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名家丁打扮的武夫,看起来是烨都煊赫人家宅院里养的看家护院的打手,围堵住这爿小小的店面。店门口站着位年过半百的掌柜,腿脚不便还拄着拐杖,神情慌张,求这帮人不要动手,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店内还站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象牙色麻布长袍,手肘处打着补丁,简朴洁净,额上一根细细的眉勒,脸色白皙,甚至透着病气,恹恹的没什么男子气概。
那男子扶着柜台,拳头握紧,双目赤红一片,表情是血淋淋的忍辱负重。
“那不是宝泉阁的账房先生吗?”瞧热闹的人指着那位抱着账册的书生。
“是啊,这些人气势汹汹地找他干什么?”
“听说还要从徐掌柜手里把他买去,已经来了好多回了,价格从一百两涨到了五百两!”
“嚯!这么大手笔。”
“这江先生生的面白无须,弱质纤纤,难不成是被看上了……哈哈哈哈……”围观之人发出意味深长的笑。
桃七拧起了眉头。
“大官人,江先生与我并没有签卖身契,他是自由身,我只是雇他在我店里做账房,我不能做主卖他啊!”
“老子管你是雇工还是什么,乖乖把他交给我们,重新雇个人,往后安安生生做生意,不好吗?”
掌柜的苦涩哀求道:“可是,这种事儿,江先生自己不愿意,你们逼他,这怎么成!”
那位江先生在徐老板的店里做了半年多的账房,徐老板就如此护着他,众人都被徐老板的仗义感动了。
“你个老顽固,”领头的那个踹了徐掌柜一脚。徐掌柜站立不稳,拐杖都掉了,人也踉踉跄跄快要一头栽倒。羸弱的江先生快速跑来,把掌柜的托了起来,不然今日后脑勺得开花。
“掌柜的,你没事吧。”羸弱的青年又焦急又愧疚。
“我没事,就是你,唉,他们……唉……”徐掌柜有心帮他顶着,看样子也顶不住了。
青年怒视那伙恃强凌弱之徒,眸中怒火灼灼:“你们,在烨都地下还敢如此闹事,就不怕惹恼这地下拍卖场的主人吗?”
“哼!”打头的武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我管你地上地下?到了哪里,都得认身上的官服,认手里的票子!你得罪了我们家少爷,就算躲到皇宫里也没用!”
地下拍卖场是黑色产业,此地的惯例是隐瞒身份避免麻烦,这几个家奴武夫如此嚣张跋扈,说明其背后的主子身份高到了一定的份儿上,才敢如此无法无天,至少要比主管京畿政务和治安的京兆尹要大。
也正因为他们趾高气昂,无视规则,看热闹的人才不敢站出来阻止,怕惹到大势力。
但桃七知道,再大的官儿,也是大不过摄政王的。毕竟连大岐的皇帝,大部分时候都得顺着宋无忌来。
宋王八,既然你让我为你办事,那拿你的名头出来用一用,你也不会介意吧?
那厢家丁步步紧逼,白面江书生又铁骨铮铮,誓不受此大辱,多说无益,几个武夫已经拿起家伙什儿打砸起来了。
三个人围着江书生和掌柜打,其余四五个就去砸他们的店面,先是招牌被扯下来,摔得四分五裂,他们还想进去砸更多东西,就在这时候,不知何处冲出来一个其貌不扬的灰衣少年,闷头急走,横冲直撞地经过,不幸被一个武夫扛着碎了一半的牌匾正正砸了一下,呜呼一声大叫,重重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那几个武夫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想为这书生出头,于是拎起棍子打算将这少年一并痛扁一顿再说。可是那少年捂着脑袋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然后开始在怀里摸索,一副神慌意乱,三魂失了六魄的样子,边摸索边道:“我的东西呢?我的腰牌呢?”
武夫的头儿便恶狠狠地问:“小子,你是哪条道上混的?你在找什么?”
“我的东西呢?我的……东西呢?!”桃七不理会他,只顾埋头在地上找东西。
众人见他焦急成这样,不由得也在地上留意起来,很快,有位脸戴面具的中年男子捡起了地上的一块黄色的腰牌,说:“小哥是不是在找这个?”
众人一齐看过去,桃七见了,道:“是我的东西,你别动!谁也别看!!不然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别看,那是个人也要看上一眼了。
于是,只一眼的功夫,不知多少人,喉咙里发出嘶嘶嘶的冷气。
“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的腰牌!”
“他是宋无忌的人!”
“看那颜色,这人品级不低,一定是摄政王的心腹!”
