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我相

【第一百零九章】我相

白孔雀坐在墙角,双手放在膝上,微微地垂着头,就好像在盯着那摊开的手掌看,他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漂亮,清透、脆弱,像两颗色泽不够复杂的水晶,在黯淡的阴影里,也好像让人感觉不出原比常人浓沉的颜色。

那双眼睛转向他时仍像是纯墨色的琉璃玉,只是除此之外也就没有更多了。

他像是有些怯弱。

……他有些怕他。

白孔雀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偏了偏头:“江……独孤公子?”

看出他像是试着寻找自己的声音来辨认,江扬立时心下酸涩,急着想去应他,却又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最后也只有道:“你还好吗……?”

白孔雀……不,羌霄,应该说是羌霄。羌霄迟疑着,蜷了蜷指尖,缩到手掌心里,像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掌心,那里如今布满了月牙形的疤,就是忍疼时用指甲抠出来的那种。在两手掌心纵横交错,在惯用的右掌上更是细密织成了画一样不间断的苦果,有些深些有些浅些。

他当时必然是很疼的,可江扬又止不住地替他后悔。

这双手是羌霄仔细护着的,上面的薄茧虽多,指尖的触觉却远比常人敏锐,江扬怕他的手若养坏了,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摆弄那些精密的玩意儿,羌霄喜欢的东西本来就已经不多,若是伤到了手掌下的经络,损了触觉,怕等他自己想起来恐怕是要难过的。

“……你的手还好吗?”

白孔雀顿了顿,不觉犹豫着还是虚拢起手指握上,抬眼像是还不习惯自己已经瞎了,本能地想要看向他,于是露出的神色却反而更显得迷茫无措,他也惶惑得像是不知道江扬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嘴唇开合几次终究又有些木讷于言辞,最后也只是细微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却像是蜷缩得更厉害了,单薄的肩颈隔着手臂都不自觉向膝盖收了收。

他像是有些怕冷。又像是不敢在江扬面前表现出戒备。不是那种恐惧的“不敢”,虽然他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不安也始终还像是没有消解,但这更像是一种生分的客气,就像是生性乖驯木讷的孩子随父母到了设宴高门家的拘谨。

那是……他明明有些怕,却更怕叫人误会,于是照顾着别人的情绪,而这背后驱使他的则可能是他别人观感的谨慎。

就好像他虽不指望能讨人喜欢,却也很怕有缘有故地招致厌憎,而他条分缕析地掰碎了自己的行为,清楚自己哪里可能惹人厌烦,于是循规蹈矩地谨言慎行——

这并不是一种智慧,而是一种在孩子间就可能找到的纤细敏感。

是如果一个家里有许多孩子,其中有那么几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可能找出这么一个。他们不比别人强,也不比别人讨喜,于是就只有更乖些,却反而更显得木讷怯弱庸碌而不显眼。

他们在乎旁人,尤其是父母对自己的观感,只是好像永远也都没什么用。

江扬有多么难以想象这样的在乎会出现在那么目下无尘的羌霄身上,他现在就有多么难过,一为过去,一为现在……也为过去和现在之间的过去。

一为羌霄的童年,二为他当年错过的叛楚,三……却也因他现在的私心。

他该为眼前人在这里遭遇的一切难过,可是那种强烈的违和与从心底深处爬蔓上来的不安,被像火舌一样舔舐到焦灼的心,还是让他感到陌生又惶恐。

眼前的人是羌霄,可是又不像。那更像是一条河流走向了岔路,原本向东走了千里的却骤然被逼退了回去转向西面,又向西走了不知多远,让人担心是不是回不去了。

他隐隐觉得眼前人的身上像是重叠套了两层枷锁,一是童年的阴影,一是这自在天的。前者,本已经被他所熟悉的羌霄打破、遗忘、或者永久地封埋了起来,可是现在它又回来了,甚至还累加了一个后者通过暴力和残忍强行打下的“烙印”,让眼前的人看来如此脆弱易碎,就像是被生生割裂出的一个阴影,像是已经被这一切压垮……黏不回去了。

江扬自觉不该这么想的。看着阿霄如今的样子,如此让他想要死死地抱紧他用自己挡住这一切,直到风雨过去一切安然,直到再也伤害不到他——

而这样的想法就更让他愤怒。

可是看着对方疲乏地入睡陷入一个个噩梦坠连成的浅眠,安静地让他盯着那熟悉的面孔上薄薄一片霜似易碎的不安,却又让他忍不住恍惚地难受。

他不该这样的。他知道明明无论阿霄变成什么样,之于他,都应该还是阿霄。更何况是遭受了这样的痛苦,变得如此纤细而敏感,只应被他小心地护住。而不是再被他那些复杂的酸楚缠绕着好像否定其现在的样子,他觉得他那些想法都太自私了。

