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锐回来之后，又查了一些网上关于女性被性侵的资料。

律师说的，最好尽快报案，可目前的情况，女友李苗的视频录像在对方手里，警方立案之后，对方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强行洗白自己，说李苗是自愿的，又想到一旦诉诸法律，对方肯定会报复性的将视频散布到互联网。这些，又会对女友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呢，罗锐没有把握。

李苗回了一趟学校宿舍，冯丽颖就是在她回去的那天自杀的。

那几天，冯丽颖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她只能关机，再次开机的时候，短信几百条，她浏览了最近的几条，对方说再不还钱就要去学校贴大字报拉横幅了。还让她别忘了，他们手里有她的私密照片和视频，随时可以公布。

冯丽颖就是这样被逼上绝路的，李苗把这笔账也算在了陈诚和王徐阳身上了。如果不是背上了教育贷，冯丽颖也不会去做所谓的兼职，她是被坏人引诱出卖自己的身体。冯丽颖那些关于名牌的不健康的生活理论，肯定也是王徐阳荼毒的，导致她欠下一屁股债，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才会陷入网贷的圈套，无力偿还，最终放弃生命离开这个世界。丽颖以前根本不是那类爱慕虚荣的人，刚进校的时候，她对名牌还没什么概念呢，她的毁灭，都是这两个坏蛋一手造成的。这个公道，也是要一并讨回的。

李苗心里是认可欧枫的教育模式的，教学质量当然是没话说的。可他们为什么把学费搞成个教育贷呢？说白了就是网贷校园贷，换汤不换药，家境好的学生是无所谓，家境不好的，像李苗和冯丽颖，会被这笔对学生来说不算小的贷款，带到怎样的阴沟里啊！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校长会是这样的人。

冯丽颖的死，对李苗打击太大了，让她更加的陷在悲痛里出不来。她每天心不在焉魂不附体的，做什么都走神，切菜也切到手。

罗锐下班回家，发现冰箱门开着，也不知道开了多久了，冰箱一遍又一遍地报警，她也不管，一个人蜷在床上。

罗锐过去抱她，她看他的眼神，那么迷离，那么迷茫，眉间眼底全是痛苦。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有累到极致了，下午或者傍晚的时候，勉强能睡一会儿，可过没多久，又在噩梦中惊醒，有时候伴随着恐惧发出的尖叫声。

罗锐痛苦万分，他去医生那里开了几颗安眠药，给她喂下。在药物的强制作用下，李苗才终于进入睡眠状态。

而他，却再也无法沉默，仇恨充斥了他的心，要爆炸崩裂的感觉。他再也无力忍受，藏了一把弹簧刀出门了。

他打车来到王徐阳做生意的那片商业区，名片是在李苗包里找到的，他上网查了这个人的资料，有头有脸的商人，照片一搜一堆，坏人的面目他已经熟记于心。

那天下午，台风刚过，街道满目疮痍，王徐阳公司附近也是这样的状况。到了地方，罗锐找了个隐蔽处蹲点，准备一看到王徐阳出来就行动。

李苗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深处沼泽，越陷越深，什么也抓不住，怎么也爬不上来。等药性过了，她醒来的时候，屋里找不到罗锐，她开始慌了。

警察是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说罗锐死了，警方通过罗锐的通信记录找到她的电话。

在警局的停尸间，她见到了已经变成尸体的罗锐。

警方说根据那条街的监控显示，王徐阳和同事从大楼走出来，经过路口拐角的时候，躲在被台风吹倒的大树后面的罗锐突然窜出来，启动弹簧刀，朝对方刺去。王徐阳赶紧躲开了，他的同伴捡起地上一根折断的树干，往罗锐身上砸。罗锐被砸晕倒地，王徐阳夺过他手里的刀子，往对方身上扎了七八刀，罗锐血流不止，最后断气了。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李苗流了泪，情绪起伏很大。她说的情况，基本上跟艾东的描述，是一致的。

田原让李苗她喝了一些热水，她歇了一会儿之后，说了事情的后续。

后来，法官根据监控视频判定，是罗锐先挑事，罗锐提刀想杀了王徐阳，后者为了自保才反杀他，属于正当防卫，王徐阳当庭释放。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如果的，但李苗依然无数次的假设过，如果，当天，罗锐没有去找王徐阳，又如果，王徐阳那天没出来，罗锐没遇上他，那么，他们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李苗随后承认了王徐阳是她毒死的，陈校长中的毒，也是她下的。

那天她拿走冯丽颖剩下的药，本来是想自己自杀的时候用，那时，她想很多，觉得被人玷污之后，哪怕今后跟罗锐结婚，也再回不到当初了，她不想面对他，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未来。可后来，罗锐死了，凶手却无罪释放，她得为罗锐报仇。

“你有没有告诉法官王徐阳侵犯你，而罗锐是为了替你讨回公道才想杀了他？”

“没有。”

“你为什么没说呢？”

“有用吗？说了也是白白被人耻笑罢了。”

“你不相信法律了，所以你决定自己复仇。”