“完了完了完了……”这时已有人脚底抹油开始溜了,没戴面具的也都开始找面具戴起来,纱巾围起来了。
几个家丁武夫闻之也微微色变,但是仅凭一块腰牌,还说明不了什么,那个头儿还强撑着气势,问桃七:“你是摄政王府的人?”
“谁说我是摄政王府的人?”少年语气如数九寒冬,神色肃穆冷厉,“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摄政王府的人。”
他若承认自己是,这些人还不一定信,然而他用森严的语气否认自己的身份,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们,便是实打实的坐实了他们的猜想。
毕竟在这黑市拍卖场,没几个人是想暴露自己身份的。所以正经的宋无忌的属下,在这种情形下,做出此等反应,那实在是太正宗,太靠谱,太对味了。
“这气势……”围观人群见识到这位衣着简朴的少年的惊天气势,脚底抹油的就更多了。
连被人欺负的徐掌柜和江书生也忧心忡忡地看着桃七,担心自己卷入了更大的祸患之中。
“我的东西呢?”桃七顾不得其他,继续在地上搜索,显得十分崩溃,“主子交代给我的重大机密,我一定要交付给那位大人……那东西呢?”
“什……什么东西。”武夫的头子已经两腿战战,几欲逃走。
“什么东西,是你配问的吗?”桃七怒而大骂,慌得不知在做什么的模样,又在怀里掏了几下,手一上一下的过程中,又掉出来一块系着穗子的东西。
众人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看了过去。
“举辉堂上房的钥匙牌!”
“这种房间住一日就要花二两纹银,绝不是这种衣着打扮的少年能享受得起的。”
“这年轻人绝对是伪装过的,实际大有来头。”
那少年完全不理会这些议论,只顾迫切地在地上寻找,嘴里不停地喃喃,仿佛在找自己的命根子。
“是你!”桃七突然冲上前,拎起那个扇了自己一牌匾的武夫的领子,“是你把主子交付给我的东西给打掉的!你给我还回来!!!”
那武夫额上冷汗狂冒,一点也不敢反抗。
武夫头子质问:“到底怎么回事?林四,你打了他一下,他的东西就甩出去了?你有没有看见东西掉哪儿去了?”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名为林四的武夫惊慌道,“是他,是这小子自己突然冲出来,我没看着就……就拍了他一下,哪有什么东西?”
“狡辩!”桃七疯狂怒吼,“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这群小虾米闹事的地方吗?你们这伙人分明就是计划好的。我要带你们回去见我主子,酷刑伺候,一定要把你们背后主使给挖出来!”
头子心里发怵,双腿控制不住地哆嗦,“小哥,小哥有话好好说,我们绝对不是故意的。”
“还不快找!军情机密,晚一时一刻,你们担待得起吗?”
“好好好,我们马上帮大人找!”武夫们亡魂大冒,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已经在计划怎么跑路了。
“找不到,就是被人私藏拿走了。”桃七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高声命令:“还有刚才在这里的所有人,统统给我抓回来!本官要一一审问!”
边说,他还伸出食指,往下狠狠一指,做出誓要将此地掘地三尺的劲头。
听见这些话,谁还敢留在这儿,剩下一小半的看客如飞而逃。
而那几名家丁武夫,也“机灵”地随着人流,溜得没了影儿。
桃七终于停下了不断转动的脖子,伸了个懒腰,转身,慢慢走到店铺的主人和那孱弱书生面前,面露微笑地看着他们。
徐掌柜还是控制不住哆嗦,当即就要下跪:“大人的重要之物在小人店前丢失,小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桃七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掌柜请起。”
“求大人饶命……”徐掌柜没敢起来。
那白面书生看了几眼桃七,也同他一起把徐掌柜扶正了,说:“掌柜的,你也被骗了,其实根本没有丢什么东西,是吧?”最后,他看着桃七说。
桃七嘻嘻一笑:“你还挺聪明的,看出来我是专程为你们解围的了。”
“不,其实并没有。”
桃七挑了挑眉。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随便便拿出摄政王府的腰牌和举辉堂的房门钥匙。”白面书生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臂伸直了往前一趴:“谢贵人仗义出手,救江某于危难。”
桃七扶了这个扶那个:“起来起来起来,小爷我一天天的不知道折多少寿。”
白面书生起来后,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还整了两下被打时弄乱的发髻和眉勒,看出来是个爱干净的主。桃七笑着问:“可以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吗?”
闻言,那书生萎靡地垂下了眸子,幽幽叹了口气,举了举手示意:“进去说吧。”
总共有两个野生读者一共给了我两颗地雷,我将用生命铭记这两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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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非即是巧化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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