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胎藏教

“我倒没想到这长命锁上的图案竟会是胎藏教的文字……”

江扬皱了皱眉，看言三老板打量着手中长命锁的仿制版，顿了顿才道：“胎藏教是什么？他们说的那三圣又是什么人？”

“三圣，是胎藏教的三圣，也有叫他们三尊的，相当于是胎藏教的三大护法，地位仅次于他们的大尊者之下。”言三老板笑了笑，却笑得像是在提及一个让人无语却又不能避过的东西，“至于胎藏教么……他们的信徒相信佛性隐藏于众生身中，讲求思想上的顿悟，就像龙女献珠，顷刻成佛，不过……”

不过他本人显然是不信的。

江扬对于这些教派分流不怎么了解，问得也就比较门外汉些：“可这胎藏教的势力又怎么会在长安……唔，盘根错节呢？”

言三笑温和无奈地笑笑：“他们哪儿都有，我甚至怀疑十几年前北楚放生的风气都是他们煽动出来的，不过这十年来他们倒是消停了不少，你年纪轻，没人跟你提过也不奇怪。”

江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又是胎藏教又是鬼市的……他们怎么不干脆把长安挖空算了！”

“也不是正正好好对着城内的地基，主体还是建在郊外地下的。”言三笑只像是把他这话当成了小孩子的抱怨，不怎么在意地道，“何况这两个如何能并列呢？鬼市本就是仿着下东街来的，也不过才十年多的道行——”

“下东街？”

“哦……”言三笑顿顿，眨了眨眼，“是言某忘记提了。这地下藏着的、那胎藏教活动的地方，就叫‘下东街’。”

江扬忍不住古怪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

虽他也不是怀疑言三笑是这胎藏的信徒，言三笑却也不惮人怀疑，后者仍旧只是温和笑笑，就也爽朗道：“知道的人其实很多，只是大多是信徒内部，不会外传，而我贾楼虽然四处经商，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服务主业——集散消息本就是我贾楼的本行。这下东街存在经年，从如今的太上皇隆昌帝还在位时就已经颇具规模了，光是知道它的存在也还算不得我贾楼的本事。”

江扬无奈笑道：“言三老板倒也有自夸的时候——”

“商人么，太谦虚是会饿死的。”言三笑和气地笑笑，倒也难得开了个玩笑。不过玩笑过后就也敛了敛神色，温和劝道，“不过这下东街到底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大江公子的失踪与他胎藏教也合该没什么关系，言某还是要奉劝公子一句，这下东街，公子还是不要再去了——”

江扬沉默了须臾，却道：“……可阿霄的房间里，的确出现了这长命锁。”

他低了低眼，表情难得的沉静，倒叫言三笑一时也看不透他的想法：“何况这下东街也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样的地方，并不该出现在一国都城的地下。

言三笑一时却想岔了他的意思：“你既也知道，又何必冒险？”

江扬却是没什么正形地笑了笑，反而打趣道：“这难道不因为‘铁证如山’吗？”

言三笑笑得无奈，只能道：“这哪算什么‘铁证如山’？就算带走大江公子的人信胎藏教，却也不能说这事儿就与胎藏教本身有关——”

“可我觉得——越是些偏门狂热的邪教，越爱让教徒把全部精力都耗在信教上，一般也没什么时间能干偷人这行吧？”

言三笑微微一愣，倒也意外他会想到这些，却见江扬长眉疏朗，眯着眼睛，面上表情好像是笑，看似也与平常的轻松散漫无异。可言三笑到底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

只听江扬好像随口道：“其实我还真希望这事儿是他胎藏教整体而非个别信徒干的，也好过一个个去找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动的手。”

因为那就更慢了。

言三笑沉默了一下，一个却有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浮上心间：“……江公子失踪了多久？”

江扬笑了笑，没有回答。哪怕他能精确到天，精确到那一天的两到三个时辰之间。

而他心里也该清楚，这么久了，就连没有结果都该算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他不说话。他最终也只不过是对言三老板笑了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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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扬出了言三老板的浮白小苑，一个劲装女子也早已等在那儿了：“表少爷。”