李苗默然。

“那阿何诺呢？你为什么杀他？”田原问。

“陈诚死的头一天下午，我趁着他去上移民班的课，偷偷溜进他办公室，往咖啡粉里混了毒药。阿何诺那天又偷了东西，被警察追，他就钻到教学楼里，他以前在欧枫当过老师，对那里比较熟悉。他往厕所那里跑，所以就要经过校长办公室，我下药的过程被他从门缝里看到了。后来，阿何诺就以这个要挟我，让我给他钱，给他买衣服，买手机，再后来，还想让我做他女朋友，我没有办法。”

“你在阿何诺的食物里下了毒，为什么还要刺几刀？”

“那天，我叫一个小女孩把可乐和汉堡给阿何诺，但他当时没吃，他拿着食物，去了郊区。我就跟了过去，他好像在那里等什么人，那人迟迟没来，他是在那儿吃的东西。他吃了之后，没有死去，可能是黑人身材壮，体质好，我看到他在地上挣扎，我怕他死不了，我就补了几刀。”

“作案的刀呢？”

“我扔在东郊南明山的树林里了。”

“具体哪个位置？”

“靠近五里亭那里，我从亭子上扔下去的。”

“你为什么把刀扔那儿呢？”

“我回去的路上刚好路过那里，随便吧，那一片树林茂密，又是个斜坡，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去那里的，我以为可以像石沉大海一样。”

“陈校长身上的几刀，也是因为你害怕药性不足以让他死掉，所以才补的？”

“不，我只是给陈校长下了药，我没用刀刺他。”

“那是谁刺的他？”

“我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李苗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平静的，至于她知道还是不知道，田原都有些拿不准了。

“你为什么选择大学毕业之前杀陈诚呢？”

“之前没找到适合的机会，我曾经多次潜入他的办公室，每次不是他突然回来，就是有别的老师和学生进来，打乱了我的计划。前不久，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机会。”

“你这么恨陈诚？他并没有对你实施□□。”

“他是罪魁祸首，坏人，帮凶。他以教育的名义，放校园贷，如果有还不上的学生，他就以做兼职为名，把我们介绍给王徐阳，说是做兼职，实际上是出卖自己的身体。这些，陈诚难道会不知道吗？”

“据我们了解，陈校长对学生很好，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警官姐姐，你以为坏人都是一直坏吗？不是的，真真假假，假中有真。十件事情里面，九件好事，一件坏事，这种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田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那你们发现这家学校放校园贷坑学生，为什么不举报呢？”

“他们很聪明，做得很隐蔽的，我们学生还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呢，是自己还不上，不赖学校。后来醒悟之后，也向有关部门举报过。可没用啊，他们狡诈得很，至少程序上，他们做得…..看起来吧，是合法的，查不出什么大问题。”

“所以你谋杀校长陈诚？你知道警方一定会查到你，所以你事前设计了，让皮埃尔教授做你的证人，希望能拖延一段时间，直到你拿到毕业证去法国，是吗？”

“是的。”

“你是怎么想到让皮埃尔教授替你做伪证的？”

“皮埃尔教授没有做伪证，他只是说了他所知道的事实而已，他并不知道我对他的手表动过手脚。”

“你是怎么操作的，说具体一点。”

“皮埃尔教授生活老派，不喜欢用电子产品，不用手机，如果要通过电话与他取得联系，只有在上班时间打到办公室。他也不喜欢其他电器电子产品，没有电脑。我观察过，熟悉他的作息习惯，他看时间全靠手上那块表，他回家后，会把表摘下来。”

“所以你就给他吃了安眠药，让他躺下睡觉，把他的表往前调了一个小时，然后出去杀人。K大离电影厂并不远，一个小时足够你来回了。你回来后，你叫醒皮埃尔，因为药量不大，他只是觉得脑子还有点昏，很快就清醒了。你故意提醒教授看表，让他以为自己只睡了二十多分钟，而你一直和他在一起没有离开过。然后你就和他交谈讨论论文，教授于是就把表放一边了，你再找机会调到正确的时间，教授再次看时间，已经到九点，这次当然是准确的时间，你给他造成一种交谈中时间过得很快的假象。是这样吗？”

“对。”

“老教授对你那么好，帮助你，信任你。你这样设计他，你不愧疚吗？”

“我愧疚，我愧疚的事情太多了……请你们替我，向教授转达我的道歉吧，希望他能原谅我。”

次日，审讯内容都整理好了。魏之尧读了一遍，李苗陈述利用皮埃尔教授作伪证的那一段，和他之前推断的差不多。但是关于校园贷的部分，他还是没料到会到这种程度。

魏之尧说：“以前，我以为借校园贷的，都是些虚荣的女孩子，攀比啊，价值观有问题啊这些。没想到，爱学习的好学生也会陷入校园贷的泥淖里。”

王灿说：“说到底还是社会出了问题啊，与其说是校园贷给大学生的陷阱，不如说他们是跳进了成人世界的陷阱，还没走入社会，就被社会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