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明走后，张年年如往常一样，收拾了饭桌，准备去看会儿报、写会儿稿时，但见索澜迪一直趴在梳妆镜前发呆，犹豫了一下，问，“索澜迪小姐，你好半天都没有挪过位置了。你这是，心情不好么？其实，换个角度，工作量少也并非坏事……”
“他从来都没有夸过我有内涵。”
索澜迪呆呆说着。
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格外没有吸引力，看两眼就不想再看了。她的心情是灰扑扑的灰色，觉得擦粉是浪费、画眉是浪费，卷睫毛也是浪费。只要拴不住唐家明的整颗心，通通都是浪费。
“在他眼里，我一直都很肤浅，都很没内涵……”
索澜迪的失落，肉眼可见。
她曾经发过誓，绝不让任何男人占据她的思想，主导她的情绪，男人只是她可以利用来升级自己事业的工具，但却在唐家明这里破了功。
“怎么会呢？”
张年年特意提起，“他刚刚明明夸了以你名字命名的‘澜迪粥’，还说要帮忙推广呢。”
“他夸的是‘澜迪粥’做得好，夸的是你厨艺，我只是很不要脸地强行占了个名字。”索澜迪依然很沮丧。
“可是，如果它不叫‘澜迪粥’的话，还有推广的必要么？”张年年认真说着，“我的厨艺好，又不止体现在‘澜迪粥’上，你看家明哥也没有夸素鸡和水饺嘛。不是因为喜欢你，他何必帮你？”
最后一句话，在索澜迪那里是点睛之笔，听得她心花怒放，一脸的春意荡漾，一扫心中的不如意，和挂在脸上灰扑扑的丧气。
她平时话就多，这一开心，话就更多了，“静姝学姐是谁啊，听上去，是家明很欣赏的人？这个人，你见过么，关系怎么样？”
唐家明带她去跟林静姝吃饭的那段时间，正是她刚刚走红的时候，每天要应酬好多事、去见好多人，忙得不可开交。而见过些什么人，吃了几顿饭，她大多都没什么印象了。虚荣浮华的名利场，多少人事沉浮与变迁，都不过过眼云烟。
张年年还一直在担心，唐家明在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两次“静姝学姐”，会引起索澜迪于往事的回忆，进而追问她与林静姝的关系，没想到，人家压根儿不记得了。
就连刚才唐家明说过些什么话，她也没多留意，只对“静姝学姐”这个称呼有点印象。
“林静姝……是个才女，我在《品报》上看过她写的文章。”张年年顺口编着瞎话，“《品报》，就是家明哥工作的那家报社。”
“原来如此。”
索澜迪头脑简单，她对心中认定了是朋友的人，从不疑心。
“对了。”张年年说，“索澜迪小姐，有件事情，我想我该跟你报备一下。”
“什么事？”
“之前，我不是跟家明哥发生过误会么？就是他刚从监狱里出来那会儿，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比真的流浪汉还像流浪汉。他要帮我捡行李，我以为他是来抢劫的，就落荒而逃。”张年年觉得，自己还真挺有编故事的天分，“家明哥他是个好人，他觉得给我造成了麻烦，对我有歉疚，就决定要补偿我。”
“补偿你？”
索澜迪张大了嘴巴，有些错愕。
不知为什么，她就想到了“以身相许”四个字。
她心中升起一阵迷茫，唐家明是个好人没错，可也不至于这样好吧……
还好，接下来，张年年的话打消了她此番顾虑，“他建议我，有时间可以写写小说，往《品报》投稿，或许有稿费可以赚呢。”
果然，索澜迪再次眉开眼笑。
“年年，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啊？”索澜迪问，“在云裳的时候，筱媛就夸过你有书卷气，她可是很挑剔的，轻易不夸人呢。今天，家明又觉得你可以向报社投稿。年年，你可真是深藏不露！除了做饭好，念书好，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呀？”
“我……我可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万一打起仗来，多攒点逃命钱，做助理也好、写稿子也好，都是为了这个简单的目的：活下去。”张年年感叹，“我实在太穷了！”
“谁又不是呢？”
然而，这种低糜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月之后，“索澜迪”的名字，继《她从海上来》公映之后，又一次风靡了上海滩。
不止是唐家明的稿子起了大作用。
他与老朋友商述安合作，开了一家名叫粥师傅的粥店，主推“澜迪粥”。凭借商家的财力和唐家明的笔力，索澜迪之所以看上去年轻又美貌的噱头，以及诸多亲朋好友的捧场，“澜迪粥”很快火遍了上海滩，成为流行于众名媛富太间的高端饮品，一碗粥的价格比一杯咖啡还要贵。商述安是投钱的大股东，占了粥师傅60%的股份，其余股份，唐家明、索澜迪各占10%。
令张年年感到意外的是，她也占了20%，算技术入股，比唐家明和索澜迪占股都要多，这可真是一笔意外之财。
从此以后，她更是在索澜迪面前，说尽了唐家明的好话，劝她：这么好的男人，有才、有德又有心，可别不知珍惜，被外世浮华迷了心和眼。