“玉姑娘。”江扬点了点头等她说话，知她这是有了消息。

玉枫林道：“您派去蹲守那妇人家的弟子有了消息……”

“怎么说？”

玉枫林却迟疑了一下：“其实也不算好消息、也不太大，只是……只是我不确定您会不会想知道，以防万一就……”

江扬失笑摇了摇头，温和却也直接道：“我不是你上头管事的，你不必怕我，事无轻重直说便是，我的时间也不怕被浪费。”

玉枫林得了他的话蹙了蹙眉，沉凝了一下终究也直言答道：“那妇人没有回家，这么多天了，她家男人也没有想管的意思，您安排的弟子怀疑他其实也……和那地方有牵扯。”

她话说至此反倒顺溜了许多，就也快速道：“加上听说那人平时也是个好吃懒做动辄打老婆的混蛋，这种男人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老婆下落不明呢？所以下面的弟子斗胆……就暗中收买了平日受他家欺负的邻里报了官，说怀疑他杀了他家女人，好试试他会有什么反应——”

江扬皱了皱眉，这法子……说实话，不能不算个有效的法子，何况不用自己出面，更不必担心会不会惹人怀疑，除非对方当真多疑，倒也可能怀疑这事与昨日他闯入一事凑得太巧太像针对——只是至今为止绕了这么大一圈，无论如何也很难能叫人联想到羌霄的失踪上，就也轻易联想不到他，冒进一试倒也不算打草惊蛇——

这做法没什么不可，只除了一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暗示我这人本也不是个东西，所以就算出于私利冤枉他来达成目的也没有什么——”

玉枫林一惊，不由低下头去，忍不住有些心虚。

“若只是官府按规矩怀疑调查那其实说不上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你如此急于隐晦辩解……”江扬顿了顿，又把语气放得温和了些，“只怕是还另行买通官府运作了吧。”

玉枫林微微蹙眉咬住了下唇，却也该算是变相的默认。

江扬默然地叹了口气，听在玉枫林耳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总觉得这口气叹得未免有些偏颇，于是也终于忍不住低声梗道：“可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江扬无奈地笑笑：“他就算不是个东西，也不是我可以出于私利就可以叫他枉受皮肉之苦的。”

玉枫林嗤笑了一声，终于压不住声音冷哼：“他平日里也没少叫别人受皮肉之苦，这也不过是他的报应！”

江扬见她动怒发作也不生气，回得倒仍很平静：“可你说的‘报应’并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玉枫林却耐不住地同他也生起了气，“你们男人打女人就可以？别人打他就不行？！”

“这不是这么算的……”

“那怎么算？！”

“……”江扬无奈叹了叹气，也只平和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打女人的混账，你想教训他？把他拎出去告诉他就是为这揍他，那揍他几十遍我都不管，但不该是因为别的他没做过的事冤死他——

这不叫公平，恰恰相反，这只会叫人觉得这世道并不公平。

一个人不会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受到惩罚，反而会因为些没道理的事受苦受难，若决定他遭受什么的是他的运气、是别人比不比他强——你觉得一个人如果这么想，那他会怎么做？他会觉得无论他做什么其实也都没有关系，只要不被抓到就可以不择手段，反而能借此站到高位，到时就再没有可以怎么样他了——

你觉得……这又对别人公平么？”

这世上的公平不是谁恶谁就该死，而是谁做了什么恶，谁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一码归一码，才不致叫人寒心。

他的语气虽然不重，却还是难免叫玉枫林有些难堪，后者夹死了秀眉不想出言认同，却又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就也越沉默越不甘。

江扬到底是叹了口气，大概觉得自己说得重了：“……其实我很感激你们做的，几乎是一切。只是之后还是叫官府按他们的规矩来吧。”

玉枫林咬了咬牙，到底也只有不甘地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