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圣女车驾

【第一百一十章】圣女车驾

雅竹曾遇到过一个人,他……令人心动。只除了她不会心动,然而她清楚那是如此美好的奇遇,是哪怕是走到油尽灯枯之时,也仍会叫她忍不住在心底为这一生只可能一次的相遇而欣慰地喟叹。

你喜欢上一个人,他那么好,于是旁人你都无法再喜欢。

书里有一句话,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沧海很震撼吗?巫山的云看来又该是什么样的?她觉得那种感觉至少应该像她看见那少年人,那是独属于她的怦然心动。哪怕那少年人永远也不会如她这般觉得。

他们的初遇是在圣女专用的车上,那时对方在逃亡,第二次的再见也恰恰还是这样的情况。

小莫有些不耐烦,用鞋跟踢着地面,又用脚面在地上蹭出沙拉沙拉的响,一点也不像那些真正贫穷的平民,对双草鞋都比对他们的脚还珍重:“怎么又这样?这贼还能不能抓到了!前两天就嚷嚷着要抓贼,把客舍那边的院子都翻了个底朝天,现在倒好!连客舍都不让去了!”

雅竹无奈地柔声安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么,现在戒严,通往上面的路都被守卫封死了,客舍那边往上走一向最是便宜,原本也没有给守卫留下地方,现在安排过去的人没地方住,叫圣女和守卫同住也不成样子,何况我们近来也是上不去了,回六觉寺也没什么不好,正好还可以看看雅兰……”

小莫蹙了眉不觉沉凝到:“……雅兰的病情太重了,恐怕活不过再几天了。”

雅竹就也叹息:“这也是她的造化呀……”

小莫就打断了她,不想再听了。

车队在转向六觉寺的路上又被守卫拦下,近来下东街这些守卫寻人愈发猖狂,说是奉了宝珠尊者的命,饶是她们圣女的车队也不得不停下来配合,只是圣女本也是宝珠尊者座下的,这搜得倒有些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嫌疑,谁的顶上也不比谁小,两边都不是习惯退让的,也就少不得一番掰扯,那些守卫为的自然还是钱,最后搜得也随意,只是难免磨蹭了不少功夫。

小莫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才总算搜到了最后一辆。

那一辆下面有两个侍从,有些面生,用的也是平常不怎么用的旧车。这一次他们搬回六觉寺搬得急,客舍那边忙忙乱乱的,就把好多闲置的旧车都牵出来运东西了,车夫不够就扯了几个柴火房马房打杂的小厮出来充人手,其中一个拉着缰绳,另一个犹犹豫豫地不想给那几个守卫开门。

为首的守卫生得横,见他这样很不耐烦,推开人就自己开门去看,就见到两个姑娘坐在里面,正在给第三个的背上上药。

也难怪那赶车的犹豫,这第三个圣女没穿上衣,几乎是□□着背趴在那里,瀑布似的乌发漆黑如墨,白腻的背上雪滑如玉,色泽冷清,好像生就该顶出尘清逸的,此刻却被青紫的鞭痕凌乱纵横,反而爬蔓出一种缱绻自亵渎圣洁的**,勾得人更加心尖发痒。

上面涂抹的药膏还没抹匀,东一块西一块遮了不少好风景,其中一个姑娘瞧见车门猝然大开,赶忙拽过身后的衣服给那雪背披上,立即暴怒地恼火:“滚出去!”

那为首的还愣着,就被其中一个车夫连忙拉开,硬塞了些钱就想快些了了这事儿了。为首的砸了砸嘴,尚且还有些口干舌燥。那另一个车夫倒还有些发呆,像是也没料到会瞧见这么一出儿。

雅竹远远地望了一眼,倒觉得那车夫的背影有些眼熟。

等到守卫走了,那车夫才敲了敲那马车的窗,半开的窗子里就露出了洛香铃半藏在阴影里的脸。

那车夫忍不住去瞧马车上的第三个人,见对方已经披上了衣服,坐在角落,微微垂眼,神色一如先前有些怯懦的不安,但好歹不像是受了刺激,这才稍稍有些放心,然而瞧回洛香铃却仍是忍不住皱眉,压低了声音质问:“你怎么回事?”

洛香铃顿觉不满,蹙了秀眉瞪着他:“这能怪我吗!我告诉过你手头没有易容的工具了,何况就算有也没用啊!他是个瞎子,换你你搜一个瞎子会让下面按他的长相搜还是直接叫人搜一个瞎子?这不好藏,不用感官冲击一下那些人我怎么把他们糊弄过去,何况他不知道他背上那些旧疤我藏起来有多难!”

“可你也不能——”

“那谁叫**就是对男人刺激最大呢?!我要是能那么快想到别的办法难道我想这样!”洛香铃愤怒嗤完,和江扬大眼瞪小眼,一时也陷入了僵硬的沉默,最终也只有撇过头去,泄气地拉下了窗子,“算了……”

她看来也像是有些懊恼。江扬暗暗叹了口气,有些自责,知道她是形势所迫有她的道理,知道她全无恶意甚至还是全然出自好心,无论如何也不该受谁就此像是责难的一句非议,他知道自己不该把话说得生硬了,恐怕会伤到她,可他尽力压着也就只能压到这样,这心里难免还是好受不了。

过了一会儿他调整了一下心情,绕到马车另一边敲了敲窗:“……阿霄?”