可是晦涩着又压抑得人憋闷的酸楚和愤怒又胀满了他的胸腔,愤恨和忧虑拽着他好像总也不能甘心。

如果一条河流岔路了太久,不只是久到什么都忘了,而是连它自己曾经所坚信的一切——那些所谓的观念、信仰,和绝对的是与绝不。如果那些都留不下痕迹了,那么他曾经所热爱的那条河流呢?它又算是去了哪里?它凭什么这么轻易就被人替代抹杀?

他还找得回它吗?

如果就此便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它怎么办?他就像是一脚踏错了两个世界,眼前的人还是羌霄——不,他就是羌霄。

……

可是原本的那个呢?

或许这个问题根本也毫无意义,可是……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如果过去所有可以定义那条河流的一切都可以随着记忆彻底抹消重塑……那么这对它又公平吗?它如果还能有想法那么它会喜欢吗?它又该去哪里难过?它凭什么就该这样没了……

或许是他不自知沉默了太久,眼前的人就又像是有些窸窣躁动起来的不安,但是眼前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退缩了,江扬就也只是笑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你……”

他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如何才能安抚到对方焦虑的点,才温和道:“不用怕,我把洛……香铃留下来,香铃会陪着你的。”

他重复了两边,不动声色地把那个显得生分的姓隐去了,就好像洛香铃和他很熟,值得他信任,所以白孔雀也可以信任。

后者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头。江扬就也低声地笑了笑:“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他又安抚了两句,就打算动身了,站起身来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扯住了衣角,诧异了一瞬,才看到白孔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自己衣摆的一个边儿,细长的手指和他的人一样,微微地蜷缩着,充斥着一种仿佛随时都忍不住想要抽回手去的势头——

他的行为并不坚定。

不像是以前的羌霄无论做什么都有他不争却显的自信笃定,平和得可随便泰山崩于面前,哪怕身体的缺憾能叫他呼吸急促或双手颤抖,也总是能叫人看出那也只不过是独属于身体上的孱弱。他整个就像是不会怕的,没什么不敢的,不敬鬼神,目下无尘,只兀自疏冷自持。

而眼前这个,虽同样是羌霄,却叫人看不见那样的影子了,他做他想做的事也像是忧虑重重,焦躁不安。但……此刻却想拉住自己。

——而光是他“想”拉住自己,光是这点,就已经足够令江扬惊喜的了。

江扬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小心将手轻轻地覆盖在那只手的手背上,尽可能轻地放柔了声音,温和着忖度着谨慎地筛选着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嗯?”

饶是他声音天生清朗,这辈子也头一次被哼出了哄孩子似的鼻音。

对方眨了眨眼睛,眼睫颤动,还是忍不住无所适从,像是本能地想要避开视线似的——虽然他本来也看不见。他像是天生就有几分羞涩的腼腆,此刻又因为窘迫而更加尴尬惭愧,好像没来由得就能生出许多底气不足的拘谨来,所以并不敢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

但他此刻犹豫了一下,还是抿唇解下了腰上的锥刺,咬了咬柔软的下唇勉强自己开了口,声音低若蚊蚋:“你的武器……还给你……”

江扬就忍不住笑吟吟地瞧着他:“你拿着吧,留给你防身!”

“不、不,”白孔雀倒是急了一些,像是觉得自己没讲清楚,“你拿着……比较安全,用来方便。”

你的武器你用着更衬手,带着比较安全——

他是这个意思。

那双眼睛虽然像是对被迫与人“对视”的境况诸多惶恐,不自觉眼睫颤动、眼睑眨动不安,仿佛无法长久地坚持而不受惊般胆怯地落荒而逃,但是此刻强忍住不适地“看”向他,像是急切到忘记眼盲,而本能想借此表示清楚自己的意思。那两颗清亮的眼睛露了出来,就像是两团不冷的冰,干净得又像是天上澄澈的星星。

不是往日黑玉一样复杂润泽的澄明,不是见山又是山,而就只是见山只是山的纯粹,中间略过了太多,但是也……很好。

江扬听懂了,就忍不住笑得温柔了些,一种久违的温热又柔软的情绪充盈了全身,至少在那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或许也不该把一切想得那样糟,或许一切只是他难得的多愁善感,是他犹且还没对找回羌霄有什么实感的患得患失,也或许还是他太执着才有些魔障了。

他在白孔雀身前坐下来了,倾了倾身体,握着那双冷白的手靠近,面对面地,近得几乎是贴着对方的额头看进那双眼睛,噙了笑放缓声音,几乎竭尽所能地用尽了温柔:“你拿着,我比较安心。说来我身上这剑也是你偷摸送的,这个小东西就送给你当回礼吧?”

