇后娘娘万死不辞。”
皇后正要仔细追问,就听得殿外唱喝:
“陛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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