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万蛊化生木
地面晶莹如水晶的冻土,两面参天的巨藤通直,靠近根部却少有碧叶,倒像是玉做的天柱,表面晶莹,又似有金华凝练,不是那种寻常的通透,而是——
像敷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凝成的膜,虽不似影响底色,却实则盖住了那些水做的植物真正的通透。其实人眼望去,是难看清其真正的内里的。
如今江扬走得近了,就瞧见那些树洞里蕴藏的阴影,一团一团的,还有无数细密的星星点点,似在缓缓移动,共同构筑了远观只会忽略的一层暗淡。
江扬还没来得及向那黑鲛询问,另一边就先出了动静,几个侍女——她们本也是在这片“林子”里干活的——现在又走了过来,她们来来往往地,像是从巨藤的树洞里挑挑拣拣掏出了什么东西,装进一辆辆小推车里一并运走。
黑鲛让几人跟上侍女们,很快就到了一个被火光映得通红的房间,几个侍女中有耐不住热的,香汗淋漓又累酸了膀子,就努了努嘴娇嗔道:“我们就不能等日子到了一并处理这些长坏的么?总这样隔三差五就要筛上一次多麻烦呀?”
一个看来相对管事的女子蹙眉道:“别抱怨了,化生木可比你们这些小浪蹄子矜贵得多,你们要偷奸耍滑让这些歪瓜裂枣占着化生木的奶?到时养出的白鲛少了可有你们好看的!”
一个小姑娘吓得缩了缩,却还是噘噘嘴试图找补:“可、可……可种稻子还有灾年呢!就是偶尔少一两个又能怎样呀?总不能因着偶尔少生三两个鲛人就要我们这里吃瓜落的呀——”
那管事的姑娘凉凉道:“按照药师大人的说法我们这儿的白鲛本就是该越生越多的,人大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当你能糊弄得过去呀?快好好干你的活吧!”
那边的几个侍女“噫”了两声,嫌弃地将最后两车里的东西倒进了房间东侧的坑里,就也先后出去了。
说是那“坑”,倒也委屈那“坑”了,那“坑”是这洞窟似的房间东侧一个七八丈宽的凹陷,倒像是天然的峡谷,从旁边的高地落下恁深,只是如今里面堆了一层又一层的躯体,底下的已经腐烂发出恶臭,上面的倒还新鲜,一个个湿漉漉的像是人胎又像是鱼的东西,长得倒是各有千秋的。
有的发育得好些,囫囵能看出个人的模样。有些长了条鱼尾可惜没长出胳膊,看来倒像是面目模糊的江豚。有些长得就忒全乎了,有胳膊有腿还有尾巴,倒是和那小鲛人云团颇为相似。有些却像是连着鱼卵一起掏出来的,只隐约有个模糊的形,还跟没挣脱开那层肉膜似的看不出头脸四肢。
他们长得着实各异,也不都是像人像鱼或像半人半鱼,还有不少是长得看不出个模样,四肢或者几肢扭曲参差着,就连脖子都是歪的,整体像条拧干了沥水的抹布似的,又或者像个揉到半道的面团,实在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神仙品种。
唯一的共通就是它们大多长得都挺小,就跟**个月的小胎儿一样,估摸着也就四五六七斤,软趴趴地摊在那儿,只一两个彼此挤着偶尔跟两摊水球似的蛄蛹一下,胸膛微弱地起伏两次跟喘不过气儿似的马上就要断了一样。
玉枫林虽然性子暴躁,但对于老弱妇孺却总有那么几分她本人最瞧不上的心软,可是此刻见了这坑里堆成海似的怪物婴尸,就连她也不由寒毛直竖,闻了那里面被热气烘出来的腐臭就更是恶心得几欲作呕。
那黑鲛倒像是见惯了这场面,路过几个和云团很像的,看着那小胳膊小腿儿软趴趴地蠕动着像要咽气也只是说得平淡,甚至连云团的眼睛他都不叫后者闭上一闭,只道:“我的同类若是怀胎,就会有人专门喂药催产,产下的半成胎就会被送进化生木里,有些就能长成白鲛,有些是黑鲛,但大多的……都是这样的畸形。”
那黑鲛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一旁惊惧地拽紧自己的云团,也没多余安抚,一把嗓子也是照旧的平板无波:“它们提早离了化生木就活不成了,云团也是我在这里捡的,但他月份大了,被扔在这里竟还有力气爬来抓住我,我就把它偷运了回去,它……和其它的都不一样,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那些微弱地喘着气的小东西很快也就接二连三断了气,只见每断气一个,那薄薄的一层仿佛能看清其下脏腑的水皮下就有无数的黑影爆发,如蝗虫群般四处流蹿暴起又很快缓下来熄了动静。
江扬皱眉思索道:“……既然你们知道你们的孩子被送到这里很难活下去,那何不把孕妇偷偷藏起来不让他们催产夺子?你不是说你们那里藏几个人还可以么?难道他们管得就那么严——”
那黑鲛却沉冷地打断了他:“试过。活不了。”
“什么——”
“母子都活不了,生出的东西比这里还没个形——”那黑鲛顿了顿,竟冷漠得像是事不关己,“……药师说,没有化生木我们会灭族亡种。他们管得不严,因为除非我们能带走化生木,否则我们不想灭族就不能不听话。”
他终究也只道:“……走吧。”
就看也不再看那坑里没成型的胎尸们一眼。
