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师徒斗法中挪到早秋。
西线蒙军虽因攻势受挫暂离宋土,然心有不甘避过炎夏集结人马后卷土重来,从众道片语和外公传书中,二小得知战局颇为严峻。
双方兵力颇有差距,理宗又不知信了甚么歪教整出一封天书,据传是去岁中秋夜遇白鹤所赠,得此神助可解后事。他自觉有此依仗,信心大增。
满朝文武却不这般想,除了溜须拍马的佞臣,余下诸臣皆以为官家北伐失利打击过甚犯了祖传的疯病。
任他胡闹吧未免太过不像,然进言数次未过。正均忧心忡忡,未想被他蒙中蒙军动向,俱感大出所料,一时朝野震动,便有好事文人大书天授之说。
临安府的瓦子已编出多个话本,除了白鹤传书,还有神女夜迎吾皇游仙宫,一炮打响听者众多。
蒙军甚感莫名,只觉宋军几番料敌先机,或有奸细隐于军中窥探密事,然找寻未果只能严加戒备。
“鹤言君神子,遗天书指经略,书字隐遇水生……”
山中蝉鸣满地,二小练功完毕,聚在后山拆阅家书,见到黄药师所写京中传闻,相视而笑。
“那皇帝老儿果然发现纸中夹层,竟言甚么天赐,真能往自个面上贴金。”少年嚷道。
“这有甚么难,矾书虽隐秘但若用心勘查便能猜出端倪。你那怪诗我不就解出了么。”女孩笑道。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封折成心形的绿笺,秀眉微挑轻声念了起来。
她念的是南宋女诗人朱淑贞作的《圈儿词》,纸上并无文字,只有圈圈点点,堪称咏月诗的具象之作,也被视为画谜的抽象表达。
“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整圆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其夫收到家书后不解其意,后于书脊夹缝见蝇头小楷《相思词》顿悟失笑,次日启程急返故里。
少年在杂书上见到这词,自觉别致便抄了下来,他出谜时只想着怎么难便怎么写,谁知却被女孩屡次调侃,此时面上一红上前抢夺,女孩边笑边躲。
“芙妹,你写了甚么。”疯闹一番,少年问道。
“我的梦,你信我吗?”女孩眸中隐含不安。
“信,我做过同样的梦,就在咱们坠崖那天。”少年想起多日前的怪梦,虽已记不清却觉与她有关,他手指轻触她额头的莲花印记,与她对视道。
“杨哥哥,我想去寻外公。”女孩哽咽道。想到前世蜀难,蒙军攻破阳平关直下成都府,蜀地之门洞开,五十余城陷落。她能凭一己之力暂缓洪流奔涌么?
不,我做不到。女孩晓得自个过于贪心,刚重回过往时她只愿家人平安,寻到杨过,然身逢乱世她无法知晓一切后仍只顾眼前幸福,她想试着改变。
抱着这般心事,去岁她与少年互赠画谜时,忆起爹爹妈妈发现武穆遗书的经过,突然奇想如法炮制,信上运用了前世襄阳守城时见过的密写术。
这是宋破金后自金人手中所学,十多年前蒙军围攻太原城,太原宣抚使乌古论礼便曾遣人携矾书秘文从小道前往京师告急,后宋军传递军情也偶用之。
用矾水写的字晾干后纸上无迹,浸入水中字迹顿现。她曾见过爹爹妈妈以此法传书在外游历的小妹。
她寻到矾水写下一首诗句贴在星月红笺之后,又用矾水如法炮制了一封密信遗于宋宫。
做完这些自觉隐秘,却不知这异样之举被少年发觉,略加思索猜到端倪。也用绿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是她很久后才发觉的了。
女孩留信时并无把握宋庭能否堪破机关,只想尽力而为,便写了蒙军入侵的数件密事,未想此信会在宋庭扬起轩然大波。
理宗读到大宋气数将尽时未觉意外。世道若此弱肉强食,收复三京败北后他如被泼兜头冷水般,再没做过甚么千秋万载大梦,只思保住南地。
再看皇陵被盗他面色阴沉,手劲之大险些将信捏碎,毕竟任谁知晓会被人从安寝陵宫挖出也难淡定。
