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大雨滂沱,慕时渊的呼喊穿透雨声,断断续续传入宁以卿耳中。
她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用尽力气推着门板,从喉咙里挤出回应。
“宁以卿!”慕时渊焦躁地拍打着木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
他转身去推旁边的窗户,只是结果不尽人意,看似摇摇欲坠的木窗却在内部被牢牢封死。
在他靠近窗户时,顿时闻到了空气中越来越浓的奇香,慕时渊眉头紧锁,当机立断一把撕开衣袖,遮住口鼻。
“还清醒吗?”他回到门前,又推了推,“要是能听见,就敲三下门板!”
话音刚落,门内果然传来闷响,不多不少正好三声,这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
慕时渊精神一振,长剑瞬间出鞘,这门既然打不开,那他就劈开!
宁以卿眼睁睁看着刚刚推开的缝隙又被合上,整个人心如死灰,她今天必须死在这里是吗?
她强撑着单膝跪地,用沙哑的嗓音喊道:“让开......”
她倒是想出去,可他一直堵在门口推门,她打不开啊!
慕时渊耳朵微动,将这声捕捉了去,但毕竟隔着门板听得不真切:“快开?好!我这就把门劈开!卿卿你往后去点。”
宁以卿嘴角抽了抽,往后去?她还能往哪去?慕时渊嫌她死得还不够快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再次喊道:“我是说...让你让开啊...”
雨越下越大,雨水冲刷着地面,空气中弥漫起泥土的清香,多亏这场雨冲散了软骨散的药效,宁以卿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她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她知晓这扇门从外面根本打不开,就算把外面腐朽的部分劈开,里面的结构依然牢固,唯一的办法,就是她在里面用内力强行推开。
若是平时,这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现在中了软骨散,开门对她来说就有点吃力了。
宁以卿打定主意,趁着慕时渊在研究窗户的工夫,她咬紧牙关再次强行运气,拼劲浑身最后的力气殊死一搏。
她再次把门推开一道缝隙,听着门板相撞发出哐当巨响,只能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气沉丹田,将全部内力凝聚在掌心,感受到真气流转的瞬间,她猛地向前一推。
只听‘轰’的一声,整扇门应声倒下。
久违的天光倾泻而入,宁以卿长长呼出一口气,可刚迈出一步,嘴角就涌出鲜血,整个人不受控制再次瘫软在地。
她被内力反噬了。
此刻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绝望地闭上了眼,她心里满是抗拒,这摔下去不得毁容啊!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卿卿。”
这声呼唤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这才意识到是慕时渊接住了自己,两人此刻正相偎跪坐在青石地上,他宽大的袖摆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宁以卿那句“多谢”还没说出口,就猛地被他重新搂进怀里,这次抱得比刚才还要用力,紧得她胸口发闷,差点喘不上气,她忍不住咳了起来,用力捶打他的后背。
刚才被他关在门里的愤怒顿时再次涌上心头,要不是他,她早就出来了好吗!
宁以卿气得鸟语花香,正要使劲推开他,手背却突然碰到一点凉意。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屋檐,外面雨声渐渐,但他们现在在屋檐下面,按理来说不应该有雨啊。
难不成屋檐漏水了?
还未想明白,慕时渊却突然松了力道,将她稍稍拉开,宁以卿猝不及防地抬眸,正正撞进一双泛红的眼中。
原来不是雨水,是他的泪水。
慕时渊哭了。
宁以卿怔在原地,她从还是第一次见慕时渊这般模样。
他的眼尾泛着薄红,长睫被泪水沾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眼泪无声地沿着清隽的面颊滑入衣领,遮面的布早已不知所踪。
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泪痕,一身红衣衬得他越发白皙和俊俏。
她的手还搭在他腰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脊背在轻轻发抖,宁以卿轻轻眨了眨眼,完全被他此刻的模样摄住了心神,原本到了嘴边的埋怨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慕时渊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她的状况,只得抿了抿唇又转回头来。
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声音却放得极轻:
“卿卿,有没有事?伤到哪里了?”
他声音温柔,和昨日那个与她争执时判若两人。
宁以卿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看着他满脸的焦急,心里的怨气也被他的眼泪浇熄了大半。
她无奈地皱了皱眉,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
“是不是还说不出话?”慕时渊连脸上的泪都顾不上擦,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抚她的脸颊,当触到她与荣哲打架时留下的伤痕时,他的眼神骤然一沉。
“我带你回去。”他作势要起身调整姿势,可手掌刚碰到她的腰侧,就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他慌乱地移开眼,轻咳几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无措:“抱着走不太稳当...我背你可好?”
