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使既斩,兵戎相见,硝烟弥漫,沙场无还。
大唐与哲寒部彻底翻了脸,再无和谈的可能,双方在战场上无不是杀红了眼,六亲不认。
经过几场双军交锋之后,白皓成明显感到哲单平极难对付,而且从他出兵的路数看,这人有一个极大的特点,那就是疯,不达到目的势不罢休,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就很要命,完全使人大意不得。
“报--将军,哲寒大军突然拔营后退五十余里!”探兵冲进了中军帐。
“后退五十余里?”白皓成皱起了眉,“退得急吗?”
“回将军,很急,许多粮草和兵器都扔在了原地。”
“知道了,继续去探。”
“是!”
“父亲,这是……诱敌?”白玄清迟疑地望向白皓成。
“再观望观望,不可妄下定论。这哲单平的鬼主意太多了……咳咳咳……”
“父亲,你这旧疾又犯了,赶紧去休息吧,不要再强撑了,你这身体再熬下去就不行了!”白玄清一脸忧心,捶着白皓成的背。
“不行,现在战事紧张,我身为主帅怎可休息?”白皓成摇了摇头。
“父亲,身体第一位啊!”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白皓成摆摆手,站起身,去看挂在旁边的地图。白玄清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无言,只是拿起披风披在了白皓成背上。
“父亲,深秋了,多穿些吧。”白玄清压下心中的苦涩,去处理军务了。
小半个时辰后,探兵又来报:“将军,哲寒军队持续撤离,看方向是往草原本营回去了!小人还探听到好像是本营出了状况。”
“可有埋伏?”白皓成目光沉沉,双眉紧锁。
“只在峡谷附近发现小股军队,并未发现其他!”
“好!传令诸将,立即到中军帐集合!”
“是!”
只片刻功夫,所有将领全部到达中军帐站作左右两排。
“白玄清!”
“在!”
“我命你率一万精兵追击哲寒!只求重创,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遵令!”白玄清得令离开。
“江于万!”白皓成看向一位将领。
“在!”
“命你率五千精兵迂回包抄峡谷内的敌军为白玄清掩护!歼灭敌军!”
“遵令!”江于万也得令离开。
“将军不疑其中有诈吗?”坐在一旁的长孙浔祎开口道。
“不,哲单平的本营应该真是出问题了。”
“将军何以得知?”
“长孙大人有所不知,哲寒部有一位老将叫兀戈金术,昔日里哲忽儿对其极为重用,但哲单平上位后却多方打压排挤他,从未重用过他。兀戈金术自然心怀怨怼,从前也没少闹事。如今哲单平亲征都没带他,而是把他留在后方,恐怕这次便是兀戈金术搞的鬼了。”
“那将军以为这两人谁能赢?”
“自然是哲单平。我也与兀戈金术交过几回手,这人无论从心性还是韬略上都远比不上哲单平。”
“看来将军对哲寒部了解颇多啊。”
“那是自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唐军这次突然袭击给哲寒军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唐军也缴获了相当多的粮草与兵器,大战告捷。
捷报很快被送进了京,很是振奋人心。此时宫内李昊乾、李仲允、楚怡年、赵隶炎和萧洛昕正是商讨军队后备供应等政事。这时,张三匆匆而来,满脸惶恐。
“皇上,太后来了,气势汹汹的,奴才们拦不住啊!”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看来魏媖终是知道安康的死讯了。李昊乾还未及说什么,魏媖已经怒气冲冲地进来了,身边跟着曼婷。魏媖拄着拐杖,因悲伤和气愤而浑身发抖。张三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什么也不敢说。
“母后……”
“太后……”
众人行礼,看来一场暴风雨是再所难免了。
“皇帝,你好得很啊,安康没了这种事你也敢瞒哀家?安康是哀家的亲女儿啊!哀家的女儿不在了,哀家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们合起伙来一起骗我……李昊乾,你这个……你这个……”魏媖用手指着李昊乾,手指不住地颤抖。
“母后,儿臣是怕你伤心才不让人告诉你的。谁走露的风声?”李昊乾的后半句话极为严厉,周围的宫人无不胆战心惊。
“啊呸,你存心要瞒哀家,可你知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 哀家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昊乾,你当初是不是承诺过要把安康接回来,可现在呢?你们皇帝的承诺向来不作数的!你个混账,哀家打死你这个不孝子!”说看,魏媖举起拐杖向李昊乾砸去。李昊乾自知理亏,也不敢躲,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大臣们纷纷跪地哀求,可也不敢拦。