索澜迪又一次“红”了。
随之而来，她的演绎事业上也有了新的起色。
除了广告商，许久不见的万宥琛也找上门来。谁说男人不虚荣了？若非索澜迪头顶上红星的光环又闪了一下，他早就不记得她是哪一个了。这一次，他还带来了《陛下开饭啦》的前十场剧本。其实，索澜迪早就看过了。因为编剧就是唐家明。她心中深深遗憾，唐家明有才华，却没有资本、没有势力，不能为她的事业带来更多的助力。否则，她也不需要浪费时间去应酬万宥琛这种爸宝男。爱情、事业双得意，谁不想呢？然而，现实就是，她必须有取、有舍，才能最终有得。
于是，她答应了跟万宥琛的约会，鸽了在大光明影院等待她的唐家明。
当张年年颇感为难地低着头，捏着一张电影票，出现在唐家明面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电影名叫《法老王的妻子》，是一部德国电影，去年已在欧美各国上映，今年才传到中国来。
“你有什么感想？”
“啊？”
“故事、构图、调度、布景，随便说说看。”
“场面……很宏大。”
张年年还在苦苦琢磨着，一会儿电影结束，要怎么帮索澜迪小姐解释，没想到，唐家明突然找她聊起了天，她就只能随口应着。
对于1923年的中国观众来说，这已经是默片时代难得一见的大制作了，票价要一块钱一张，两张票就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很奢侈的约会活动了。可见，唐家明对索澜迪是真的好。
但张年年在现代社会看惯了有声电影，看默片还要适应一阵子。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电影结束了。
张年年赶紧战术性从包里拿出一沓稿子，说是她之前答应的“投稿”。
唐家明一看，稿名叫做《难兄难弟》，是部小说。
而就在他被故事情节吸引，等不到回家，干脆在路上，边走边翻看了起来的时候，张年年趁机说，要回家给索澜迪小姐做一碗“澜迪粥”，当做夜宵，便溜之大吉了。
等她回到家中，便撞上了索澜迪与江奇霖正在大眼对大眼，互看不顺眼。
“家明可是我兄弟，你要敢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我就……”
“你要如何？”
都说红气养人，如今红光满面的索澜迪根本不惧一脸衰相的江奇霖，她打定了主意，若他再敢动手，明天就去巡捕房报案。相信家明知道了，也会站在她这一边。不过，家明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认识江奇霖这种帮派分子呢？
“唉，家明怎么会认识你？”
“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少管！”江奇霖恶人恶相出恶语，“你跟万影汇的太子爷，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小琛琛啊，他是来告诉我商业机密的！”索澜迪嘴角不怀好意地一笑，“据说啊，宋如媚宋小姐已经认了他老爹当干爹，还打算直接签到万影汇当头牌呢！”
“你说什么？如媚要签万影汇？”江奇霖急了。
“这还有假？万影汇的太子爷亲口告诉我的。”
索澜迪晓得，这话一出，必有奇效。
果然，江奇霖都顾不上让年年给他做一顿好吃的东北大菜了，直接跳窗，没入黑夜。想来，是去找他的老情人宋如媚“算账”去了。
索澜迪可开心了，简直要拍手笑出声来。
她这一招儿连消带打，一时二鸟，既解决了眼前的困局，又令那宋如媚大有可能签不成万影汇，演不成《陛下开饭啦》。
“宋如媚小姐，真的要认万雄当干爹？”张年年好奇。
“当然是假的！”
索澜迪扯谎扯得理直气壮，“不过，娱乐小报上都这么写，圈里也早就传开了！唉，这一行没办法，有时候假的也能传成真的。”
“干爹”这个词，自有娱乐圈这个名利场起，就被赋予了令人遐想的特殊意义。
在张年年的印象中，宋如媚清高孤傲，目下无尘，可不是这样的人，进入这一行，纯属养家糊口，被迫无奈。这样一个女子，会去认什么“干爹”？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世事无常，没有人会在今天料想到明天将发生什么。
宋如媚也曾经向金钱低头，去拍了风月片《江湖媚影》。
不过，那部影片最终没能上映，它被江奇霖花了高价钱买断了。在他的观念里，他女人的身子，只能他一个人摸、他一个人看。然而，世事无常。没过多久，他就从人人都要给三分薄面“奇哥”，摔落成了各方势力追杀的通缉犯。
没有了他的保护，宋如媚在娱乐圈的日子，想必也艰难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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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025章 杀手情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