马车上响起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起身的动静细微轻缓,显然其人动作不大,很快对方就也轻轻推开车窗像是瞧了瞧他,缺少聚焦的眼眨了眨,有些拘谨的茫然:“怎么了……吗……?”

他问的声音也小,细细的,天生低哑的嗓音许是因为缺乏底气而气息不稳,听来倒总有些迟疑出的柔软。整个人融在阴影里,干净的手指扶着窗棂,被割开阴影的光映得冷白,却微微地蜷缩着,看来总是有些无措的,可也显得特别的乖。

“……你还好吗?”

对方像是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在木窗框的纹理上抠了抠,在阴影里抿住唇,又咬了咬,最终却是有些勉强地笑了,眉头微微蹙着,极力笑得反而有些不自然,却也是极力的若无其事,声音有些虚渺的平和,气息也弱:“我没事啊……怎么了吗?”

“……没什么。”江扬暗暗叹了口气,知道他有心装作不懂就也不勉强,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别忍着,谁惹你不开心我……我就帮你在心里骂她!”

他话一出口,果不其然就看到另一边的洛香铃瞠圆了猫一样的眼竖着眉狠狠瞪他,他就也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嘴上点了点,挤眉弄眼地无声告饶,哄得后者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倒是他胡说八道的对象怔了一怔,倒是回过味儿来低低地笑了,他笑得有些腼腆,自觉眉眼笑弯得太过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咬起唇像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江扬就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回去继续驾他的车了。

马车行转,流转绕过重叠朱楼,也绕出了一个小国都城似的繁华热闹。这里楼阁林立,街巷纵横得就像棋盘,上面的一座座小楼长得精致,并不高大,但是形态考究,用色冶艳,漆金彩绘,是一种精巧的富丽,倒颇有几分异域的风情,其上面的那些装饰画风,倒是和江扬第一次下来时遇到那有守卫把持的入口有些相似。

只是这些房子比起那扇门,从视觉上就给人一种“小”的感觉,更像是微缩的,像是一个精巧的皇城的缩版,比起上面长安常用的居民楼房的宽窄要小上一半左右。

漆楼间不时形成连排的街市,在街道交错出的中心空地上更是聚集着兜售货物的小摊小贩,广场上铺着漆釉的彩砖,四面八方的包铜琉璃灯盏供着最中心的金像,多是些兽面人身的“天女”,还有人面之蛇。

这些金像造型大胆,姿态间富有韵律,虽是静止,却隐隐蕴涵着舞动之感,冥冥之中,似有无声的乐曲贯穿长街巷尾,从莫可言说的许久之前流传到如今,那些金像上属于“兽”的部分恐怖又威严,属于“人”的部分宝相庄严净若琉璃,却又生生跳动出了十丈软红尘的绮艳瑰丽,奇妙地杂糅出了一种矛盾又互相衬托的美与神性。正如同那些柔美的劲力在绷紧的足趾下跃动成诗歌。

这地下第一层的下东街看来倒比再往下一层的众香界更正常些,至少看来更有人气,也更开化些。看起来更像是“文明”——

如果他们眼下所待的不是胎藏教圣女的车队的话。

如果这个“文明”不是建立在那众香界之上。

如果一个“文明”的富荣,靠的是对不文明的掠夺、奴役乃至缔造,那么这还能算是文明吗?这“文明”的光鲜之下又还掩盖着什么?

他们随着车队辗转到了六觉寺。这六觉寺主体是前后两层,说是寺庙,前半的庙宇却未免太富丽了些,后半的住舍也未免太生活化了些,倒像是寻常书香世家的庭院,园中假山流水,栽了亭亭翠竹,整体看来倒是很雅气的。

这圣女的车队走的是后院的车马正门,这边守门的人不多,也基本是圣女的地方,男子不让多待。除了那些固定留下服侍起居的仆从,两个为首的车夫就吆喝着其他人卸了货赶紧离开。那最后面的一辆车有些麻烦,其中一个车夫说他车上有姑娘身子不方便,想暂且留下来帮忙安置一番。

相对管事些的车夫就有些不耐烦,张嘴骂了两句并不同意。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点了点肩膀,回过头来就看到雅竹温温柔柔地立在那里。

“雅竹姑娘?”

雅竹就也温柔道:“你把他们留给我吧,正好雅兰病得愈发重了,我们那院子里也正缺人手。”

“既然这样,那也成。”那管事的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吆喝着人继续该搬搬该运运,运货的马车就卸在车马房这边,送人的各自归属不同的圣女院子,就也被迁回各个圣女的庭院里安置。

这拨送来的圣女不多,那雅竹在其中像是辈分高说得上话的,给江扬使了个眼色,几句话就要江扬他们牵着马车跟着她进入雅字居了。

江扬倒愿意信她,毕竟她就是上回告诉他客舍里通向地上暗道的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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