李昊乾绷着身子,可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继而他听到了魏媖愤怒的一声:“你--”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只见魏媖举着拐杖,落也不是,放也不是,眼中怒火与错愕兼而有之,而李仲允垂着头,在自己前面冲着魏媖跪在地上,身体有些发颤。是李仲允为李昊乾挡下了刚刚那一杖。
“小允……你……疼不疼?”李昊乾心下大惊,连忙俯身扶住李仲允,目光惶急。
“没事,皇兄。不疼。”李仲允抬起头,“太后息怒,是臣……是臣自做主张,不让皇兄告诉您的……您别怪罪皇兄,是臣一己之过,请太后降罪……”
“小允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朕……”
“好,好!”魏媖狠狠用拐杖撞了下地,“安康出嫁前李仲允你是如此,现在你还是如此!你们兄弟两个是一家人,哀家成外人了是吧?哀家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哀家一辈子吃斋礼佛,未曾做过一件亏心事,老天爷怎就对哀家如此不公啊!”魏媖失声痛哭。
“太后节哀……”
“皇上,皇上!”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启禀皇上,魏大人走了,这是魏大人临走前给皇上留的信,说是悔过的。”他呈上了一封信。魏媖的哭声戛然而止,屋内一片死寂。
“好啊,好啊……”良久,魏媖才喃喃开口,“哀家的女儿走了,哀家没见到最后一面,哀家的父亲走了,哀家也见不到最后一面……李昊乾!”魏媖又转而悲愤,“你把他关在府里,什么消息也传不出,哀家刚知晓父亲病了,现在就告诉哀家父亲就这样走了……你怎么就如此狠心……”魏媖双腿一软,向后倒去。
“太后!太后!”曼婷惊慌失措,众人都傻眼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李昊乾嘶声吼道。
魏朔南被关在府中这些年其实很早就忏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图于名利而误入歧途,他写的一封又一封请罪折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得来李昊乾半点儿回应。后来,魏朔南也明白了,自己悔不悔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昊乾要打压太后的母族势力,所以他不可能有东山再起之日。外公?可笑,他怎么敢再做皇帝的外公?他只是一位皇帝所忌惮的臣子罢了。最后一封悔过信,魏朔南只求了一件事,让他的儿子魏语卿可以善终。荒唐,真是荒唐……这是魏朔南临终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女儿与父亲的接连离世让魏媖一病不起,她也不让太医为自己诊治,一心求死,连陈公书也无法让其回心转意。每当李昊乾或李仲允去魏媖宫中侍疾时,若是魏媖还清醒,必定会怒骂着把二人赶走,不愿看这二人一眼。
半个月后,太后薨逝。
“母后……对不起……”李昊乾跪在魏媖灵前痛哭流涕。李仲允跪在李昊乾旁边,默默无言,轻轻握着李昊乾的手。“小允,朕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皇兄没错,无论是以姐姐和亲,还是将魏朔南夺官禁足,都没有错。若是臣弟坐在你的位子上,臣弟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臣弟知道皇兄心里苦,为了国家大局皇兄不得不牺牲掉太多亲情与私念,万事不能两全。世人皆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他们是否想过帝王为何无情?身为一国之君,掌管天下,身上的担子何其之重,牵绊又何其之多。帝王一个小小的举动可能就会波及到全天下。所以帝王只能让自己站在最高处,把自己变作孤家寡人,天下为公,不可存私。所以亲人不是亲人,真心不是真心,帝王将真正的自己亲手杀死,继而诞生的只是一国之君。只有无情,这个国家才安定。所以,皇兄没有错。”李仲允的目光坚定而温和,真挚而从容。
李昊乾良久无言,怔怔地看着前面,心下感动却又难受,感激却又愧疚。他缓缓垂下了头:“小允……其实朕不值得你这样,朕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李仲允望着李昊乾,轻轻笑了笑。
“你别笑,朕说的是真的。当初朕对你好其实是……”
“其实是为了把臣弟培殖成你的棋子。”李仲允心平气和地接下了下半句话。
李昊乾震惊地抬起头,那一刻他是慌张的,他是害怕的,他是茫然无措的。“小允,朕……朕只是刚开始有过这个心思,后来朕对你好绝不是……”
“臣弟知道,皇兄。臣弟都知道。”
“你怎么……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对朕死心塌地,如此忠心?李昊乾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好像一直为了逃避什么而长途跋涉,如今突然发现这一切好像是不必要的,是如释重负还是惭愧难当?