穿过处理鲛胎的洞窟,四周石壁就打磨得用心了些,他们小心避开偶尔行走的侍女,就潜进了一道画似的走廊。只是走廊的门并不讲究什么隐蔽,直接用的是栅栏,让人一眼就能望见里面挂满的爬藤翠叶,还有枯坐在地茫然凝望着屋顶的蝉女。
那些蝉女听见他们的动静也没几个有反应的,就算有,也不过是直勾勾地看向了他们,可那些眼神呆滞,透不出什么,其间氤氲的光像雾,懵懂得无知无觉,她们背上似蝉的翼倒是晶莹剔透。
黑鲛道:“白鲛蠢笨,比起黑鲛的稚儿都不如,可比起这些蝉女,它们倒好歹还能给点反应,不像这些只能摆着看,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
江扬背上的白鲛许是听懂了他话里“白鲛”那两个字,也不知听没听出那话里的好赖,还是误把赖话当作了好话?总之是眼睛一亮,本就一直不愿错眼地盯着对方,此刻闻声,明明苍白着脸色也还硬是兴奋地叽叽叫了起来,探着脖子妄图凑过去,却扯得腰腹的伤口裂开,就把自己疼得立马蜷缩起来,倒也当真是笨得可以。
玉枫林和洛香铃一左一右地瞧着它上赶着热脸去贴那黑鲛的冷屁股,就也两脸对仗地一言难尽。
两旁监牢似的房间里偶尔传出些错杂的蝉翅振动声,李显扬耐不住好奇不自觉贴着边走,试着偷偷看上两眼,却碍于那些蝉女也喜欢贴着阴暗的墙角窝着,于是大多也就看不清什么,只偶尔看到一两个赤身**的蝉翼少女蜷在地上,雪白的背上透薄的虫翼簌簌抖动。
不远处的房间夹杂了些哀鸣,或高或低,听的人心下忐忑更生,江扬皱眉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黑鲛倒很直接:“寿命到了。”
一个蝉女突然扑了过来,被铁栅拦住,就两手抓着牢门死命摇得哐当作响,后背的蝉翼震动不停,越来越快得几乎像要能震得飞起来。额上却是涔涔地直冒冷汗,张嘴嘶吼,拢不住的下巴上沾满口涎,表情狰狞而痛苦——
李显扬正对上被骇了一跳,险些摔到地上,却被背着白鲛的江扬抽手扶了一把,后者皱眉看着,抿唇不言,却还是叫那蝉女震得变了神色。
“嗤”的一声,却又好像绵延出无比漫长又短暂的皮肉撕裂声。
那蝉翼抖到最快,却从两翼之间挣裂了带着情事青紫的雪白皮肤,蛾子似的昆虫腹背从她背上拱了出来,粘着血顶着一条没断的长子,扭动着从那人皮里一点点挣出来。
少女的四肢被扭曲地挤到身前,关节相抵,像是生生拗出一朵四瓣的花,小臂直愣愣地杵得都打了横,却在关节上堆出一圈圈的褶子,就像软趴趴脱到一半的衣服,只有内里还余点脆弱的骨架撑着个勉强的轮廓。
直到那舒展开快有人高的“蛾子”或“蝉”或什么长得四不像的鬼东西彻底脱下了这层妖精似的人皮,抖了抖触须和背后的蝉翼,抖下了挂着的碎肉和长子,那皮也就一滩破布似的堆在地上,勉强还有个形状的脑袋从后脑像开翅的瓢虫一样裂开,牵连得一左一右的招子分别都有些脱了框,眼皮各自为政地在痛苦中眨着,很快就咽了气。
玉枫林和李显扬捂着嘴险些没吐出来。
江扬脸色难看地立在那里,背后的白鲛倒似无知无觉,只看着眼前的牢笼里那褪下了皮的大蛾子在地上歇气儿似的趴着,偶尔弹动一下虫腿,慢慢地爬着走。
玉枫林声音扭曲又愤恨,她好像总有用不完的怒气,只是此刻饶且她愤怒到了极点,却也满满夹了挥之不散的迷茫:“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安静些。”那黑鲛示意她禁声才漠然道,“这些蝉女靠着体内寄居的蝉才看起来像是长出了翅膀,蝉胎成型,自然也就不需要这些宿主了——”
“你、你说什么?!”玉枫林惊愕得极了,就连江扬也皱死了眉:“你是说这些所谓的蝉女就是往常人体内种上虫子?!”
黑鲛却仿佛思索了一下才否决了这个说法:“不是常人……应该不算是吧?她们也是从化生木里长出来的,像这样的成虫产下卵后,就会被把卵送到负责化生木的那边,之后怎么弄的我虽不清楚,但我的确看到他们从化生木取出来的就是这些蝉女的幼童,她们比白鲛长得还快,不出三两个月就又是一轮。蝉女生蝉,蝉生蝉女,周而复始。”
他看了看面色大概都该归于震愕到失语的几人,倒像是冷漠惯了:“……你们不理解?算了。等你们有时间可以自行去蝉女那边的化生木瞧瞧,就在我们刚才进这廊道前的第二条岔路上。”
江扬掐了掐山根,沉默得久了,也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只能说……
别吃饭,这章有点……呃,不好形容。
顺带我下周(可能下下周也……)应该先不更了,我最近要做点事情,这周就多更些,直接更到阿霄出来的部分吧,之后有什么变化再说。
总之祝大家一切顺利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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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万蛊化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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