宁以卿轻轻点头,眼下这情形,要她独自回去确实勉强。
她没多推辞,顺从地趴上他宽阔的后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
细雨朦胧中,红衣少年小心翼翼地背着青衣少女缓步前行,雨丝落在两人的发间。
慕时渊走得极稳,一步一步,生怕颠簸了背上的她。
宁以卿安静地趴在他肩头,能闻到他衣领间淡淡的香味,她原本以为这段路会很难熬,却不料他的后背如此宽厚安稳。
她以前之所以一直抵触这门亲事,无非是觉得慕时渊还是个半大少年,每每想到自己已经成年了,不仅要与这般年岁的孩子相处,将来还要成亲,心里便说不出的别扭。
可此刻伏在他背上,她忽然发觉,慕时渊好像...真的长大了。
她垂下眼睫,将半张脸埋入他肩头的衣料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影,也掩去了她此刻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轻轻唤了一声:“慕时渊。”
“嗯?”
“谢谢你。”
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的人微微一滞,那停顿极轻,若不仔细体会几乎难以察觉。
“既然要谢我。”他故作镇定地开口,声音却比平时多了丝紧张,“那就别老是受伤,也省得我总要跑这么远来救你。”
话音未落他竟踉跄着踩进好几个水坑,水花溅湿了他的衣摆。
一个颠簸晃得宁以卿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肩,目光也移到了他的腰上,看见腰间的装饰品时愣住了。
那里挂着她上次扔的荷包。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宁以卿趴在他的背上,移开了眼。
“碰巧路过。”慕时渊稳了稳身形。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折返后他又重新跑遍了城西所有药材铺,最后才从一个当值的伙计那里问得线索,那人说,今日确实看见了个穿青衣的女子往那个方向去了。
“好巧。”宁以卿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遮掩,但既然他不愿多说,她便也不追问。
雨不知何时停了,石板路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慕时渊背着她稳步前行,水中倒映出两人各怀心事的模样。
少年踩过水滩,溅起细碎水珠,水珠又悄然落回水流,这水流沿着路面蜿蜒漫进街边的巷弄,最终抵达他们初遇的那个雨季。
只是这一次,这场雨抹开了她心中的雾,他的身影终于清晰地落入了她的眼。
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所幸他们赶在关灵比赛结束前到了。
宁以卿拿出怀中在城西的糕点赔罪,关灵目光扫过她脸上那道已敷过药的伤痕,终究什么也没问,只轻轻抱了抱她。
......
今夜,是个好夜,月色溶溶,树影婆娑。
宁以卿仰头望了望天边那轮明月,又瞥了眼被捆在树下鼻青脸肿的荣哲,更觉得今夜是个好夜。
“宁以卿!你竟敢对我动手!”荣哲挣扎着扭动身子,破口大骂,“信不信我向他们举报,让你直接退赛!”
“举报?那我是不是更该举报有人深更半夜想暗杀我吧?”宁以卿抽出冰冷的长剑,用刀鞘拍了拍了他的脸。
“什么暗杀!我不过是路过客栈楼下!”荣哲心虚移开眼,他还没来得及进客栈就被宁以卿抓了个现行,两人一路追赶来到了城外的大树下。
“哦?”宁以卿眉梢微挑,“若我没记错,荣掌门的住处似乎不在此处?不过也是,您年事已高,记错客栈也是常事。”她话音陡然一转掏出白色小瓶,“那这又是什么?”
“同样的计策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宁以卿将瓶子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荣哲脸色骤变,还未来得及辩解,便见宁以卿取出绢帕掩住口鼻,拔开了瓶塞,“既然荣掌门这么喜欢软骨散,不如亲自尝尝滋味?”
荣哲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扭动身体,却被对方牢牢制住,“宁以卿!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句话倒让宁以卿动作稍顿,她垂眸端详手中瓷瓶,若有所思:“说得是,我不应该这么对你。”
“我应该这样。”宁以卿从怀中又掏出来个瓶子。
荣哲定睛一看,霎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瓶中装的是一只五彩的大蜘蛛,他当然认识这是什么。
这是五毒宗精心驯养的蛊虫!
“放心,不过是让人上吐下泻几日,要不了性命,况且这蛊虫入体即化,任谁也查不出痕迹,所以你还是省了想举报的心吧。”
说罢她利落地捏开荣哲的下颌,将手中的东西塞了进去,荣哲的胡须在挣扎间被扯落不少,他眼睁睁看着那物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宁以卿的手刚一松开,他就立马跪了下来扣自己的嗓子,却只能发出阵阵干呕。
“别白费力气了。”宁以卿整理着衣袖,“既然荣掌门喜欢在夜里活动,那便在此好好欣赏月色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离去时,月光正好移过树梢,回去的路上她复盘着今日的种种,心头隐隐浮起几分异样。
按理来说,如果真的是只是她父母的事情,那荣哲没必要如此赶尽杀绝。
宁以卿想得太入迷了,没有注意到客栈前一晃而过的人影,直到她听见那人喊住了她,她才回过身。
柳心宜站在大厅内,幽幽地开口:“宁以卿。”
她阴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轻言细语地说:“我看见了。”
“看见了....你和荣掌门私下斗殴。”
月光洒在在二人之间,在地面划出一道无形的界线,柳心宜的脸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
今夜,似乎也算不得是个好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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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咸鱼躺第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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