他心头怒极,认定此为朝臣作乱或敌酋诋毁,然找了一圈却未寻到留书人的蛛丝马迹,不觉心存疑惑。直到战局果如信中所言才半信半疑起来。
莫非此为八卦演易?他想到蜀国诸葛亮作十四课卦测运,唐时袁天罡预言武氏代唐,每逢乱世必有异事,此书或为异人所授,助我逢凶化吉。
他想到此处神情特异,做了两手布置,先拿离中原腹地最远的西线战场练刀,眼见果有成效这才难奈不住宣扬开来。
朝中秘事二小远在终南山自是不知,女孩见信中所言虽稍感安慰,却仍忧兵祸重演,担心外公安危。
“莫怕,他武功高强必会无事,你若担心咱们躲过师父悄悄去啊!”见她目含泪光,少年手足无措叠声安慰,正做没理会处突听脚步声由远及近。
“芙妹,咱们追得那头胖鹿怎么不见了,莫不是被猛兽所食?啊,原来在那里!”他突然大声嚷道,边说边向林中连发数石。
“哎呦,你这小杂种!”林中滚出一个胖大道人,他被砸得面上带血眼含怒意,纵身扑上厮拚。
“芙妹,我陪这鹿精耍耍。”杨过嗤的一笑。
一大一小林中争斗,杨过修习了全真功夫,又谙熟诸家武学,诡计迭出,很快便将鹿清笃戏弄得丢冠少衣,连声叫嚷,狼狈不堪。
二小平日少来后山,今日偏巧遇到此人,疑其有意跟随欲施诡计,将其制服后言语试探。这次却错怪了鹿清笃,他虽与杨过素来不睦,这次却是另有要事。
“师父命我盯紧后山禁地。” 胖大道人面对少年逼问,不愿直言又急于脱身,只得含糊应道。
“后山?那座大墓吗,盯它作甚。”少年问道。
胖大道人涨红了脸,答不出口,他是奉了师命欲行密事,此事涉及教中**,怎好说与人知。
原来入夏之后战事稍缓,投军的全真门人暂归终南山,尹志平本就在教内口碑极好,又跟长春子上阵杀敌,战功颇丰,近来声望大振。
赵志敬非丘派弟子,加之劣徒傍身留守山中,这半年多全耗在和臭小子斗智斗勇上了,可谓毫无建树。
他眼见死对头尹志平备受众道推崇,春风得意,急于扳回一城,顾不得再与二小置气了,叮嘱四名亲信弟子盯紧尹志平的一举一动,果然望见端倪。
四人轮巡时俱见这厮成日在禁地林外徘徊,喃喃自语,他留心观察,终是识破那厮的无耻之事。
真没想到姓尹的平日道貌盎然,私下却不守清规贪恋古墓女子,想到那写了满纸的女子闺名他面色扭曲,此事若爆出此人必会身败名裂。
思及此景他心头快意,催促弟子每日隐匿后山蹲守,将其所见如实禀告,若能捉住此人把柄,对他掌教大计就更如虎添翼。
“师父交代办事,做徒弟的怎能质疑,我可不像你们,仗着桃花岛撑腰行事飞扬跋扈,不将全真放在眼里。”今日正值胖道轮巡,他咬紧牙关嘴硬道。
“你说甚么!桃花岛何时不敬全真!”女孩怒道。
“姓鹿的,你适才行迹鬼祟,故我出手重了些,想你也知晓。至于今日之事我们甚么都没见到,你也未曾遇上我们。”少年使个颜色,解开鹿清笃的穴道悦色道。
“哼,臭小子,算你识相,师兄给你个忠告,没事莫在后山闲逛,林中可是有鬼,若是遇见甚么就回不来了。”胖道当其不愿得罪师父,当即狐假虎威道。
“干么拦我!此人明明是在睁眼说瞎话。”女孩气其诋毁桃花岛,眼见胖道行出密林扬眉急道。
“莫做声,咱们明日林中设伏,跟在其后便知所言是真是假。”少年低语道,女孩恍然,连连点头。
最近构思情节更新有点慢,谢谢大家支持(*^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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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密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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