“皇兄,臣弟那个时候虽然小但也算是历尽人间冷暖了,所以谁是带有目的性地待臣弟好和谁对臣弟是真的好,臣弟都分辨得出。因此,臣弟也就知道尽管皇兄刚开始接近臣弟是想为你自己多备一件筹码,但很快皇兄就是臣弟一直所熟知的二哥了。人无完人,更何况皇兄有想取李祇而代之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生在皇家,谁敢说对那位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幻想?而且皇兄无论从哪方面讲都远远强于李祇,皇兄入主东宫,继承大统,这是不容争辩的事。皇兄不必因为自己有这些心思而同自己过不去,何必过于苛责自己?你对臣弟的好,臣弟一分也不敢忘,臣弟会永远忠诚于皇兄,此生不变。”
李昊乾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每一缕心思都没逃过李仲允的眼睛,而他从来都不戳破,从来都不在意,一直就这样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边,不问东西。李昊乾轻轻合上了眼,一滴泪水滑了下来。
“谢谢你……小允……”
李昊乾怀着愧疚的心理复了魏语卿的吏部员外郎之职,让他颐养天年。
大唐边境,不出白皓成所料,哲单平很快就平了兀戈金术的叛乱,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誓要报仇血恨。于是,两军打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让那片荒原狼烟四起,飞沙走石,血海蜿蜒,尸横遍野。
这场战争,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死伤不计其数。哲寒部的一员大将被白玄清斩杀,而白皓成由于身体抱恙,一时不慎中了一箭,正中后心。
战后,愁云惨淡,大雨倾盆,洗去了漫山遍野的鲜血。伺机而动的野兽啃食着士兵们的遗体,一夜之间,只剩下累累白骨。
中军帐内,一片忙乱。自白皓成被扶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无论军医怎么努力,白皓成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众人焦心不已。
午夜时分,白皓成终于睁开了眼睛。
“父亲……父亲!你怎么样,父亲?”白玄清激动不已。
白皓成缓缓摇了摇头,低叹了一口气:“我愧对皇上……”
白玄清心下一惊,急忙道:“父亲你先别说了,先歇着吧,马上就没事了。”
“不……我的身体我清楚,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不争气了……我走后,你们一定要团结一致,不可自乱阵脚给哲寒以可乘之机……记住没有?”
“父亲……”
“白将军……您胡说什么呢?”众人肝胆欲裂。
“唉……一定要赢,不能输……我死后,别在我身上浪费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皇上……臣对不住您……”白皓成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父亲!父亲!父亲啊……”
“白将军!……”一片哀呼。
白皓成的死讯很快传到了京中,朝中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李昊乾用手扶着额,愁眉不展:“众卿以为应当何如啊?”
“启禀皇上,臣以为可让白将军其子白玄清接位。”萧洛昕道。
“不可,皇上。白玄清刚刚丧父,其心情必然沉痛,此种状态如何统领三军?”楚怡年反驳道。
“那再派一位将领过去呢?”
“不行。前线的兵将都是白家带出来的,骤然换了将领,众将如何心服?更何况一山不容二虎,这兵营内能否团结对外都不好说了。”赵隶炎道。
众人沉默了。
“皇上,臣以为为今之计应当派一名可令众将都心服口服并愿为之效力的人统率三军。此人可以不上战场,于中军帐内绝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楚怡年道。
“那爱卿以为谁可担此任?”李昊乾问。
“这好像显而易见了吧。”上官宏轻笑一声,望向李仲允。
李昊乾一怔,看向李仲允:“柳亲王,你……”
“臣不善兵法之道,恐难担此任啊。上官将军,你太抬举我了。”
“可前几日王爷与下官探讨兵理时明明讲得头头是道。”
“我那些只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粗浅之见,如何能同将军比?”李仲允汗颜。
“王爷啊,下官也带了多年的兵了,是不是纸上谈兵下官听得出来。下官是真心钦佩王爷,也真心认为您能胜任。”上官宏的态度极其诚恳。
“惭愧。既蒙上官将军信任,皇上,臣愿尽力一试!”李仲允行了一礼。
“好,那便令柳亲王亲赴边境督战吧。”李昊乾沉思片刻后应下了。
“皇上,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李仲允道。
“哦?你说。”李昊乾道。
“臣想让上官将军与宁郡王与臣同行。”
“臣愿助王爷一臂之力。”上官宏道。
“好,不过宁郡王李隽辰年仅十七,是不是太年轻了?”
“皇上,年轻才需要历练嘛,更何况隽辰自小便喜兵书,稍长后更是三天两头地往兵营跑。臣以为宁郡王可担此任。”李仲允道。
“确实,皇上,宁郡王经常来平留军营,那武功是一等一的好。”上官宏赞许道。
李昊乾闻言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好,传朕旨意,特命柳亲王为钦差前往边境接管军营事务,上官宏与李隽辰随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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