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凉几人走出破庙去,发现先头拴在此处的马匹不见了踪影,便明白芸儿之所以如此痛快地放他们离去,果然是还留了后手。
又见天上忽然炸开一束白光,知道这必然是芸儿她们用来联络的信号,说明周遭还有她们的人。
孟旧柏啐了一声,道:“这女人还真是阴险。”
周蘅与孟旧柏来时骑的马是同客栈掌柜借的,但易小凉的白马养了许多年,极有灵性,于是她从荷包里翻出一枝哨子,长长短短吹了几下,不多时便远远瞧见通体雪白的马儿疾驰而来。
周蘅伸手拉过缰绳,将宋沉舟扔到马背上,又将缰绳朝易小凉递过去,道:“阿笙,你同孟少侠带着宋沉舟,再绕回破庙附近去,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再往那处寻了。”
他话音甫一落地,易小凉便明白周蘅是要去引开暗处的敌人,想也没想,脱口道:“我同你一起。”
易小凉这十九年里,从来都提醒自己要护着易轻寒,易丢丢,苏无回,还有山庄所有的弟子,所以当日在涑河山庄前,即便她内力被封,明知不是叶犀的对手,也仍要提起剑站在众人前头。
因为她是少庄主,是长姐,是小师姐。是涑河山庄的颜面和脊骨,无论如何也要昂扬傲立。
她习惯了去护着周遭的人,所以时常忘记其实周蘅比她要靠谱多了。
“阿笙。”周蘅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极其认真道,“若是一会宋沉舟醒了,我怕是安抚不住他,还是要阿笙你守着他才行。”
孟旧柏也道:“别看我,他又不是个美貌姑娘,我可不愿意守着他。”不容置疑地扫了她一眼,“那就只能是你了易小凉。”
这二人主意已定,易小凉本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知道多说也无益,便接过了周蘅手中的缰绳,想了想,仍旧将惜素扔给他,道:“记得带回来还给我。”
“好。”周蘅抬手接住惜素,笑着对易小凉挥了挥手。
易小凉牵着马走出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周蘅仍旧穿着雪青色的衣裳,那颜色比涑河山庄前那棵梧桐花还要浅淡一些,他的背影修长,腰封束得规整妥帖,高束的马尾带着几分少年意气,脚步不急不缓,似是去赴一场宴。
她一直看了几个刹那,可是周蘅却未曾回头。
周蘅左手微微握成拳,与孟旧柏沿着泥土小径踏进林子里,便瞧见不远处有飞鸟离林,扑棱棱钻出去,那方位正是他们要回临原的必经之路。
孟旧柏抬眼扫了一眼:“来得挺快。”
未几时,便听闻纷杂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林子里涌出一群黑衣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往两侧分开两人宽的距离,另有一个男子走了出来,此人身着锦绣墨衣,眉眼狭长,唇薄锋利,倒是个俊美薄情的模样。
这人先看了孟旧柏一眼,然后眼神落到一旁的周蘅身上,逐渐沉下。
周蘅亦回视了一眼。
良久,这锦衣男子面无表情道了句:“有意思。”
孟旧柏长戟画圈在身前一横:“有个鸟意思,你姓甚名谁,总得报个名号上来。”
锦衣男子右手一伸,身旁有人立即递上一柄剑来,他握住剑柄拔剑出鞘,朝孟旧柏点了点下巴,然后抬手扬剑:“你先来。”
孟旧柏讥笑一声:“怎的,是你爹给你起的名儿太难听了?”
剑身直刺而来,不由分说,孟旧柏挥戟迎上。锦衣男子试探了几招,便微微叹了口气,这人不是他想要的对手。
周蘅看得清楚,此人招式一看便知于剑道上颇有造诣,已是要脱去招式桎梏之境了,虽近于无形却隐藏凌厉霸道,孟旧柏并不是他对手。
果然,锦衣男子虚晃一招,卖了个破绽与孟旧柏,一脚踏上横起的长戟,借力腾空,踏上一旁的枝桠折回剑势,将孟旧柏连连逼退:“太出名,不太好。”
算是回答了方才孟旧柏问他的名号。
方才的几招还算是过招,此时的招式已是取命了。而孟旧柏一只膝盖已然跪到了地上,借着长戟撑住身体,只怕是接不住这一招了。
周蘅懒一抬眼,并未开口,右手挽了惜素,长剑在掌心旋转几番,朝着锦衣男子身后攻去。
锦衣男子不得不错步去避,一回头瞧见惜素,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眼中有萤火般的光一闪,竟是几分喜色:“云闲剑。”
周蘅指腹划过剑鞘上的纹路,忽然想,若是阿笙此时一定会纠正他“是惜素”,于是他仿着易小凉的神色,道了句:“是惜素。”
二人飞快碰了几招,锦衣男子脸上的喜色越发甚了,趁着一招使尽,将手中的剑插到一旁地上,扬起两根手指往后一点,便又有人抱了剑匣上来,剑匣打开,立即将里面躺着的长剑仔细捧到了他手上。
出鞘的剑身泛着云霞颜色。
天下三剑,海色云闲,夜色夕照,霞色将晓。
锦衣男子看着周蘅:“再来。”话音一落便见将晓一震,光泽流淌。
黑衣人互相看了看,晓得自家主子又开始痴了,只恐怕他又忘记此番目的是甚么。
孟旧柏借着长戟站起身来,方才他领教过这锦衣的功夫,知道他的可怕之处,此时却见周蘅竟能与他一时间不分伯仲,不知周蘅竟有如此身手。
惜素与将晓猝然相撞,两股内力交汇,轰然震起周遭落叶翻飞,二人身后的树晃了晃,枯枝之上的鸟巢忽然被震了下来,眼瞧着两只刚破了壳的幼鸟要砸到地上,周蘅腾出左手运出一道真气,隔空缓住了两只幼鸟。
“不愧是,周公子。”锦衣男子道,如此相较量的关头,若是弱了一分都被对方死死压制,一旦处于劣势必遭受浪涛般的内力吞噬,再无回环余地,此人竟还能分出内力去救两只鸟,可见非同一般。
见自家主子未能压制对方,黑衣人当中有人喊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未待他们拥上去,却见周蘅身形一颤,两只幼鸟突然失了护持,径直往地上摔去。
一柄利刃自身后贯穿了周蘅的胸膛。
周蘅左手猛然一抓,方生出绒羽的小鸟在几声啁啾里,仍旧稳稳地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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