对方像是还不太适应,本能地想要排斥,然而最终却又没有试着挣开他,虽然想挣也能挣开,因为江扬握着他的力道也总是足够轻柔的。

白孔雀咬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倒像是顺从了,于是弱声优柔地问:“那……这有名字吗?”

江扬就也乐了:“武器为什么要有名字啊?”

对方就也犹豫了:“可、可我看书里的武器都是有名字的吧……像是青龙偃月刀……什么的?”

“呃……”江扬张着嘴呆了一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又笑了,他语调飞扬,轻松起来就又像是没了正经,“你说的也对!那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无所谓啊,只要能讨你开心就好——”

他笑着趁机又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对方的面色冷白不易脸红,只是不安地咬住下唇,颤抖的睫毛还是泄出了几分对这“陌生”亲昵的无措。

他实在好逗许多,难免让江扬越看越觉得可爱,只是……

那笑容之下到底还藏着阴影。

心底那种讳莫如深的忧虑也只是缱绻着蛰伏下去,就像是幽黑静水下偶尔浮出点尾巴尖的妖怪,总是抓住了机会就叫人难受的。

可能他终归是太过贪心,总就想着竭尽所能奢求事事都好,既无法不怜惜眼前这个,却还是忍不住贪求那一个能够安然完好地回来。希望他的阿霄还是以前那个阿霄,没有被人强加扭曲留下什么刻骨折磨的烙印,既不痛苦,也不脆弱,就只是……还像以前那样,兀自活着,尽可被人说是“目中无人”,至少没有什么能无视他的不屑叫他痛苦……

就好了。

“那我……先想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白孔雀顿了顿,还是小声说出了担忧,“你……小心些……?”

江扬笑着手停到半空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又揉了揉对方的头“嗯”了一声,应得温柔耐心才出去了。

甫一出门,就撞上了眯着眼睛堵住了门口的洛香铃。

江扬尴尬了一下:“呃……?”

洛香铃就也举起双手无可奈何地摆了摆:“别误会。没有偷听也没有催你的意思,我就是饿了来这几个房间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江扬无奈失笑,想起之前买的桂花糕,就想拿出来给她们填填肚子,却突然想起之前在路上已经把它给了羌霄了。

当时对方伏在他背上,肚子叫了一下,江扬就想起了怀里的桂花糕,于是逮着机会赶忙掏出来给他趁机讨亲近,瞬时就觉得自己做好了不得的事,一时得意得都难免有些忘形:“给!你喜欢的!”

对方顿了顿,拘束地接过了,张了张嘴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就也腼腆地笑笑。

若是阿霄还记得他二人分开前说过什么,那他定然是会喜欢桂花糕的,可……如果他不记得呢?

突然发现多了好几个收藏,可能有新来的同学,本来是很高兴的事但我又有些惶恐,所以觉得还是应该要说一下,其实我写文都只是个人爱好,加上三次元最近也比较忙碌混乱,更新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保障,就连我自己现在无论哪个次元都不是很能看到前路,所以还是劝大家……慎入吧?_(:з」∠)_

当然我自己是想写完的,毕竟我真的挺喜欢霄扬这两个小孩子的,但是至于更新的话我自己也做不了保证,这个文的进展真的比我预想的要慢,而且这一段时间卡文我的存稿也不多了,何况我现在也不确定工作上的事以后会怎样,所以以后真的恐怕很难保证更新,所以我还是要跟新进来的同学提前说一声,因为我知道追坑挺难受的。

写文是快乐的事,看文也是,没必要弄得彼此都不好受,没准几年后你偶然再碰到这篇发现我已经写完了呢是吧?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及时说一句入坑谨慎吧?有缘的话几年后还能见到。

就……祝大家生活顺利。

当然对于已经陪我在坑底的小伙伴我就只能……哈哈哈哈(尴尬_(:з」∠)_)其实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也感谢这一段时间的陪伴,毕竟我以前常单机,能有人陪我聊聊文里的事真挺开心的,总之祝愿每个人都幸福快乐吧!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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